甘疯子侃侃“谈众人无不称是,少室道长笑道:“甘兄主意果然不错,不过八剑只有其七,还有一柄尚无下落,要说庆贺八剑似乎美中不足。”
滕巩道:“这也不难,我们无非借此名义遮掩外人耳目罢了,何妨选一柄别的宝剑充数呢?”
红娘子忽然笑吟吟的说道:“事有凑巧,前几天我接到芙蓉岛云中双凤来信,说是新近得到一柄宝剑端的名贵非凡,剑名“绿萼”,却没有说出得剑缘由。何妨就用这柄剑凑成八剑,管他是谁铸的呢。”
少室山人笑道:“也许便是百拙上人所铸八剑之一也未可知。那就差人知会他们,在聚会前早几天到来好了。”
当日便差干练头目分头到飞龙岛、芙蓉岛等处通知聚会日期,并请王元超夫妻速带“绿萼”剑先期来堡商量要事。不料差去的头目刚出门,第二天早晨王元超和云中双凤径自到来,另外还跟着一个白面黑须的道士,黄九龙等都不认识,只有滕巩、甘疯子、东方豪三人看得有点面熟却一时记不起来。经王元超介绍,才知这道士不是别人,原是艾天翮关门徒弟衢州尤一鹗,众人一听是他未免有点愕然。此时尤一鹗面上留着几绺长须一身青布道袍,同在江宁相见时截然不同,故而难以认了。尤一鹗看得众人疑惑,明白从前彼此水火,一旦相见一堂自然难免诧异,不等王元超解释,连连向众人稽首道:“贫道已是方外之人,从前种种已如隔世,此番拜谒诸位英雄系奉钱军师之命而来,从两广海道到此便道过象山港外,先行拜谒王居士说明底蕴,再请王居士一同晋谒,免得诸位误会。现在请诸位先看一看钱军师的信札,便知道了。”
<!--PAGE 7-->
说罢,贴身取出一封信来交与甘疯子。甘疯子和众人细细一看,只见信札内写着尤一鹗种种情形。原来尤一鹗在峨眉山出了家几年,便云游四海到了广西,适值洪秀全兴兵起义。尤一鹗雄心勃发便也加入,恰好拨在钱东平帐下听候调遣。钱东平看他武功不错才可大用颇为信任,两人说得投机。尤一鹗把以往身世一字不瞒的说了出来,并且立时悔悟,从前误入漩涡同太湖生了嫌隙,请求钱东平替他代向甘疯子释嫌修好。钱东平看他确实一片诚心,便也应允。尤一鹗高兴异常,从行囊中取出一柄宝剑来献与钱东平,说是在峨眉山所得,剑名“绿萼”,系斩蛟辟邪的宝物。钱东平仔细一赏鉴却认得是百拙上人八剑之一,知道太湖正在力求八剑聚会便也收下。隔了几天洪家兵马发动,钱东平身为军师自然忝与帷幄为军中主要分子。所有各省响应埋伏的各路英雄都列名册,由军师设策指挥,偶然在名册中看到湖南洞庭湖首领柳摩霄、江宁单天爵都列在其中。仔细一想柳摩霄虽然同太湖仇视,可是义师北上首取湖南,洞庭帮一队人马正可作为内应。私斗事小举义事大,应该设法使洞庭帮同太湖和解才好。便想了个主意同主帅洪秀全一商量,由洪秀全填了几个密札,自己也备了一封详函,暗地叫尤一鹗带了“绿萼”剑由海道先到芙蓉岛见了王元超说明此事,再由王元超陪赴太湖,解释宿怨同心征讨满虏。王元超一听是大师兄手谕,连忙一同前来,连云中双凤也跟着到太湖了,这便是信札内容,并且叫甘疯子等好好招待等话。当下甘疯子黄九龙等把信看毕,不觉面面相看心里踌躇起来。因为新近柳摩霄等在剑灶村自投罗网,已经留在湖堡这一档事钱东平不知所以,大师兄虽是一番好意以举义为重,但是柳摩霄等受尽折辱未必甘休!如果按照信内所说放他们出来,万一他们私仇不解依然怨深似海,岂不放虎容易缚虎难吗?甘疯子、黄九龙一番为难情形,王元超初到也是不知底蕴,尤一鹗越发悯然,还是少室山人开言道:“尤道长初到,还不知此地近事,便是我们元超兄也尚不知哩。”
接着便把剑灶村一夜的趣剧都说了出来。尤一鹗听得吃了一惊,暗想陆地神仙门下果然名不虚传竟有这样人才,难怪洞庭帮屡次受辱了。当下挺身而起,笑嘻嘻的说道:“既然柳摩霄、单天爵诸公都在此地,而且贫道的师兄天觉僧也在其中,这事只有贫道一力担当,且用三寸不烂之舌到监禁所在向他们把公私利害透彻解释了。好歹要把从前彼此怨结解开言归于好,大家同仇敌忾以举义为重,只不知诸位英雄信得及贫道否?”
黄九龙正色说道:“本来我们毫无成见,都因柳道长、单天爵一再无理取闹,只好与他们周旋一二。现倘蒙尤兄从中调解,他们真个能够冰释前嫌我们无不乐从,何况大师兄手谕在此,尤兄又远涉南洋专程来此。”
<!--PAGE 8-->
甘疯子破袖一甩浓眉一扬,大声说道:“我辈落落丈夫,一言既出绝无反悔!不然柳单等已在我们掌握之中,何必再废口舌呢。只望尤道兄善言调处好了。”
尤一鹗察颜观色,看得黄九龙、甘疯子出言磊落举动光明,也自暗暗钦佩,不免赞扬几句,便欲请黄九龙派人陪赴监禁所在去见柳摩霄等。黄九龙又道:“尤道兄远来不易,且请薄饮几杯权当接风,饮后再去会面不迟。好在柳单诸位虽然被我们监禁起来,我们抱着宁人负我我不负人的宗旨,一日三餐依然好好供应他们,毫无痛苦,尤道长一见就知。”
说罢举手一挥,早已设起一席盛宴请尤一鹗首座。尤一鹗抵死不肯,说是现在钱军师帐下早晚承钱军师指教不啻师生,诸位同钱军师既是兄弟便是贫道长辈焉敢僭越。甘疯子呵呵笑道:“尤道兄虽则虚衷谦抑,但你奉俺大师兄的命令而来又担着极大责任,我们敬你便是敬俺们大师兄一般。何况道兄远道初来,岂有不分主客之理。不要再谦,快请坐下吧。”
经甘疯子这样一说理由充足,尤一鹗没法再逊只好告罪坐下。席间谈些义军发难情形和湖堡近事,王元超又把绿萼剑抽出来大家鉴赏一番。经少室山人鉴定,确是百拙上人所铸,在新得的守拙、琼光伯仲之间,想不到最后一柄宝剑从几千里外归来,彼此谈谈说说开怀畅饮。
等到席散以后,尤一鹗掏出几封密札,由黄九龙亲自陪到监禁柳单所在却不进去,由尤一鹗一人缓步走入。抬头一看,只见监牢外面是山石迭成的一所石窟里面点着一盏琉璃灯,迈步走进窟内却是一步步向下的石级,拾级而下又是一条隧道,四面也是山石垒成。隔十几步便有两个魁悟大汉挺矛对立,一种阴森之象连尤一鹗这种人都有点不寒而栗起来,知道湖堡的房子都是依山建筑,这座监牢是利用山洞筑起来的。走尽了这条百余步的隧道,才见当路竖着手臂粗的铁栅,当中锁着一具大铁锁,栅外有四个大汉也执长矛守着,栅内黑暗暗的却看不见什么。尤一鹗暗暗点头,心想这样坚固牢狱本领再大十倍也逃不了,无怪柳摩霄等束手无策了。正这样想着,栅外四个大汉似乎已得到堡主命令,不待尤一鹗开口便拿起钥匙开了大锁开了栅门,让尤一鹗进去。
尤一鹗一进栅内,一看依然是一条短短的地道,却有一丈多宽,两面竟是天然的石壁上面支着木板。向前一看明亮非常,露出一重门来却关得严严的,这条地道内并无看守的人。尤一鹗走到门口一看,这座门外并不加锁,轻轻一推便推进去了。不料这一推,却出乎意料之外,只见里面很大的一间屋子光华灿烂铺设整齐,一排设着好几个床铺,有四个人或坐或卧很悠闲的住着。一见尤一鹗一齐跳起来,八只眼珠一齐钉在尤一鹗面上,一种惊奇忧喜兼有的神气都满布面上,又象迷路的小孩忽然碰着亲爹娘一般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PAGE 9-->
原来柳摩霄、单天爵、醉菩提、天觉僧四人自从在八阵图内迷迷糊糊被擒又加上点了穴道,被甘疯子等捆到湖堡推进这座地牢,把他们一个个解开绳束放在**,又给他们在房内桌上预备好许多饮食以及起居动用的东西,然后一重重关闭出来派人守在栅外。等到他们张开眼来,各人都好好的睡在**,而且都睡在一间屋内。这间屋内虽在地道的深处,四面石壁上都有通空气的小孔,却嵌着几盏油灯光线还非常充足,骤然一看好象四面壁上挂着一颗颗极大的夜明珠。因为这种油灯嵌在壁内,外面一层却用圆圆的一层琉璃罩住,宛似一颗明珠。
柳摩霄等骤然醒来景象大异疑惑是在梦里,你看我我看你谁也猜不透这是什么缘故?也不知怎的四人都会在此地**睡觉,只记得在剑灶村跳下吴家围墙就迷糊得人事不知了。柳摩霄把前后情形一琢磨不禁大惊失色!明知上了人家大当凶多吉少,却又奇怪四人手脚都无绳束捆绑,慌忙在屋内四面打量一下。四壁都是天生岩壁,竟似深山里的古洞石屋一般,一间窄窄的一重生铁门也不知有多厚,任你拳捶脚踢休想动得分毫!四人昏昏沉沉的还以为吴家有这样的地窟哩。大家商量了一阵竟无脱逃之法,而且各人又觉饥饿异常,一眼看见桌上堆着吃喝的东西,顾不得有毒无毒狼吞虎咽的吃了再说。大家吃饱了肚皮又钻隙寻缝的想丁一阵法子,实在无法可展,只好死心塌地的坐下来慢慢设法。
最难受的是不见天日,分不出是白天还是晚上,只石壁上几盏琉璃灯昼夜不绝的亮着。每日那扇铁门中间露出一个小方洞有人送进饮食来,想问送饮食人几句话象哑子般睬也不睬。这样把柳摩霄等四人昏天黑地的困了几天,直到尤一鹗进去好象天上掉下宝贝似的,大家围住尤一鹗问他怎的也进来了?是不是也上了他们的当被他们捉住了?尤一鹗一面摇头一面打量四周,不住点头,知道黄九龙说的没有亏待他们确是真话。论理委实柳、单等自讨苦吃,便把自己来意和外面情形详细说与他们听,又把公私利害婉转恳切的说了一番,然后取出洪秀全密札交与柳摩霄、单天爵。
尤一鹗苦口婆心的说了一阵,他们才明白竟被他们捉到太湖来了。这时柳摩霄听了尤一鹗的劝说,自己一想,这几天性命都在人家掌握之中,如果黄九龙要下毒手早已没有命在。看这几天饮食不断一点没有凌辱举动,可见黄九龙等存心不为己甚。而且洞庭帮同两广义军有密切关系,黄九龙的大师兄钱东平又掌握义师大权,将来自己都要听他调遣,如何再能同他们结下怨仇?但是自己在湖南也是一个魁尖人物,受了这种折辱将来如何见人?
这两重心理交战许久竟委决不下。单天爵又是一般思想,不管如何办法,只要暂时能够逃出他们掌握将来终有复仇的机会撞在自己手上。醉菩提、天觉僧两人完全以柳、单意旨为进退,讲不到有一定主见。当下尤一鹗看柳摩霄等低头思量,一时回答不出话来,早已把四人心理洞如观火,料得柳摩霄尚有几分豪侠之气,只有单天爵在官场混了多年其心叵测,便是柳摩霄同太湖成仇也是他暗地挑拨出来的。
<!--PAGE 10-->
这样各人沉寂一回,尤一鹗正想再开导几句,蓦地柳摩霄一跺脚毅然说道:“义军北指,专待我们洞庭帮助他们一臂之力,时机紧迫我也不能以私废公。现在既然钱军师出头了事,又蒙尤兄跋涉万里来替我们和解,我也不能一味固执,可是这就叫我出去是不行的,我情愿死在他们手上。”
尤一鹗早已明白他的意思,不等他说下去慌抢着说道:“既然两家解释开夙怨自然相待以礼,彼此都是光明侠义的英雄,当然对于柳兄等有一番相当的礼貌。此刻小弟来此,无非先来充个调人罢了。”
尤一鹗这样一说,柳摩霄才无话可说,却向单天爵问道:“单兄意下如何?”
单天爵似乎露着极勉强的口气冷笑道:“全凭柳兄作主好了。”
柳摩霄听他的口吻,昂头若有所思,猛地仰天打了一个哈哈朗声说道:“大义当前岂能顾全小节?尤兄你回复他们,我柳摩霄问心无愧,绝不记念前仇,其余俺就不能作主了。”
这话一出忽然门外有人呵呵大笑道:“好一个问心无愧!柳道长果然名不虚传,英雄气概,佩服!佩服!”
房内众人一愕之间,便见两人迈步进房,向柳摩霄兜头一揖哈哈笑道:“这几天冒犯道长特来请罪,便请众位出去好畅谈一切。”
众人急看时,却是甘疯子同黄九龙。这一来非但柳摩霄愕然不知如何是好,便是尤一鹗也觉出于意外,不禁格外佩服起来。
当下柳摩霄只有趁此收帆说了谢罪的话,尤一鹗趁此从中调和,便觉和平之气充塞主客之间。由黄九龙甘疯子领路,便请柳摩霄等四人先到别室沐浴,然后同到厅上与少室山人等相见,而且立时摆设盛宴殷殷相待。从此洞庭帮与太湖帮总算暂释前嫌,互相和好了。当天柳摩霄等接了义师密札,别了黄九龙等回洞庭湖布置一切去了。尤一鹗的责任已了,事情紧急也告别回去向钱东平复命。这里甘疯子、黄九龙等到了各处分寨聚会这一天,把百拙上人八柄剑高拱在议事厅上,那八剑就是:倚天、贯日、奔雷、太甲、守拙、琼光、绿萼、紫霓。厅内外都满布一桌桌的酒宴,大家开怀畅饮共庆八剑聚会之喜。这时在剑灶村吴家的高潜蛟、包翩翩当然也回到太湖参与盛会。
到了晚上,黄九龙却把几位重要首领集在密室商量响应义师的计划,商量妥当以后,某人主办军火,某人主办饷粮,也一一分派停当,第二天便各个领命而散。隔了几天,黄九龙派了两个头目把“倚天”、“贯日”两柄宝剑装在一个精致厘子,到洞庭湖送与柳摩霄。这一下柳摩霄喜出望外,格外敬畏黄九龙的气度,慌也派了两个分寨寨主督率着喽卒挑着许多贵重礼品同洞庭土产到太湖报礼。两边信使往还,比前又亲热了几分。后来洪秀全义军乘着破竹之势到了长江,柳摩霄率领了洞庭湖一支水军着实出力不少。黄九龙这边率领着养精蓄锐的一支人马,在钱东平麾下也建了不少奇功。
<!--PAGE 11-->
至于洪秀全到了定都金陵之后,却志骄意盈部下军纪**然,百姓便不象初举义旗时的信服了。又加上内部自己残杀起来,钱东平一看难成大业,真被自己师傅料着,便暗地在军师府同甘疯子、黄九龙等商量一番,向洪秀全上了一个“兴王十策”。这十策句句金玉,宛如砺山带河的先决条件。无奈洪秀全被群小包围成了一个高拱的傀儡,虽有擎天玉柱的钱东平也弄得意懒心灰前功尽弃。兴王十策毕竟一策也没有见诸实行,钱东平重新详参河洛数理,知道满人气运未终犯不着玉石俱焚,暗暗地把太湖一支百战百胜千**千决的劲旅调到远处给资遣散,自己同一般师兄弟飘然远隐去得不知踪迹。有人说是陆地神仙亲下莽歇崖把他们带到云南去了,从此军中便不见这般豪侠之士,在下这部《虎啸龙吟》到此也无事可写,就此宣告结束。
<!--PAGE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