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虎头庄赵家,因妒嫉霍家的威名,以为霍俊清是霍氏子弟中最没有能为的,想趁霍俊清独自在天津开设淮庆药栈的时候,派人来将霍俊清打翻,可借此毁坏霍家拳的名誉。当下就在赵氏子弟中,挑选了四个年壮力强的好手,特地到天津来,会了霍俊清,说了慕名来访,敬求指教的话。霍俊清笑道:“我家兄舍弟,都是练过武艺的,虽然没有声名,只是慕名的话也还说得过去。我自生长到二十五岁,一时半刻也没在练武室里逗留过,家父也不曾亲口传授过我一拳半脚,倒要请教四位,从什么地方慕我的名,要我指教什么?”
赵家的人笑道:“霍氏子弟不会武艺,谁肯相信呢?如果真不会武艺,便算不得是霍家的子弟了。江湖上的人都说:‘霍恩第不应该有不会武艺的儿子’。你不是霍恩第的儿子,便可说得不曾进过练武室的话,你不是霍恩第的儿子么?”
看官们请说,霍俊清是何等少年气盛的人,怎能容忍得这般无理的话,只气得浓眉耸竖,两眼如电光闪动,先从喉咙里虎吼一声,随就桌上一巴掌拍下怒道:“无知小辈,安敢如此无礼!我练过武艺和没练过武艺,是我姓霍的家事,与你们有甚相干!我如今就练过武艺,你们又打算怎样?”
赵家的人也带怒说道:“你既是练过武艺,我们是特来找你,要见个高下的,旁的有什么怎样!”
霍俊清随即立起来道:“好!和你们这些小辈动手,哪用得着我霍家的武艺。只看你们四个人,还是一齐来呢,还是打一个来一个?”
赵家的人道:“四人齐来打你一个,算得什么?听凭你要和谁打,谁就跟你打!”
霍俊清将四人引到会馆里面的大厅上,卸去了身上长衣说道:“你们既来了四个,免不得每人都得走一趟,只管随便来吧。”
四人来时,原已推定了交手次序的,这时先上来一个,没七、八个照面,被霍俊清一独劈华山掌,劈在脊梁上,扑鼻孔一交跌了下去,不曾爬得起来,口里的鲜血便直往外冒。
笫二个看了,两眼出火,抢过来,使出平生本领,恨不得一拳将霍俊清打死。只是这较量拳脚的事,不比寻常,一些儿也勉强不来的。霍俊清与第一个交手的时候,因不知道他们是何等本领,自己存着谨慎的心,所以直到七、八个照面,才把第一个打倒。
既打倒了第一个,他们的本领,就已瞧穿几成了,尽管第二个使出平生的本领,哪里是霍俊清的对手呢!一下都用不着架格,直迎上去,两膀一开一合,就把第二个的手封闭了,只一个回旋,已活捉了,只手举起来,往屋梁上一抛。那大厅的屋梁,差不多有三丈高,这一下抛去,身体离屋梁不到一尺,被抛的人不待说,是吓得魂飞天外,就是第三个,也吓得心胆俱裂,以为这么高跌下来,又跌在火砖铺砌的地上,必是万无生理。
想上前捧接,一则恐怕身体从上跌下来太重,捧接不住,自己反得受伤;二则须防备霍俊清趁着举手捧接的时候,动手来打,所以都只抬起头,翻起眼,呆呆的望着。那人在半空中,叫了一声:“哎呀!”
倒栽了下来。霍俊清不慌不忙的,等他栽倒离地不过三、四尺了,一伸手便捞了过来,就和抛接纸扎的人一般,一些儿没有吃力的样子。霍俊清将那人捞过来之后,提在手中问过:“你认识我霍四爷了么,知道我霍家的武艺了么,此后再敢说无礼的话么?我如今要你们死,比踏死几个蚂蚁还觉容易,但是我和你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若不是刚才对我的言词过于混帐,我怎犯得着和你们这些小辈较量呢!给我滚出去吧!”
说着往厅下一摔,可是那摔的手法真妙,不但一些儿不曾摔伤,并且摔去两足着地,就和自己从桌椅上跳下地来的相似。
霍俊清指着未动手的二人道:“要现丑,就快来,我没闲工夫和你们多纠缠,若害怕,就一齐上来吧。”
二人见霍俊清这般神勇,便是有包身的胆量,也不敢再上前了,只得勉强拿着遮掩颜面的话说道:“好!我已领教你霍家的本领了,且过三年,我再来和你见面,教你那时知道我便了!”
这几句话,成了江湖上的例语。凡是会武艺的人,在和人过堂的时候,被人打败了,总是说这几句话,用意是说我此刻的本领打你不过,只是我这回被你打败了,我记了这仇恨,回去苦练工夫,三年必再来报仇雪恨。也有三年之后,果练成了惊人的本领,真来报了仇恨的,然拿这几句套话,遮掩颜面的居多。
当时霍俊清听了笑道:“便再等你们三十年,也没要紧。你们回家仔细用功吧!”
赵家四人去后,霍俊清仍一意经营他的生意。时光迅速,又过了半年。这日有个同行开药栈的老板,荐来四个当挑夫的汉子,年纪都在三十左右,都是身强力壮的。霍俊清的药栈里,正要得着这么几个人,好搬运药材,随即收用了。四人作事都十分谨慎,霍俊清很是欢喜。
做了一个多月,四人忽然同到霍俊清跟前辞工不做了。霍俊清觉得诧异,说道:“某老板特地荐你们四人到我这里来,正在做的宾东相得,我很喜你们精干,怎的无缘无故就都要辞工不做呢?莫不是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么?你们得原谅我事多心不闲,说话做事不周到,或失了检点的处所是有的,我们将来共事的日子长,我就有甚不到之处,你们也不要放在心上,还是在这里做下去吧!”
四人说道:“四爷说哪里话!只有我们做事没尽力,对四爷不起的。我们吃四爷的,拿四爷的,四爷哪有对不起我们的事呢!只因我们四人打算去投军,想将来可望寻个出身,四爷快不要想左了。”
霍俊清心想没几日工夫,就有一大批淮牛膝运到,淮牛膝照例每包有七、八百斤,最轻的也有五、六百斤,寻常没多大气力的挑夫,八个人抬一包还累得很苦,有了这四个人,搬运上仓的时候必比平常少吃些力,遂点头说道:“你们既是打算同去投军,想寻个出身,这是男子汉应有的志向,再好没有的了。我何能拿此没有生发的苦事,勉强留住你们呢!不过你们是某月某日来的,到今日才得一个半月,我也不多留你们在这里,只留你们做满两个月吧。半个月很容易经过,一转眼就满了,我因欢喜你们的气力比一般挑夫都大,不久便有一批淮牛膝运到,留你们搬了牛膝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