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泉见二人来了,欢喜得如获至宝,拱手迎着二人说道:“久闻两位少爷的大名,只恨自己的俗事太多,没工夫到尊府奉看。今日两位赐临,想必是来指教的。”
蔡泽远也拱了拱手答道:“特地前来领教的。”
对清泉听了特地前来领教的话,不觉笑逐颜开,让二人就坐,笑嘻嘻的问道:“厂门口贴的那字条,两位已看见了么?”
谢景安嘴快答道:“不看了那字条,也不到这里来了。”
刘清泉仍是嘻嘻的笑着问道:“两位的尊意,以为何如呢,没有翻悔么?我教武艺不比别人,平常教师若是收了两位这般的人物做徒弟,必然眼睁睁的望着一笔大大的拜师钱,拜师以后,还得层出不穷的需需索索,我则不然,简直一文钱也不向两位开口。”
谢景安听了,心里好生不快,暗想:这姓刘的真是狂妄,我们和他并不曾见过面,不待说没有见过我们的本领,就能预先断定,是他赢我们输吗?我倒不相信,他能操胜券。谢景安心里这么想,口里正待批评刘清泉狂妄,蔡泽远已开口答道:“我们如要翻悔,尽可此刻不上这里来。不过你的话,只就你打赢了的说,若是你的拳头,不替你争气,竟打输了,又怎么说呢?”
谢景安听了这几句话,正中心怀,不觉就大腿上拍一巴掌,说道:“对呀!看你输了怎么说?”
刘清泉看了二人天真烂漫的神情,伸手指着厂门说道:“我输了的话,那字条上不是也说了的吗?我一些儿不翻悔,立刻拜打输我的人为师,拜师钱要多少给多少,决不争论。”
蔡泽远摇头道:“我们两人都不收徒弟,也不要拜师钱,只要你这一辈子见我们一次面,给我们叩一次头,就算是你狂妄无知的报应。你不翻悔,便可动手。”
刘清泉毫不动气,一迭连声的应道:“我若输了,准是这么办,说话翻悔,还算得是男子汉、大丈夫吗?但是两位将怎生打法咧,一齐来呢,还是一个一个的来呢?”
谢景安道:“自然一个一个的来。我两个一齐打你一个,打输了你,也不心服。来来来,我和你先打了,再跟他打。”
说着,跳起身,卸去了外面的长衣。刘清泉也不敢怠慢,二人就在厂里,一来一往,各逞所长。谢景安的本领,毕竟还欠四成工夫,哪里敌得过刘清泉的神力呢?走不到十个回合,谢景安看看支持不住了,满心想跳出圈子来,让蔡泽远来打,叵耐刘清泉存心要用软工夫收服这两个徒弟,使出全副的本领来,一味和谢景安软斗,把谢景安困住在两条臂膊里面,如被蜘蛛网缠了。不痛不痒的,只是不得脱身。
蔡泽远见谢景安斗得满头是汗,想胜固然做不到,就是想败也做不到,不由得气往上冲,也不管怎样,奋勇攻了上去。他不攻上去,谢景安还不至打跌,刘清泉见加上一个生力军,也怕力敌二人,万一有些差错。关系非浅,因此趁蔡泽远进步夹攻的时候,先下手将谢景安打跌,再以全力对付蔡泽远。
蔡泽远的年纪,虽比谢景安大两岁,本领却不相伯仲。谢景安打不过,蔡泽远自然也是不济。但是,刘清泉在谢公馆紧邻设厂,写那字条的时候,何以就有把握,知道一定打得过谢、蔡二人呢?这必须将刘清泉学武艺的来头,叙述一番。看官们才知道刘清泉这样举动,确有几成把握,不是行险侥幸的。
他的师傅刘三元,那时在湖南的声名,连三岁小孩都是知道的。第一是湘阴县的米贩,听得刘三元三个字,没一个不吓得三十六颗牙齿,捉对儿厮打。最奇的是刘三元得名,在七十岁以后,七十岁以前,并没有人知道刘三元的名字。据说刘三元周岁的时候,他母亲抱着他,走四川蛾眉山底下经过,忽来了一只绝大的白猿,将他掳上山洞去。
牝猿用乳将他养大,遍身长了几寸长的猴毛,老猿并传授给他武艺,十几岁走出洞来,灵根未泯,见了人,能知道自己不是猿种,跟着人下山,所跟着的人姓刘,就也姓刘,取名本是山猿两个字,后因这两字太不雅驯,才改了连中三元的“三元”。这话虽说荒唐,然刘三元在湖南的徒弟,至今还是很多,所打的拳脚,象猿猴的动作,还可说武艺本有一种猴拳,但他的徒弟,无不异口同声的说。刘三元身上的猴毛,临死还不曾脱落干净,两脚也和猿猴一样,能抓住树枝,倒吊起来,能端碗拿筷子,与手无异的吃饭。
这也就是不可解的事了。
他在什么时候,因什么事到湖南来的,少有人知道。初来也没人从他学武艺,他自己对人说,他三十岁的时候,正是洪秀全进湖南的那年,他在常德,被发军掳了他去,教他喂马。马有病躺在地下,一见他来,那马自然会立了起来。他生性欢喜骑马,有一天,骑死了发军三匹马,带兵官抓着他要打,他怕打,情急起来,顺手将抓他的军官一推,那军官身不由已的,跌了一丈开外,连忙上前扶起一看,已口喷鲜血,顿时被推死了。吓得他不要命的逃走,背后有几百兵追赶,骑着马追的,都赶他不上,竟逃了出来。他从此才知道自己的气力大,普通人受他一下,准被打死。从发军里逃出来之后,和一个逃难的女子配合,居然成了家室。夫妻两个,做些小本买卖度活,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金万。
时光易过,他已有七十岁了,这日因事到了湘阴。湘阴的米贩子最多,最是横行霸道。凡是当米贩子的,每人都会几手拳脚,运起米来,总是四、五十把小车子,做一路同走,有时多到百几十把。不论是抬轿挑担,以及推运货物的小车,在路上遇着米车,便倒霉了。他们远远的就叫站住,轿担小车即须遵命站住,若略略的支吾一言半语,不但轿担小车立时打成粉碎,抬轿的人,坐轿的人,挑担的人,推小车的人,还须跪下认罪求饶,轻则打两个耳光,吐一脸唾沫了事,一时弄得性起,十九是拳脚交加,打个半死。湘阴人没有不知道米贩子凶狠可怕的,抬轿挑担的人在路上遇了米贩子,情愿绕道多走几里,不愿立在路旁,让米贩子走过。米贩子在路上不遇着让路的人,都推着米车走得十分迅速,有时他们自己内伙里比赛,竟是飞跑如竞走一般,一见前面有人让路,便大家故意装做行走不动的样子,半晌才提一步,又每把米车相隔两、三丈远,百多把米车,可连接几里路,让路的须站着,等米车都走过了,方能捉脚。所以都情愿绕道多走几里,免得立在道旁呕气。刘三元一到湘阴,就听得这种不平的举动,只气得他须眉倒竖,存心要重重的惩治米贩子一番,以安行旅。不知刘三元用何方法惩治,且俟第二十四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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