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当他头次飞纵还未凌空翻转时,已闻来路危崖之上有了山石崩落之声,与怪物怒啸相应。等第二次方由涧岸上纵起,脚才着地,刚看到清缘手握一团黄光迎将上来,未及开口,猛听身后吧叹巨响中,轰隆一声大震。忙回头一看,那危崖上半的崖壁已然崩裂了三丈大小一片,往涧中倒落下来。下面涧水被无数大小碎石一压,激得涧水四下飞溅,骇浪惊涛,高涌如山。同时上半近崖口一带,平添了数十百道瀑布,银箭玉帘一般,纷纷由石裂缝中激射出来。那凹陷之处,里面已成龟裂,外面崖壁虽然崩塌,内里碎裂之声反倒密如贯珠,有的地方还附着好些碎石灰砾,飞泉乱射中,隐隐似在波动。晃眼之间,龙口里面未倒完的崖石又崩坠了一大块。这次是两大块整石,下面涧底又有先坠落的崖石占据,两下一压一撞,震得山摇地动,山风陡起,涧水横飞,声势越发惊人。因为震势猛恶,怪物吼声已为所掩,口内泉眼虽已现出,又被数十百道飞瀑水光遮住,看不真切,形势更是匆遽非常。
黑摩勒目光刚看到龙口内崖石二次大片崩落,猛瞥见水雾迷蒙中,忽隆克叹一阵乱响,突然冒起一大片无数碎石残砾,雪崩也似,随着大小瀑布顺流飞舞而下。随有一个形如怪蟒的怪物,由瀑布下面碎石堆中冒将出来。那怪物生得头圆如球,粗约一尺以上,五只龙眼般大的怪眼凸出在头顶当中,发出暗蓝色的凶光,闪闭不停。口长尺许,横生在五只怪眼之上,每一开张,直似一个撑圆了的口袋。嘴皮甚厚,不住颤动,好似大小伸缩皆可如意。身子只现出七八尺长一段,底下尚隐在瀑布乱石之中,看不出是什形相。
通体一色暗蓝,紧皮细鳞,前半除头稍大外,自头以下圆如木柱。目光极敏,才一现身便似发见两个敌人,怪口连连张闭,凶睛遥注二人,怒吼不休。看去又似负嵎发威,又似被什东西阻住、挣扎不脱光景。
黑摩勒对清缘道:“你看这东西多么凶恶,我们还不把它除了去!”清缘道:“你说得倒容易,可知这东西力气有多大么?前面危崖已被它年久撞酥,我们如若近前,崖石再要崩塌下一大片,就许防备不及,受到误伤。我用飞剑由上面去杀它,未始不能,但是这类东西多半机警,我们不知它那巢穴有多么深,并加上那么大的瀑布,若一下杀不死,将它惊走,逃退回洞,便难搜杀。我们立时要起来,不能在此久候。此怪平日封闭泉眼之下,本难出来,今日被你激怒,又将崖石用剑斩裂,加上它一阵发威猛撞,崖石崩裂,门户已开,出入任便。我们走后,无人能制。这等凶恶的怪物留在这里,势必出来害人。照此时情势,不似崖内有什法力封禁。怪物后半身于必定肥大,急切间钻不出来。我们为防崖塌,又不宜过去,所幸它那内丹被你无意中斩断它的真气联系,如在别人手内,必被它吸收回去。现在我手拿住,便可无虑。凑巧去年冬天,又听师叔说过此怪来历,适才被我忽然想起。此怪刚刚猛撞裂石而出,且容它缓一缓气。我拿这粒内丹一激,它必拼命想夺回去。等它全身出现,再下手去除它。一则免却此时邻近崖石骤然崩裂,受了误伤;二则这东西我虽听说名叫芋蜓,还未见过,可借此看它是何形相,开开眼界。省得全身未出就一剑杀死,下半身烂在里面,使泉水中永远流毒害人,不是更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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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摩勒一面把干衣穿上,一面答道:“那么坚厚的崖石,虽然崩裂了一些,只是外面皮层,内里想必更厚。此时上半身已出,再如是悬空在内,用不得力,如何能够出来?
铁船头那边的怪物想已出来,听雷姑婆口气,我们五人五方,缺一不可。我们已然耽延了这一会,去迟保不误事,哪有闲空在此久候呢?”清缘答道:“无妨。我适在空中遥望,那怪物也许是因洞外还有强敌,或是本来就未到它全数脱困之期,只管放出毒香,引来无数猛兽蛇虫,本身并未钻出,此时师姊和江、童二人似在洞侧高崖之上守候,先前奔集的那许多猛兽蛇虫,各和同类整整齐齐分聚在洞外林野之间,恶斗吞食均还未开头。我们乐得以毒攻毒,等它自相残杀,再行除它。反正此怪跑不脱,忙什么呢?”
说时,对壁怪物已然发党内丹在敌人手上拿着,越发急怒暴躁,头和长身不住摇晃,怪口如囊,翁翁开张,口中毒牙峻巉,长舌吞吐,腥涎四流,看去暴躁已极。崖石也随着怪身晃动,叹叹作响,碎石纷纷碎裂,崩雪也似往涧中堕落下去。只是崖壁太厚,龙口崩裂之处相隔怪物现身的泉眼厚达一丈以外,大体尚是完整,不似就要破崖而出光景。
黑摩勒道:“师姊你看,怪物这样哪能出来?你把飞剑放出,代它裂石开路,不是可以快些么?”
清缘道:“呆子!我们原料它里面巢穴太深,另有道路,恐防滑脱了难于搜索。此时放出飞剑,不怕惊走了么?这东西上身笔直,头和口都向着天,它高我低,气吸不到这里。你如嫌缓,待我将这粒内丹抛起,引它一下试试。如若不行,我再偷偷绕过去,另想法子使它出来。”说罢,便朝涧侧高崖纵去。到了上面,便将手中内丹抛向空中。
猛觉一股极大力量对面吸来,那内丹便飞也似急往怪物那一面飞去。清缘知道立处地势与对崖略微相平,怪物腹中真气立可吸到,内丹再一脱手,去必更快。故意抛出引逗,暗中早有准备。见状忙运玄功将手一招,内丹立即停止,不再前进。可是怪物吸力绝大,如非清缘功力颇深,几乎收它不转。知道厉害,不敢再试,一手夺下握紧,朝怪物晃了几晃,藏人身侧皮袋以内。戟指大喝:“无知妖孽,你内丹已失,还不出来纳命!”
怪物见内丹没有吸回,始而暴躁,通身乱摇乱晃,口中怒吼了两声,忽然静止,挺立泉眼之中,五只怪眼频频闪动,身却丝毫未再摇晃,也未再张口狂吸。黑摩勒见怪物仍难钻出,势子仿佛有点衰退,正想令清缘绕向崖侧下手,怪物忽又五眼齐闭,瞑然若死,远看便似一根半截树桩,植立崖口以内。崖石震裂之声也自停止,只剩残碎石沙零落下坠。二人俱料它决不如此甘心,必有用意,清缘便没绕去,仍在观测。二人目力本强,渐觉怪物神态虽似安静,身子却渐由粗转细,缩小了些。细一注视,竟似往里吸气情景,情知有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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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消半盏茶时,五只怪眼倏地齐射凶光,怪物身子猛的暴涨。这次摇晃也换了方法,并不似先前那么浑身摇撼,只把长身挺得又直又硬,先往右一摇,再往左一摇,那崖石龟裂之处,立时凸起了好些处,碎石灰沙又复碎落如雨。口内外石面全都散裂,连泉眼四围也似起了波动。二人知道时机将熟,忙加戒备。怪物又是左右两三摇摆,身子向前一俯,紧跟着一声怪啸,往起一挺,一片克叹轰隆声中,怪物竟将身外崖石震裂,拔地而起,带着崩山也似大堆碎石沙砾,由龙口内蹿将出来。一时石水相搏,风涛啸飞,杂着广崖崩坠之声,震动天地,势更惊人。二人均是初次遇到这等怪物,清缘以前虽听师长说过,也只知此怪名为芋蜒,力大凶猛,形态奇诡,口中吸力尤强,能发以击物,又能隔老远将物吸进口去。无论飞得多快的山禽,只要经过它的头上,吃它张口一喷一吸,绝少幸免。相隔十丈以内的人和乌鲁,一喷即倒,不死必伤,详情却未听说。知道此怪猛恶非常,又有那长身子,行动也必矫捷,再见出时石破崖崩,声势极大,恐其警觉逃遁,暗中虽在戒备,表面却不露出,欲待怪物离巢稍远再行下手。
那怪物后身重大,由高崖上蹿出,势子既猛且沉,加上那大一片崩崖坠石一齐下压,本已击得涧水齐飞,浪头高起。崖上原来那道瀑布水势甚大,因怪物上升,身子恰将出口堵得紧紧。上面涓滴不流,下面的水却被压住,无从宣泄。后来前崖崩塌了一片,虽得由上下石隙中激射了些出来,泉眼正路仍被怪身堵死,不能畅流,又以泉脉极旺,怪物性懒喜静,往时不轻出洞,就出,也只探头泉眼之上,吸取一些飞鸟,便自退回。及至年久,身越粗大,泉眼中段窄小,将后半身阻住,只有前半勉强可以穿洞而上,头离泉眼上面地皮还有尺许,休说钻向崖口,连外面的景物都看不见,于是越来越懒,上来之时更少,如非偶然闻到腥香气味,动了贪馋之欲,往往终月不上一次。
本来瀑布洪流长年往外喷注,哪经得起怪身长久堵塞?水量愈来愈洪,势愈猛急。
这时堵塞之物一去,崖石一崩,泉眼再吃怪物神力挣破,出口平空加大了数十倍,下面郁积的水一齐往上怒涌,直似海闸初开、雪山倒塌一般。那大一片崩崖立被撑满,只剩口外四边一些碎裂痕迹。洪流直激喷出老远,方始银河倒挂,飞舞而下,往涧底泻去。
先被怪物带出的大片沙石,受了水力冲**,满空乱飞,激射出一二十丈以外。晃眼之间,点尘不扬,只剩瀑声雷吼,四山回应,水雾汹漫,涧底骇浪弥涌翻腾,继长增高。怪物落处正在瀑布后面,只是初蹿出时二人看了一眼,其形仿佛一个极大的长锤,后面带起一条白龙也似的飞瀑,往下飞落。怪物随被飞瀑遮住前面,不见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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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留心观看间,飞瀑下半的水忽然往外激射,紧跟着,水云泱莽中,又是一股碗口粗细的横瀑,水龙也似朝二人立处斜射过来,来势猛急非常。二人幸是眼快身轻,一见不好,连忙飞身纵开。脚才离地,猛觉寒风凛凛,轰的一声,那股长约两丈的笔直水龙已擦身而过。随听嚓嚓连声。二人心惊回顾,见水花四溅中,正对立处的身后,一株半抱粗细的柏树已被撞折,倒断下来,旁边两三枝山茶小树也被波及,枝柯撞折了大片。
知是怪物口中所喷水箭,必已穿瀑追来。忙再回身向前一看,怪物果然现出全身,五目齐射凶光,怪声厉啸,顺流驶来。二人这次方得看清下半段形像。
原来那怪物活似一根去了上叶、带着苗干的芋头。通体高约两丈六七,上身长逾两丈,约占全体十之七八,形如圆柱,紧皮细鳞,蓝光油油,甚是柔韧。下半芋形粗达丈许,鳞片密叠,层次分明,看去十分坚厚。近长干处却和上面一样。底盘下面生着六个怪足,胫甚粗壮、长只尺半,掌却肥大如扇;前两对生近中部,后面一对分列两边,浮力甚大。那么沉重长大的身子并不下沉,只凭这六只怪足踏波而来,其行如飞。近头丈许,笔直挺硬,只中间有尺许软处可以折转,却似灵活已极。那怪物头对天生,直秃无颈,不能弯折。此刻急怒交加,怨毒又深,恨不得一口便将敌人咬碎,先前所喷水箭便是落时张口欲吸灌进的瀑布,因恨极仇敌,无从发泄,刚由瀑布中钻出,亟欲喷气伤人,无意中连水一齐喷出。怪物颇为灵狡,一下没有将人喷倒,见相去尚远,又在涧岸之上,也恐仇敌惊走,暂时反倒住口,打算追上再用全力。无如情急太甚,身还未到,前半直干先自折倒,目中凶光直注二人,飞驰过去。两下相隔不过二十多丈,晃眼即到。
清缘欲先试怪物口中吸力到底有多大,方用飞剑削下半段树桩,一见怪物相去只十余丈,怪口直对自己,下身不住鼓动,知是运气欲吸,忙令黑摩勒避开正面,退向一株大树后面。手虽搭在断树桩上,猛觉一股极大的力量迎面吸来,身便不由自己,顺势往前扑去,才知怪物口中吸力大得出奇。心中一惊,忙运玄功将身定住,跟手捧起木桩,还未十分用力,只把手一松,木桩便似弹丸脱手,朝前飞去。这时怪物已自临近,只因身太长大沉重,涧岸又陡,上来比较费事。以为两三丈之差,一举便可复仇,又见黑摩勒闪避,仇人逃走了一个,恐清缘跟着逃走,张口往上便吸。眼看清缘人已前扑,忽又定立不动,心中着忙,用力越猛。不曾想仇人会有这恶作剧,又是初次出世,好些东西俱未见过,势更急遽,木桩一下撞在圆头上面,不特不曾躲闪,反误认着是仇敌,脸上又着了一下重的,越发暴怒,怪口紧紧吸住,一阵发威乱咬。及至嚼了几口,目光到处,仇人仍立原处未动,方知上当。当下一声怒啸,昂首一喷,于是连木桩带满嘴碎木块,立似雨雹一般朝上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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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缘见怪物的嘴唇甚厚,里唇皮上下生有不少隆起的肉圈,并还大小伸缩,无不如意,灵活非常。上下颚骨也似可以伸缩。东西无论大小,先用独具的真气猛吸,到了口边,上下里唇皮立翻向外,由上面肉圈吸盘将其紧紧吸住,和粘住一样。上下利齿随即前伸,一齐啃咬。无论人兽,只被吸去,绝无幸免。正觉凶恶奇怪,向树后的黑摩勒指点述说。不料怪物竟会还敬,相隔既近,来势又急又准。清缘正在侧脸说话,一时疏忽,没防到有这等猛恶。如非幼得仙传,耳目灵警,一听轰的一声,不及回看,先自飞起,几被那木桩打个正着。就这样,腿上还中了两下碎屑,打得生疼,换了常人,必是骨折筋断。这番形势比刚才躲那怪物所喷水柱还险得多。那木桩由清缘脚底擦着一列矮树枝梢向上斜飞,直撞到右侧山石上去。只听刷的一片急音,跟着砰嚓两声大震,所撞之处立被撞裂了一大片,碎石纷飞,火星四溅。那木桩也被震裂,散成了好几块。
清缘不由怒起,戟指喝道:“我本心还想容你多活一会,谁想孽畜如此凶恶!”说时,怪物也是怒无可泄,恨到急处,竟由涧底沿壁走来。这一离水,势子虽然较慢,却也不在寻常陆地生物以下。尤其是涧岸皆石,形势陡峻,怪物长大身重,看去有点费劲,竟能用脚掌踏壁而驰,好似掌心也有极大吸力。六足同驰,晃眼便近岸上。清缘说完前言,方要下手,黑摩勒看那形相滑稽可笑,一面握剑纵身闪避,口喊:“小师姊,容它上来!看它陆地上还有什花样,再杀不晚。”话未说完,怪物前身已冒出涧岸一丈五六,只下半身尚附壁上,身上鳞皮乱动,又在蓄力运气。
清缘知它厉害,又见两下相隔大近,前半身往前一搭,便可与人挨上。有了前车之鉴,恐防疏失,扬手一道青光飞将出去。那怪物前半身既直且硬,只用力时可以略弯,非到中段不能折转。此时它身附涧壁之上,头已冒出老高,无如未当中段可以转折之处,加之涧壁上半土多石少,且又松软,满生苔草,不似岸石可以吸住。身重力猛,连上连滑,眼看仇人就在前面,头却弯不下,急得六只脚底乱蹬,不住运气提力。好容易将那一片壁土蹬落,后足吸到实处,正准备用那前半长身摆向涧岸,支住身子再往上蹿,只稍微冒起二尺,便可报仇雪恨。哪知死星照命。它这里身方高起数尺,大树干也似的前半硬长身子刚待下压,还未及与仇敌对面,清缘手中的剑恰也飞到,朝怪物拦腰一绕,立作两段分家。怪物力大绝伦,势于又猛,加以痛极恨深,一心认准前面仇人,身子一断,立随下压之势,连甩带蹿,奋力朝前,成一弧形,往清缘飞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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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缘早看出怪物虽极猛恶,气候未成,内丹又失,伎俩有限。已然诱离巢穴,上了涧岸,不怕它再逃走。凭着师传飞剑,一下便可了账。又知怪物已然诱离巢穴,上了涧岸,前身僵直,只要不与怪头直对,便无足为患,心中拿得颇稳。却没防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怪物临死余威尚有如此凶猛。眼见来势万分急骤,两下相隔大近,本来多快身法也难躲闪,这一下休说被怪物的头撞向胸前,一口吸住,咬紧不放,万无幸理,便被那重逾于斤、又坚又韧、满布密鳞的怪身当头压下,以清缘的功力,纵不一定打成肉饼,也是凶多吉少,受伤决所难免。总算五行有救,怪物被飞剑拦腰斩断以后,痛急神昏,只顾朝前拼命,用力急蹿,去势本就太猛,加以后半身过于沉重,这一中断,前半身立轻了十倍,用力再猛,越发轻急,没有准头,竟由清缘头上越过。
清缘立处,正当弧形之中,不特未被压倒,就连怪物断身后面带起的一股瀑布似的碧血,也因飞剑神奇,一绕即断。怪物蹿起大急,快过头时,血方喷发,再吃断身一带,一点不曾沾上。清缘刚指剑光将怪物斩为两段,猛觉腥风压顶,面前蓝光乱闪,知道不好,再招飞剑回来护身已是无及。百忙中刚把身于往下一矮,赶即往侧一闪,猛运内功,将全身真气贯向右臂,准备万不得已挡它一下时,耳听呼的一声急响,怪身已自头上飞过,不禁心惊,暗道“好险”。黑摩勒本照清缘所嘱,闪向崖侧一块山石后面,二人相隔只得三五丈,为防万一,手中灵辰剑并未还匣。旁观者清,目力又好,一见怪身斩断,照清缘头上飞压下来,知道不妙,偏巧身立较后,迎御较难,一时情急无计,纵向前去,举剑往上一撩。不料怪身来势比他快得多,不等纵起,已由人头上飞过,只剑上芒尾伸处,撩中了一点后梢。且喜清缘已然脱险,好生欣慰。
怪物目光甚锐,前半段长身本作弧形下射,空中瞥见仇人已在下面飞过,知道扑空,偏又收不住势,不能回头反噬。情急暴怒,神志更昏,凌空奋力一挺,同时断身后梢又吃黑摩勒剑尾光芒撩中,斜断了一片下去,痛上加痛,身不由己,这一挺愈发加了力量,立由垂虹下射之势,变弯为直。怪头往起一昂,笔直往前射去,去势越发加急。断梢上面暗蓝色的碧血沿途飞洒,所过之处,洒成了一条血路。怪身直蹿出去三四十丈。二人恐其灵性未失,忙同赶将过去一看,对面恰有一片平削山崖,怪物正撞其上,崖石被撞裂了一个大坑。怪口如筒,紧紧将石面吸住,宛如钉在上面,又似横生着一株断树干,丝毫不稍弯斜。后梢血水仍和涌泉一般突突乱喷。五只怪眼全都怒凸,依然闪光四射,狞厉怖人。口边残石粉裂,已然死去,失了知觉。知是适才痛晕神昏,急怒攻心,见物猛吸乱咬,误把崖石认作仇敌,紧紧吸住,伸出利牙紧咬,以致石面也被咬碎好些,可是势大猛急,身已斩断,只剩一点残余本能,任凭头皮多么坚强,经此崖石猛撞也禁不住,虽得紧吸其上,心气一散,咬啃不了几口,随即毕命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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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见状,也自骇然,各用仙剑一阵乱斩,成了一堆肉泥,连石面也一齐削下,由清缘用飞剑就地掘一深坑,将残尸埋入,上压巨石。重又赶回涧旁,见怪物下半身断桩冒出涧岸尚有三尺,六只富有吸力的怪脚掌依然载着那芋形重躯,紧吸涧岸削壁之上,那中腰转折之处尚在断桩之下尺许,正搭紧在岸上,甚是坚牢。黑摩勒为试怪身皮鳞到底有多坚强,随手拾起一块碗大石头,用力照准断桩打去,只听搭的一声,竟未摇动,石块反被激掷出老远。怪物后半身子重大,又未移动,腔内鲜血的量更多,只管骨朵朵往上乱冒,喷发不已。血作暗蓝,微带一点紫色,见风落地,立变翠绿。二人当时只觉血色鲜明,翠绿好看,也未在意,又忙着要走,仍由清缘用飞剑将尸身斩落。好在下面涧水甚深,水势猛急,深山无人,任其击消化,连埋也未顾得埋。
事完,清缘又将那粒内丹取出,递与黑摩勒道:“此是芋蜒真灵之气孕育成的内丹,我听师叔说大有用处,尤其是辟毒具有奇效,莫要轻觑了它。我们耽延时候不少,无暇详谈,铁船头事完,上路再说吧。”黑摩勒因怪物乃清缘所杀,还欲相让。清缘执意不收,说道:“物各有主,此宝是你发现。再者,我拿它无什用处,你却用处甚大。情如一家,无须客套。”黑摩勒只得接过一看,黄光浮泛,甚是晶莹,捏去微软,比前已坚硬许多,轻飘飘的,另具一种从未闻到过的异香,知是异主,随口谢了,揣向怀中。二人随即上路,往铁船头赶去。
还未走到铁船头,二人便由谷口树隙中,远远望见谷尽头处烟尘溶溶,彩霞弥漫。
风向是由谷里面吹来。谷口一带时见一缕缕的彩烟摇曳空中,夕阳影里,五色鲜妍,甚是好看。清缘知是各类虫蟒所喷毒气,便对黑摩勒道:“这些烟雾多是奇毒无比,你虽持有辟毒之宝,仍以小心为是。大师姊他们三人,想必是在崖上等候,我们还是由崖上面绕走进去吧。”
说罢,二人便由谷口纵跃上崖,沿崖顶行近中部,往前一看,那条峡谷竟有十几里深,当中一片盆地,尽头处是个死谷。近底十数丈处,两边崖势突然往里束紧,改成一条直弄。两边崖顶齐平相向,渐渐往前高起,直到谷底横壁,极似两条船舷。那谷底便是船头,怪物巢穴似在船头下面谷底崖洞之中,远望一大黑洞,四外山石狼藉星列,好似怪物新近才裂山穿穴而出情景。中部盆地大有二三百亩方圆,这时已被蛇虫猛兽布满其上。乍看烟尘浮动,腥血四溢,细一注视,都是各依其类。有的各自盘作一堆,有的各自踞伏地上,行列分明,一齐头向谷底一面。最前面是蛇蟒和蜈蚣、赡、蝎之类毒物,野兽行列最后,丝毫不见混淆杂乱,为数之多,直不以数汁。越近中心一带越密,中心和来去两条直路却是空的。最奇怪的是那么成千累万、平日彼此单独相遇便立起恶斗残杀的虫蛇猛兽,同聚集在一个广场之上,竟会互不相扰,全都静悄悄的,有如泥塑木雕般,呆列如死。见兽群里,因为数多,还微闻到一种咻咻鼻息之音,余下竟听不到一点别的声息。中间地上虽无蛇兽盘踞,却红红绿绿散流着好几滩鲜血,也见不到怪物藏伏何处。玄玉。江、重三人也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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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心想:这许多蛇虫猛兽俱都救死不逞,看神气只是甘心送死,已不会自相残杀,再起争斗,似此静寂战栗情景,怪物当已出现,怎会不见踪影,如说未出,中间地上怎有许多污血?方自四顾疑怪,猛觉身后微微有人呼唤。回头一看,正是玄玉藏在身后一株大树后面,朝着二人直打手势,令其速往相就。忙同赶过,正要开口询问,玄玉摇手止住,领了二人一路掩藏着,往附近不远一块兀立崖上的怪石后面走去。到后一看,江。
童二人也都在彼,面色都成了铁青,好像大病初愈情景。二人悄问:“怎会在此?怪物出来了么?”
玄玉悄声答道:“出是业已出来过。这东西想是以前吃过人的大亏,成了惊弓之鸟,端的灵警非常。刚才出来残杀生物,我们先在对崖朝下观看,正看在热闹头上,因为童师弟不留神,无意出声,怪物抬头看见崖上有人,立即向上作势,似要对我们扑来。我一时疏忽,看出怪物行动矫捷,疾如飘风,事出预料;它那惟一对头断尾怪蛇尚未寻来,既想等它们两下拼命恶斗,坐收渔人之利,又以下面恶兽虫蛇大多,欲借它的暴力除去一些,便不想当时下手,更恐打草惊蛇,难于搜戮,忙把江、童二弟一手一个挟起,纵遁光往谷口一面暂且逃退。哪知这东西真个诡诈阴毒,想是知道常人不会来此,它那上扑之势竟是假的,并未真起,并还似认得我的来历。我刚纵遁光飞退,它不但没追,反先逃回洞去。”
“这还不说,最可恶是它一逃退,我们自然停住。正观察间,它突由穴口里面把那口中毒气,泼风暴雨一般朝我三人喷来。变生仓猝,我们尽管躲避得快,仍然沾染了一些。我虽无事,江。童二弟却几乎吃了大亏。先前只觉口中烦渴,头晕心烦,甚是难耐,后把雷姑婆所赠梅子含在口中,才把毒解去多半。人虽清宁,渴也止住,但面色尚未复原。我料怪物一时不会出来,不肯冒失深入它的巢穴。知它目力极为敏锐,便借着江、童二弟中了点毒、各喊头晕烦渴的题目,口中含上梅子,随即将计就计,令其假装毒重晕倒。我也装着惊惶,双手挟起江、童二弟,假作二次逃退出谷。到了谷外,再由这面崖上偷偷绕回,在此埋伏。等已好大一会,怪物虽未再走出,但它多年封禁,初次出头,贪馋之欲未曾满足,此时正在里面狂喷腥香毒气,怒啸发威。洞外只稍微有点响动,便在里面暴跳如雷,吓得崖下环守着的这许多毒虫蛇兽,连个大气也不敢喘。
“又待了一会,那条断尾怪蛇忽然赶到,先由谷口飞人,和箭一般凌空笔直射进来,更不见有丝毫停顿,隔老远便吐着极长的信子,一到便往怪物洞中投去。过时,只听下面呼的一声,一条红影便自眼底一瞥而过,未及看真,便飞入怪物洞内。现在二怪似正在洞中恶斗方酣。你二人来时不曾被它看见,否则它料定我们为了除它而来,更不会出现了。以我观察,我以前几次搜杀未得如愿的那条断尾怪蛇,尚非洞中怪物之敌,再隔一会,不是被杀,便是两败俱伤,一轻一重。这两毒物均极狡猾,看情势怪蛇今日应该恶满伏诛,尚不知我来此。也许洞中怪物得胜之后,故意放它逃走,以试有无敌人在外伏伺。我们见了怪蛇如若追截,它必潜伏不出。好在我已在它归途设下埋伏,怪蛇自会人网送死,不妨由它自去。洞中怪物待了一会,不见动静,必以为适才三人中毒甚重,均已逃走,安心适意出来吞噬洞外这些蛇兽毒物。你们请看,洞外这些猛兽,常人遇上已难活命,更有那多毒蛇大蟒,平日为害地方太大,要想扫除是极难的事。好容易远近数百里内的穷凶恶毒之物,被怪物引了来聚在一起,又是自甘送死,决不逃退,正可假手怪物将其除去。纵不能全数消灭,内中一些最厉害的决被怪物先行杀死,难逃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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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面设法断了怪物归路,一面等它们残杀得差不多时再行下手,岂非一举两便?”
说时,众人遥闻谷尽头怪物洞中,腾扑之声时起时歇,势甚激烈。中间杂以两种极凄厉猛恶的异声,十分刺耳,令人闻之心悸。似这样叫啸腾扑了五六次,最后一次声势较前愈发猛烈。始而闻得尖锐的厉啸,到了后来,好似双方纠结在一起,互肆毒吻啃咬仇敌,由厉啸又变成一种急遽惨厉的哼声。那腾扑之声也自停歇,不时听到形似有什重物在洞底滚转撞击,隆隆作响。每响一次,哼声也越发惨厉急锐。洞外排列守伺的蛇兽中,有几条特大的蛇蟒之类,身长几达十丈以上,看去猛恶无比,听了二怪相并恶斗之声,竟会吓得乱抖。别的毒虫猛兽更不必说,看去都是战兢兢、胆寒身颤情景,为数大多,互相皮鳞爪牙一起颤动,无形中又起了一片寨寨饵饵的骚音,与洞中斗声遥遥相应,山谷回音,大是聒耳。加以毒雾如云,弥漫谷中,腥风阵阵,刺鼻难闻,衬得形势分外险恶。
众人正看之间,猛听洞中一声厉吼,跟着又是一声惨嗥,由洞口内蹿出一条怪蛇,想系重创惨败之余,筋力乏疲,已没来时迅急。洞中怪物并未追出。那怪蛇周身作红紫色,粗约七寸,长约两丈,比洞外蟠的两条大蟒要小得多。尾梢早已被人斩断,伤愈以后,由那断处长出一个菌形肉球,颜色红鲜鲜的,隐隐泛光,似曾被仇敌抓伤,上有两条晴黑影于凸起,一处已破,沿途留着粉红色的毒血,十分鲜艳。蛇身中部粗壮,往上渐细。蛇头独大,作鸡口形,顶上有一鲜红芒形肉冠。蛇颈两旁各凸起一个碗大肉包,行动之间,气鼓鼓起伏不已,口里发出虎虎之声,生相狞恶非常。出时,怪首高昂,目光如电,凶芒四射,全身只近尾部有两三尺着地,两头上翘,一高一低,略似乙字形,向前疾驰。洞外所有毒虫蛇兽,见怪蛇出现,好似害怕已极,抖颤之势愈烈。
怪蛇始而理也未理,等快过完那片盆地,倏的旋转蛇身,仍是前形,停立地上,朝着那些成群排列的蛇蟒毒虫张开毒吻,红信焰焰,呱呱叫了两声。众蛇虫立即噤伏地上,不再动转。怪蛇似觉自己斗败失势,无什答理,益发暴怒,顶上芒形肉冠突然挺高尺许,又怪叫了两声,二目凶光便往蛇虫队里射去。内中只一队蜈蚣伏处较近,内有几条大的,其长竟达五尺以上,先是身子缩短,由大而小排成行列,伏在地上,随同众蛇虫一齐抖颤;自从怪蛇一回身怒吼,便停了抖颤,身旁两行短足,连同前后钩钳同时伸开,舞爪张牙,大有蓄势待发之状。
及至怪蛇二次发声怒吼,目光一扫向蜈蚣队里,内中一条首被触怒,腾身暴起,两行短足一齐划动,由相隔两丈以外平空飞起,箭也似直向怪蛇颈间飞去。双方天性原本相克,照例十与一之比,蜈蚣身长只在九寸以上,丈许长蛇遇上便少有幸免,不死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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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蜈蚣长逾四尺,宽也尺许,如以双方长短来计,怪蛇非死不可,万无生理。那蜈蚣周身赤红如火,飞在空中,身上又闪动着一片紫蓝色的磷光,前面毒吻怒张,毒牙森利,口中狂喷着墨绿色的毒烟,舞着火一般的钩钳,目中凶光映日生辉,看去形相十分威猛,凶恶可怖,势又急如飘风。
众人伏身石树后面往谷中偷看,多以为物性各有克制,照此情形,蜈蚣所畏乃洞中怪物,并非畏蛇。这时怪物未出,蜈蚣一经激怒,突发凶威,怪蛇就算不为所杀,也必落个两败俱伤。哪知事竟不然,眼看蜈蚣身子腾空,朝怪蛇夹颈飞来;怪蛇见状,一毫不动声色,等快相接时,忽将长身往下一矮,看似退避情景,紧跟着将头一低,又猛迎将上去。双方势子都是迅疾非常。蜈蚣原是想咬怪蛇七寸致命所在,已然飞临切近,张口要咬,见怪蛇往后退缩,不禁暴怒,两列短足一划,身子一面往前猛蹿,一面乘着前扑之势,觑准蛇颈便咬,其势甚急,满拟万无一失;不知怪蛇故意诱它上当,不但不是真躲,反倒迎上前去,可是头已低下,将蛇颈要害避过。
蜈蚣收不住势,这一口正咬紧在蛇头芒形肉冠上面,乍看仿佛将蛇头咬住,占了上风,再一细看,那么长大凶毒的蜈蚣,竟中了蛇毒,紧紧咬附在蛇头肉冠上面,不能自拔,两排密层层铁钩一般的短足还在乱抓,抱紧蛇身似欲拼命,晃眼工夫便自昏迷如死,两排短足忽然无故纷纷脱卸,落了一地。待不一会,蛇头往起一甩,蜈蚣立被甩脱,两边短足已全脱落,只剩一个光身子仰面朝天,斜搭地上,肚腹当中有一茶杯大小的洞,血似被蛇吸尽,微流沁着紫色血水。
那第二条蜈蚣与头一条好似一对,又似众中之主,老早便在发威,脚钳齐动,寨饵乱响,觑准怪蛇,作势欲起,同类一死,愈发暴怒。怪蛇头上肉冠自被蜈蚣一咬,越发肥壮鲜明,得胜之后,态更安舒,不时低头,用那鸡形毒吻向地上啄那蜈蚣断足。每啄一节,只在口边略衔,口中红信略一伸缩,便即甩向一边,并未真个嚼吃。似这样啄了七八下,第二条蜈蚣见同类惨死,仇敌还在饱啄残肢,好似忍耐不住,想要上前报仇,只是方法不同,不似头一条飞身蹿起,朝前猛扑,而是临敌以前先将头左右连摆,口中发出极低厉的怪声,然后目注仇敌,缓缓前进。下余千百成群的大小蜈蚣,跟着纷纷移动,一齐紧随在后,行动均缓,如临大敌,甚是齐整。等到行近怪蛇约有两丈,一齐停住。为首一条又急叫了两声,全体目中齐射凶光,注定蛇头,身子频频伸缩,双钳连挥,两边密足不住舞弄。
怪蛇似知仇敌势众难侮,也颇持重,把个长颈往后一弯缩,先把颈间要害护住,再把满蕴凶光的毒眼注定那群蜈蚣。两下相持不到半盏茶时,为首蜈蚣倏地将口一张,首先喷出一股黑气。身侧身后一些次大的同类,也各相继由口里喷出紫黑二色的毒气,共有二三十股,箭也似疾,齐朝蛇头射去。怪蛇见状,身子益发缩紧,也把口一张,喷出一股浓绿色的毒气,将那黑气抵住。双方都是狂喷不已,两不相下。正相持问,为首蜈蚣忽将身上环节一曲一伸,毒吻微一开合之间,猛又喷出了一粒酒杯大小的红丸,奇光四射,火球也似,由黑烟中朝怪蛇打去。怪蛇好似此举正合心意,口中一声怪叫,突然往里一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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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双方势均力敌,互相抵御,用力甚巨,稍微疏懈便易被仇敌攻进,其势甚急。
这一改进为退,蜈蚣这面阻力忽去,再加蛇的猛力吸收,去势急上加急。蜈蚣所喷那粒内丹宛如弹丸飞射,往蛇口投去。等到蜈蚣觉出此举上当,已自无及。蛇口张处,那粒内丹连带那二三十股黑气,业被全数吸入腹内。蜈蚣见状,似是情急万分,为首一条首先不顾性命蹿起,老远便张着鲜红血口,伸出口边毒钳,照准蛇的头部扑去,无如这次怪蛇防御更紧,颈部向后弯曲,头再往下一缩,恰似一个缩了颈的公鸡,将蛇颈要害护住,一面早安排好杀敌之策。待把仇敌内丹一收,益发操了胜算,一见为首蜈蚣迎头扑来,似知仇敌伎俩已穷,连身子也未动。后面大群蜈蚣也随着为首一条,相继纷纷飞起。
眼看双方就要接触,那蛇忽然把口一张,喷出一股箭也似激的毒气,正喷在为首一条的头上。那么长大凶恶、来势猛急的蜈蚣,竟和中了弹丸相似,当时打落下来,激撞出两丈多远,仰翻身子落在地上,只头和两排脚爪略一舞动,便自僵死,不再动弹。
毕竟蜈蚣对蛇天性克制,尽管为首两条最大的遭了惨死,不特不稍畏惧,同仇敌忾之心反而更加炽烈,连后面随来那些只有七八寸、尺许不等的大群小蜈蚣也齐发动,为数何止千百!一条条和疯了一般,爬的爬,蹿的蹿,纷纷毒吻齐张,毒钳伸举,朝着怪蛇飞驰上去。这一展开阵势,越显众多,把当中一片土地全都布满。一时毒烟滚滚,腥风怒呜,蓝紫色的百脚环节映在阳光中,闪动起千层彩浪,其密如织。当头一排二三十条次大的,身子也有二三尺长短,已和飞蝗一般扑在怪蛇身上。有的张口紧咬,有的通体附紧在蛇身上,爪牙齐施,粘在上面。因数大多,蛇只一条,任多灵活凶猛,也是照顾不到,身又不甚长大,除却几条扑向头部的被蛇仍用前法喷出毒气打落出去,跌翻地上死掉以外,晃眼工夫,上半身全被蜈蚣布满,后面的仍在来之不已。由上下视,宛如一根蟠龙彩柱,映日生辉,甚是好看。
这些蜈蚣俱是立意拼命,上来咬钳极为猛烈,大有与蛇同归于尽之势。那蛇仍似不怎在意,只把一对凶睛注定后来那些飞蜈蚣,见一个喷一个,虽然一喷蜈蚣必死,始终全神贯注,不稍松懈。对于身上粘附、钳咬不放的,却如未觉一般,一直未加理会。蛇身渐渐越附越多,看去身上已无隙地。后来的无可咬附,便往后半断尾肉球一带咬扑上去。那蛇到此方似难耐,突然凶威暴发,两腮怒鼓,身子立即暴涨,粗出约有半倍以上。
紧跟着通身颤动,微微一振,上半身粘附的许多大小蜈蚣立被振落,纷纷离体,倒翻着飞舞出去。蛇身附近两三丈方圆以内,纵横狼藉,遍地都是蜈蚣。这些被振落甩跌出去的,也和为首两条一样,落在地上稍微挣扎,迸了两迸,十九都是未曾落地先已毒发身死,只身上精血未被怪蛇吸去,不似头两条身子变成空壳罢了。蛇虽占了上风,身上被蜈蚣口咬钳夹之处,也立时肿起了许多大小长短不等的肉包肉岗,周身都是,体无完肤;有的还有紫黑色的血水涔涔外溢,通体花花绿绿,甚是难看。众人虽在高处,又是上风,兀自觉着腥秽之气刺鼻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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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蛇身受鳞伤,反倒精神焕发,凶威较前愈盛。这时凡在二尺以上的蜈蚣已然死尽,剩下许多尺许内外的小蜈蚣,对同类纷纷惨死直如未见,依旧发威急进,争先扑噬,前仆后继,丝毫不见畏缩。怪蛇始终将头贴紧颈间要害,任其扑噬,只两腮不时怒鼓,上下身挨次频频振动。这些小蜈蚣气候自更有限,多半刚扑到蛇身上咬了一两口,两列短脚还未得抱紧,便被振跌出去,死于就地。甚而还未飞近蛇身,便吃由蛇身振落出来的那些同类迎头一撞,互相扭抱跌落,连带也中了蛇毒。而这些同类大都毒重昏迷,痛痒难禁,撞上便拼命抱紧,乱钳乱咬,更分不出是敌是我,想要挣脱直是万难,在地上翻腾滚转了一阵,便同归于尽。内有好些似乎比较狡猾,见同类争先挤撞,满空满地乱飞,挤不上前,便舍了正面,由两旁绕将过去,不往上蹿,却朝蛇的尾部咬去。哪知此蛇通身皆蕴奇毒,最毒之处就是蛇头肉冠毒吻,尤厉害是那尾梢上面的肉球,先又吃洞中怪物抓伤,伤口正流着奇毒无比的血水,不论虫兽,沾上就死。这些蜈蚣原也志在拼命,凡是往尾部进攻的,往肉球上扑噬的居多,于是上一条死一条,越附越多,渐成了蜈蚣包没的一个大彩球。
众人在山上见此凶毒残酷的景象,方在相顾惊奇。那洞中怪物生性多疑,尤恐洞外伏有克星,故放仇敌逃走,没有追赶,自在洞口潜伏窥伺。及见洞外无人出现,仇敌竟在时腋之下大肆凶威,吞食自送上门就要到口的美味,不禁暴怒起来。怪物刁狡异常,就这样仍不甚放心,先在洞中怪声怒啸了几声,意在试探洞外到底有人没有,然后突然追出,致敌于死。说时迟,那时快!那些先前排列最后、尚在途中、还未得扑近蛇身的小蜈蚣,尚有好儿百条残余未死,正在纷纷前驰之际,忽听怪物在洞中连声吼啸,由不得骨软筋酥,不能转动,全数停伏就地,又和先前一样,吓得索索乱抖。
蛇听怪物啸声,知道强仇大敌晃眼追出。先前逃走本非甘伏,这一饱餐之后,精力大加,心胆立壮,不特没有逃意,反倒激起复仇之念,当时暴怒起来。长尾甩处,尾稍上许多粘附着的蜈蚣,先似暴雨一般洒向前去。再一眼瞥见面前聚着许多蜈蚣,俱都僵伏地上,不禁又发凶残天性。鸡形蛇头倏地往起一昂,呱的一声怪叫,长信伸处,立由口里喷出一片毒气,直向蜈蚣群中射去。这些都是残余的小蜈蚣,最大的还没二尺长,气候有限,如何禁受得住?加之又受洞中怪物镇吓,胆落身僵,一条也未逃跑,全被喷中,当时中毒晕死。腥雾迷蒙中,怪蛇行动至快,长身一摆,便即驰近前去。蛇头往下一低,立似饿鸡啄米一般,往众蜈蚣头腹等处一阵乱啄乱咬,专吃蜈蚣的脑子和腹中膏血,都是咬啄上一口随即弃去,那蜈蚣便只剩了一个空壳。只见蛇头乱点,不住起落,死蜈蚣的躯壳随同四外飞掷,遍地狼藉;凶蓉已极,晃眼工夫,二三百条蜈蚣便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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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洞中怪啸之声忽然停止,怪蛇啄咬愈急。童兴悄告清缘道:“怪物还不出来。
这等腥秽之气,久了实是难耐。”玄玉方在摇手示意,不令出声,以防怪物警觉。忽听谷尽头危崖之下呼的一声,同时下面一亮,由那石土杂乱的暗洞之中,飞也似蹿出一个怪物。众人中清缘与黑摩勒因来得晚,尚是初见。
那怪物远看形如一条海产星鱼,行动矫捷,其疾如风,身上发着好几处绿黝黝的亮光,互相明灭闪变,看不甚真。及至临近,才看出怪物身作五角星形,只前面凹里突出一个半边扁馒头形的怪头,上生血盆也似的阔口、一排茶杯大小的怪眼和一个凸出如坟的三孔大鼻。周身漆黑,上面密压压叠满宽约尺许、长还不足一寸的坚鳞,每片俱能翁张自如,每一走动,闪起千万片水也似的波纹。中间体盘约有七八尺方圆,那五条星角分向五方突出,由身到角尖约长一丈三四;前面两角因夹着一颗怪头,看去仿佛稍短。
每条近身之处宽约二三尺,往前渐渐缩细,上下两面各生着许多大小吸口;近尖一段稍微展开,宽约尺许,边上生着五根钩爪,甚是坚利;当中并有一个星形口眼,发出绿色暗光;互相挥舞,起落不停。没有腿足,走起路来便用这五条上附钩爪、长鞭也似的星角挨次着地,此起彼落,在地上翻滚过去,又似能飞,看去灵活已极。未出现前,那等小心迟疑;等一出动,那来势之猛恶迅速,真是少有!在地上滚转起来,也辨不清头尾脚爪,只是亮光闪闪一大圈墨绿色的影子,电驰星飞,往蛇前照直飞去。
那蛇也似早有准备,未等怪物出现,先就停了啄食,把上下身盘作了一堆,只怪头露出二尺。头上肉冠高昂,两腮越发怒鼓,凸出老大两半团。那条长着肉球断了后梢的秃尾,却伸出身盘以外约有三尺,将肉球拄向地上,通身皮鳞一齐颤动,起伏不停。一对凶睛光如电射,远远注定怪物所居洞口,作出以静御动、蓄势待发之状。
它这里刚摆好阵势,怪物也突由洞中蹿出,泼风也似急滚而来。因是一动一静,两下相去颇远,蛇始终目注仇敌来势,毫未动转,身子却是缩得紧紧。眼看怪物驰临切近,两下相去只得两丈,转瞬就要扑上蛇身之际,怪物突把来势一收,看那意思,仿佛也另具有制敌之策。怪物刚将势停住,五条星形肉角同时向外舒展之际,说时迟,那时快!
蛇先在洞中想是吃过怪物苦头,这次已换了方法。不等仇敌停住,断尾肉球猛就地上一拄的劲,全身立似一条长鞭,斜着向上往前暴伸出去,紧跟着尾梢也自离地蹿起,朝那怪物蹿将过去。两下本是迎头相对,蛇蹿却高,蛇头离地竟达四五丈,到了空中,忽把身子一弯,改作头下尾上,往下射来,意思似要越过怪物前面扁头,去咬身后那条似尾非尾的星形肉角。其势迅速绝伦,疾如电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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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它快,对方也自不弱,前面两条肉角尖梢微微往地上一沾,立即腾身而起。两下势子都极猛快,谁也不及收势。蛇见弄巧成拙,知道不妙,呱的一声怒啸,迎头一口毒气喷下,同时蛇头往上一抬,欲要避过,已自无及。就这全身凌空、略一蜿蜒腾挪之际,怪物已自仰面朝天猛迎上来,恰好接个正着,两边四条星形肉角合抱拢来,将蛇身上半段抱住,上面大小吸口立生威力,吸紧蛇身,同时身后一角也搭向蛇的下半段,同样由角上肉盘吸紧。那么力大无比、厉害猛恶的毒蛇,竟被这五条星形肉角扯了一个挺直,只剩蛇的一头一尾,前后左右乱摇乱摆,挣扎不脱,吧哒一声,一同落向地上。
蛇力原大,无如怪物更猛,蛇身偶然挣弯了些,晃眼又被怪物挺直。最怪是蛇自喷过一口毒气之后,竟不敢和怪物的头相对,却把蛇头抵向怪物颚下,芒形肉冠搭向怪物口边,一面伸出长信,往怪物颈间乱点,双方抵得紧紧。怪物落势大急,身已翻转,也不作理会,两下几乎合为一体,就地相持。双方好似各有短处,全都不敢放松,急切间也看不出是什用意,都是在使足全力,拼命相持。约有半盏茶光景,那蛇看去渐渐势萎,暗中却潜运气力,倏地身子一弯,猛又一挺。怪物骤不及防,虽未被它挣脱,竟吃带着连身腾起,翻转过来,由此便满地滚转起来。似这样苦斗了一会,那蛇终敌不过怪物的神力,一下吃怪物翻在上面,经此一来,益发失势,休说腾起,再想翻转都难,只急得呱呱乱哼。
众人见怪物将蛇吸紧,制伏在地,一声未出,通身皮肉不住鼓动起伏,知是时候。
玄玉便令众人按照预计行事,由自己去断怪物归路,清缘、黑摩勒、江明、童兴四人,仍守崖上。各人先认好了下手方向,以便到时一齐发动。玄玉分配停当,刚刚飞走。忽听下面怪物一声怒吼,五条星形肉角立即鼓胀,比前大了半倍,一齐作势,用力往外一分。
那蛇被怪物肉角上面吸盘将身吸紧,压在底下,暗中原在打算脱身之策。一听怪物发威怒吼,自知无幸,正用力猛抵怪物颈颚,一面暗中运力想要脱卸时,只听嚓的一声厉响,怪物五条肉角扬处,蛇皮立被分裂,全数分为好几片,连那半段带有肉球的尾梢也揭将起来,甩向四面。同时那蛇只剩了火也似红、鲜血淋淋一条血身,带着近颈二三尺长、两三片未断的残皮,一声惨叫,乘隙往前面仰着身子,斜行向上猛蹿出去。那蛇也真猛恶性长,身上皮鳞除头部外,全被怪物撕揭了去,势子依然未衰,迅急异常。这一蹿约有五六丈高,凌空一挺,身子先自翻转,就势箭一般又猛蹿出十来丈远近,正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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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原意一举将蛇扯裂数段,不料蛇会脱壳,而那五条星形肉角俱正用力外甩,胸前门户大开,竟被蛇乘隙遁走。怪物也真矫捷,一见蛇逃,一声怒吼,就着五角外甩之势,往下一搭,略微沾地,立即腾空而起,追上前去。众人见怪物五条肉角一齐展开,飞在空中宛如一只怪鸟振翼急飞,蛇身还未着地便被追上,当头罩下,前面两条肉角往下一抄,便将蛇的尾部捞住。那蛇头下尾上正往下落,见落敌手,自是情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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