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金钱镖-第二十章 贤守秉公褫职殒命 门客仗义护眷避贼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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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贤守秉公褫职殒命 门客仗义护眷避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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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府年已高大,病体不堪劳动,又遇上庸医,药救不得其法,病象愈见险恶。梅大爷上前跟他说话,他已认不出人来了。这一晚,李夫人、李公子、李小姐,以及姑奶奶、肖承泽、梅氏夫妻,都聚在病榻之前,不敢悲哭,只隐隐啜泣。

李建松昏昏沉沉,似迷若醒;忽喘息一阵,定醒移时,将眼睁了睁,把众人看了一眼,低低说出几句话;已是自知将死,临终遗言的光景了。劝李夫人不要过于悲痛,教公子李步云好好在家务劳:“宦海风波不可久居,耕读足以糊口,事母便是至乐;不要应试,不要做官,不要象你父亲这个样子!”说得大家不禁哀泣起来。李知府又看见李映霞,点了点头,道:“可怜我这女儿,终身大事未定,我这一死……”转对李公子道:“你妹妹的人家便不好说了。人在人情在,势在人情在,如今的世界就是这样薄法。你要好好留心,给你妹妹找一个书香人家。只要姑爷少年有志,倒不要管他家境贫富。”又一眼看见肖承泽,说道:“承泽贤侄,你倒跟到我家来了,好。梅贤侄,难为你也大远地跑来看我来了。你看我这一回,落了个褫职处分,险些没要了我的老命。……”

李知府还以为自己已经来到自己老家呢。家人只好忍泪安慰他。半晌,李知府倦眼微睁,不知想起什么来,突然叫着李公子的名字道:“步云,步云!”李公子慌忙来到父亲面前,半跪着将脸贴着病榻,叫道:“父亲!”李知府眉峰一皱道:“云儿,我告诉你,你要好好地争气,你要努力读书,将来给你父亲出这口怨气,不要忘了!……”李公子哭着答应了。李知府此时精神已经昏惘,这临殁遗言竟前言不符后语。延到晚间,李知府已不能言语,神色渐变,竟缓缓的呼吸由微弱而渐至停顿。可怜一任知府,刚正不阿,竟仓皇客路,落得个身无死所,病死亲友家中。

既是借寓,又是新来到人家。死者已矣,撒手而去,这教那死者妻子老小的心里如何禁受得住?把个李夫人母子兄妹直哭得死去活来。那居停主人梅大爷更是说不出地难过,满面泪痕,竭力来劝李夫人母子。李夫人凄惨万状,搂着李映霞,拉着姑奶奶,如利刃刺心,直哭得力竭声嘶,方才想起身在客边。她对梅大爷说:“你李老伯不幸撒手故去,无端给贤侄添许多麻烦,我娘儿们万分对不住。贤侄,我求你一点事,你要答应我。”梅大爷拭泪道:“伯母有话只管吩咐。”李夫人便说出要搬出去办理丧事。梅大爷哪里肯应,力说:“小侄决不忌讳这个。况且这一时之间,也没地方找房去。现在先忙着入殓要紧。”

当下这柳林庄梅宅上,就做了李公馆临时的治丧处。李知府一死,哭声一动,顿时邻里街坊全哄动了。都说是一位卸职的知府大人逃难到这里,连病带急死了。跟着买办寿木,把李知府装殓起来,延请僧道唪经,然后将灵柩浮厝在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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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子对母亲李夫人说:“我们一家子穿着孝,在亲友家寄居,太觉不安。我们人口又多,梅大哥虽不说什么,究竟不是办法。现在初冬天寒,我们又是避难,一时不能回籍。依儿子看,还是在外面赁房。”

李夫人凄然说道:“你和肖大哥商量商量去。”李公子和肖承泽说了。肖承泽也想着在柳林庄,至少当须有半年三月的耽搁,找房子暂住,却也很对。梅大爷虽不好意思代寻,但是自己未尝不可以找找看。肖承泽面见李夫人,讲说好了。便向附近农家,打听租房。果然在梅宅附近,竟匀不出整所的房子来。连找了好几天,最后始在柳林庄迤南,十几里地以外,一个名叫黄家村的小村内,找得了一所小院,很够格局。三间上房居然是砌石的灰瓦房,两间西房是灰房,三间东房却是草房。院子倒很大,此外还有一个小跨院,是归房东自己住。半年租价二百吊钱,房东管给挑水吃。一切瓢碗锅勺和桌凳木器,也都借给使用。

房已租定,这才由李公子对梅大爷说了,搬了过去。李家这一搬走,梅家简直如释重负。这一伙寄寓的人,行囊人口比本主还多,简直把梅家拥塞得喘不出气来。现在一搬走,真是两便。不过梅怡斋夫妻感念李知府的旧谊,心下很觉歉然。挽留了一阵,只好邀了乡邻来帮忙,借车辆,借牲口,一齐动手,帮着搬运东西。梅大爷、梅大奶奶都亲送过来,备礼温居,帮着布置安排。

等到一切安排就绪,肖承泽便和李公子商议:“人口太多,吃嚼太大。我们目下是在不得意的时候,老伯宦囊又不甚丰,坐吃山空,究竟非计,况且我们又身在客边呢。现在府上,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连住房子都嫌挤。依我之见,何不禀明了伯母,把这些无用的仆妇、长随,该裁的裁一裁?我们这时候,手下有人使唤,也就很够了。”这话非常对,李公子和肖承泽面见李夫人,诉说这番意思。不想李夫人才一听说,老眼早簌簌地落下泪来,对二人说道:“你哥两个看,教我裁哪个?这全是老爷生前的旧人,有的是家生子,有的至少也在我家七八年了。难道老爷刚一咽气,我便把服侍过他的人都打发走了么?那不成了树倒猢狲散了?”竟掩面啼哭起来。把李映霞小姐也招得偎着母亲,挥泪不已。

这一番裁员减政之举,弄得无结果而散。后来传得教下人们知道了,都对肖承泽不悦。肖承泽不管那一套,仍本照自己良心上过得去的办法做下去,怂恿李步云,得便再对李夫人说。两个人悄悄地先将府中所有男女下人,开个单子,斟酌好了,核计谁去谁留。两个丫环、一个乳母不能裁,从故乡随来的仆妇不能裁,这一算计,倒先有五个人不能裁。这其间,门房老王两口子是可以辞掉的,男女仆人有三个可去的。李、肖二人商计已定,竟拿着单子,见了李夫人,说:“这几个人出了咱的门,照旧可以吃饭。趁早教他们另谋生路吧,在咱们家,反倒把他们耽误了。”这一次裁人,李府上的男仆只剩下一个厨役马二,年富力强,又可以护院;此外只留一个老仆,人口既轻,显得住处也宽绰了。这位知府的宅眷,就在鲁南小村中,暂过起乡下日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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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承泽看见情形略定,便对李公子说要趁这工夫,回家看一看去。“何时老伯的灵柩南运还乡时,我再赶来护送。”李公子晓得肖承泽是不愿在自家吃闲饭的意思,立刻挽留他不要走。李夫人也把肖承泽请到上房,问他要走,是不是另有高就?“如果贤侄有事,我娘儿们决不敢耽误了你的前程。你要是怕把我们吃穷了。贤侄,你可错想了。你大兄弟是一个年轻的书呆子,任什么事故不懂。一切照应门户,这都靠着贤侄你呢。你老伯是死了,抛下我们孤儿寡母来倚靠谁?况且我们又得罪了仇人,贤侄你看你可能走得开么?”说着又哭起来。说得肖承泽也不禁心酸泪落,忙站起来说:“伯母放心,小侄是觉得我闲在这里,一点事情也没有,太过不去。想趁着空回家看看去,数月后我再赶回来。既是伯母不放心,我不走就是了。”

肖承泽从此又在李府上安心浮住下去。只是肖承泽是个练武的人,生性喜动不喜静,又不好写字看书,整天闲散着,他就跑到村外乱串。有空地方,他就把那老更夫教给他的武术,自己习练一回。邻村街坊就有那好事之徒,前来聚观。居然有喜事的少年,趁这冬寒无事,要跟肖大爷学学打拳。肖承泽意本无聊,就拿这几个少年开心,当真传给他们一点初步的功夫,可是不许他们叫师父。练拳余暇,便跑到县城里游逛。年轻人到底没有什么正经,娼寮酒肆,他也不时前往遛遛。

肖承泽这个人天生来就有人缘。在这郯城县不久,居然也交了几个朋友。却是吃他的,花他的人居多。他并不在乎这个,只图给自己解闷。李公子也曾悄悄地拿话劝他,不可**。肖承泽很不在意地说:“我本来不是认真交朋友,不过闲着找几个人胡扯罢了。大兄弟,我哪能比你?你打开书本,就可以一天不出屋子。我可是憋不了。自己一个孤鬼似的,我不闲串串,准得憋出疙瘩来。”

在这郯城县城里,也有练武的场子。小村的少年们怂恿肖承泽前往观光,肖承泽真个去了。这个把式场子倒也刀枪棍棒设备得很全。也有一个教头,乃是外请的。摆这场子的人,是当地一个有钱的少爷,现开着鸿升客栈。就在店房后边,铺着这个场子。聚了十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天天凑到一处,抡枪舞棒,掷沙口袋,练习摔跤。肖承泽经人引见,到场子一看,才知道这一位教头乃是个混饭吃、赚外行钱的人,年纪不小,经验不少,真实功夫似乎不高。

但肖承泽人虽鲁莽,对于江湖上的忌讳倒还明白。尤其是他曾经出去做过买卖,保过镖。所以到这里串场子,加着一倍小心,怕人家不愿意。

那个教头姓姚,名叫姚焕章,是个老粗。功夫纵然不好,为人却很不坏,一来二往,和肖承泽成了朋友。叙谈起来,打听肖承泽的身世。肖承泽说,从前在府衙混过。教头姚焕章越加起敬,夸肖承泽文武全材,并定要跟肖承泽呼兄唤弟,自以为很荣幸。肖承泽本来就不懂得端身份、拿架子,跟谁都是朋友,不到半月工夫,这两人越走越近,就算是盟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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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头姚焕章年已四十一二,曾经跋涉江湖,饱尝风尘辛苦。他把自己所受的惊险阻难,趁酒酣耳热,对肖承泽说了。肖承泽才晓得他曾吃过黑道上的饭。不幸头领姘了一个娼妓,因为脾气大,说打就打,说砸就砸。这娼妓很怕他,竟卖了底,由毛伙密报官面,同伙数人俱都落网。只有姚焕章那时年纪尚轻,是个老么,当时曾被这娼妓啰唣过。案发的那天,这个娼妓大概是出于一念怜惜吧,竟想法子把姚焕章调开。姚焕章得隙逃脱了。他们那个头领竟被问绞,余党也都判了徒流,十年八年不等。姚焕章事后探明大怒,竟抓到一个机会,把这个娼妓砍了一刀,弃凶逃亡,辗转流离,然后来到郯城。所以他对于江湖上的事很是清楚,和肖承泽很谈得入味。

从此,肖承泽每隔两三天,必到这鸿升栈来,练拳闲谈,吃饭喝酒。姚焕章却也是个酒鬼,见肖承泽时到娼寮遛逛,便再三拦劝他。说练武的人千万不可贪近女色,从来女色最为害事,遂放低了声音道:“我不对你说过么,我们大当家的何等英雄,就葬送在那么一个臭婊子身上,把条性命卖了。”李公子劝肖承泽,劝得不得法,他并不听。姚焕章这一劝,却是惊心动魄。自此肖承泽果然裹足花丛,不再去逛了。

忽一日,肖承泽正在小村闲坐。那把式场教头姚焕章突来见访。肖承泽觉得诧异,把姚教头领到厢房坐下,命人献茶。那李步云公子正在看书,见有人来,站起要走。肖承泽便给二人引见,说:“这是居停主人李大爷。这位是县城鸿升客栈把式场的姚教师。”李公子作了一个揖,坐不住,到上房去了。姚焕章眼看着李公子出了厢房,方才回转头来,对肖承泽道:“这一位可就是你常说的知府公子李少爷么?”肖承泽点头道:“正是。”姚焕章神头鬼脸地看了一眼,随将肖承泽拉了一把,道:“肖贤弟,我跟你打听一件事。这位李公子的老太爷,可是有个仇人么?”

肖承泽吃了一惊,慌忙问道:“你怎么知道?”原来肖承泽对外人,从来没说过这件事情的。他一手抓住了姚焕章,道:“姚大哥,你问到这个,必有缘故!”姚焕章道:“肖贤弟,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这位李知府从前在湖北做过官么?他可在湖北跟人结过仇么?”

肖承泽越发惊疑道:“到底是怎的一回事?你别尽问我?你可是听见什么了么?”

姚焕章道:“肖贤弟,我这可是说得冒失一点,我们这鸿升店,打前天来了一拨客人,行径非常扎眼。我是久在江湖上瞎跑的人,决不至于看走了眼。我一看这伙人,就觉着不对劲。我想离郯城不远,有一个红花埠,地面很富足,是个大镇甸。这伙人别是路过此地,要到红花埠做案的吧?我就留了意。果然到了晚上,这伙人竟把店伙叫了去,直问了半个时辰,打听柳林庄附近,有一位新搬来的、做过济南府正堂的李大人的府上,住在哪里?又问李府上一共有多少人?李知府还在不在?后来竟打听到肖大爷你了,问你是不是还在李府上帮忙?问得太仔细了,我起初疑心他不是官人投靠,必是匪人踩底。不过后来听那打听的语气,和内中一个中年人脸上的神情,倒不象访大户,竟是访仇人。我嘱咐过伙计不要对他们说实话,倒可以趁势探探他们的来意。他们再三打听李知府的住处,店伙只推说不清楚。问急了,给他胡一支吾,说是在城西,不晓得哪一村,反问他们打听这个做什么?他们就说,李知府卸任之后,托人谋干起复。近闻他老人家快开复了,我们是李大人的旧属下,特地赶来投托他,好谋个差事做做。他们尽管这样说,可忘了他们个个的样子,一点也不象当差为吏的。等到店伙出来,他们关上门,打起乡谈来,说的尽是些江湖黑话,横行霸道的事。这店伙因知我和你不错,就偷偷告诉了我。我也曾设法溜在隔壁,偷听了一回。他们无意中竟说出李知府的女儿长得呱呱叫。又说先把老东西摘了瓢,小东西更不能留,斩草除根,回去才有个交代。后来又说他们尽等着得了赏,远走他乡,到北方创一创业。……肖贤弟,你听这话,不是仇人是什么?不知你这里,也遇见什么动静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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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承泽不等话听完,顿时毛发直竖,站起来戟指大骂道:“好万恶的贼子!这一定是安徽省巢县献粮庄计老大、计老二两个奴才打发来的!”说着拉了姚焕章道:“姚大哥,贼子现在还在店中么?走,你领我看看去。……他们是哪里口音?”

姚焕章忙拦道:“肖贤弟,你先别忙,听他们口音大概是湖北人,我已经再三嘱咐过店伙,口头要格外谨慎。无论什么人打听李府上的事,也不管晓得不晓得,要紧不要紧,全不要说实话。人们要打听肖大爷和李公子,也不要露出一字。人命关天,店伙们也很明白。我想贼人一时尚未访得到实底。依我说,贤弟可以告诉李府上,多要留点神。告诉李公子,没事少出门,晚上要小心。再不然,你我两个人可以给他们值夜守更。……”

肖承泽摇摇头,以为不可。当下留住了姚焕章,先到下房,把男仆盘问了一遍,问他们:“这一两天内,看见过眼生的人没有?”仆人全说不曾留神。肖承泽忙又亲到左右邻舍探问:“近日可有外来生人,打听过李府没有?”

这一问,竟有个邻人说,今早有这么一个外乡人,来打听过李府。乡下人不知怎的事,竟老老实实把李府寓所指示给那人。那人并未上前叩门,反而围着房子,来回绕了两圈才走的。这乡下人当时也觉得奇怪。肖承泽忙问那人的行藏。说是大高个儿,南方口音,看不透是干什么的。肖承泽反复地盘问了一遍,转回来眉峰紧皱,对姚焕章说:“真个的他们已经来过了。大哥,你瞧怎么好?这一准是李老大人的仇人,他们竟寻上门来,我该怎么办?他们要是行刺,我可以嘱咐李公子不要出门。他们要是乘夜放火呢?……如今光天化日,他们难道真敢来明火打劫,戕害官眷?”

姚焕章把脖颈一缩道:“肖贤弟,我说话可玄虚一点。我看来人的意思大是不善,你可要多加小心。你猜他们一伙共合几个人?”肖承泽矍然道:“可是的,他们一共来了几个人?”姚焕章把手指一捏道:“这个数。”原来是七个人。接着说道:“听那口气,这还是先来探底的,后边还有那个叫什么擎天玉虎的,还有叫火蛇的,叫刽子手的。依我愚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李府既然得罪过仇人,那就该加倍小心才是。肖贤弟,咱们是朋友。这江湖上仇杀的事最为狠毒,说不定玩什么花样。看模样,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万一他们半夜三更,成群打伙地攻入李府上。……肖贤弟你想,这里究竟是个乡村,李府又是客居人。……”

这教头姚焕章的意思,是教肖承泽劝李府赶紧搬家躲一躲。但肖承泽却有他的难处,如今一点动静没有,忽然劝人搬家,未免有点虚惊虚乍。肖承泽又是直脖老虎,深觉得仇人虽到,在旅途上暗算,诚然防不胜防。可是一经定居,真个有仇杀灭门的事情不成?……不过若真看出情形不对来,那时再想逃避,岂不是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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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作想,肖承泽不觉左右为起难来,遂将自己的心意,对姚焕章说了。姚焕章懔然变色道:“这几个神气太不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依我说,贤弟还是劝李夫人、李公子赶紧躲一躲好。贤弟的意思,是怕万一看错了,闹了笑话。但是愚兄在江湖上,也混了这些年,我自信还不致于断错了。况且人家已经打听到这里来了。事不宜迟,你不要大大意意,留下一个后悔。”说得肖承泽越发沉不住气,道:“我不便先自己虚张。大哥你不知道,人家李夫人、李公子全是官宦人家,弱不禁风的,一听这个,立刻就慌了。我还是不便先告诉他们。现在先这么办,我总得先进城看一看。你领我看看这伙人,到底是仇人不是?第二步再做别的打算。”

姚焕章道:“对,你先察看察看去也好。你如果觉着实在躲避不便,我还有一招,我可以给你邀几个好手,来帮着给李府上坐夜值更。他们来的不过是七个人,有咱们哥俩,府上又有男仆,我再给你邀四五位来。”姚焕章还待说他的办法,肖承泽站起来说道:“好,很好,咱们先走,走着商量。……”

肖承泽先到上房,对李公子轻描淡写地讲了几句话,说是:“鸿升栈来了一两个客人,打听过老伯大人,不知他是干什么的。我先去看一看,贤弟就在家里呆着好了,不要出门。教听差的把大门关了,有人打听,就说这里没有姓李的。”李公子不由变了脸色,吃惊道:“大哥,这是怎的,难道又是仇人追来了?”肖承泽安慰他道:“你不要乱猜,眼见才是实呢。我这就去,贤弟好好在家等着我,不要在门口探头。”

肖承泽说罢出来,与教头姚焕章骑上了驴,火速地赶到郯城县里鸿升客栈。这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将近黄昏时候了。肖承泽将帽子扣在眉头上,低着头,进了店后院把式场内。姚教头把店伙调来,问他四号、五号住的客人都走了没有?伙计道:“没有走,还在屋里呢。他们一清早分拨出去了,刚才回来了四五个人。”姚焕章与肖承泽互相顾盼,心下了然。

这几个客人是分住在两个房间的,隔壁三号另住着一个老客。姚焕章吩咐店伙,把三号老客请来,指着肖承泽,对老客低声说:“这位是官面上的人,现在要借你的房间,探听探听隔壁这几位客人。”老客慌忙答应了,便要搬行李出来。肖承泽连忙拦住,教他不要妄动:“你只要把你的钱财拿出来好了,铺盖是没人动你的。”

肖承泽假装客人,与姚教头窥了一个空隙,溜进了三号房间。三号房和四号房只隔着一层木板,壁纸脱落,颇有几处隙缝。肖承泽侧耳倾听,房中似乎只有三四个人共话。语声虽然不小,语音却听不甚清。果然是两个湖北口音的人,一个听不清是哪里人,一个竟是皖南庐州府一带的方言。肖承泽只听这口音,便心中一跳,忙寻着板缝,向内偷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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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时已近黄昏,天色快黑了,店房竟还没有点灯。恰巧又是西房,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只看见人形,不辨人样。屋中两个人躺在**,一个坐在床边,又一个人大概靠桌子坐着,忽高忽低地谈话,争辩。肖承泽极力地听,听那片段的话语,果然似在不知不觉中,就带出江湖黑话来了。躺在**的汉子,说话尤其粗鲁,冒冷子听他说出一句话:“李家那个小姐,小妮子长得真不坏。还是前年呢,她那时不过十四五岁吧,就够要人的命了。这一回,咱不管老计打什么主意,我总得来一来。……”仿佛同躺着的人把他推了一把。只听他叫道:“不用推,我算迷上她了。真格的,报仇的事还要积德行好么?积德行好,就不要报仇。……什么?要男人的脑袋是好汉,要女人的身子就不是好汉,这是谁留下的理?我老人家没有别的毛病,就好这个调调儿。一见小姑娘,小小子,长得不错,我就下不去手了。手下不去,可是……”

底下说了一句猥亵的话,仿佛同伴也不以为然,说道:“麻雷子,告诉你,话只管让你说,教你快活快活嘴。回头等擎天玉虎赶来了,你这小子有胆再说一说看,看他不擂你才怪呢!别看他是个风流浪子,他却最恼恨贪色采花的线上朋友。他一听朋友有这个毛病,他立刻就翻脸。”那人嘿嘿地冷笑道:“你别拿擎天玉虎吓唬我,我才不怕他呢!他还装他娘的什么行侠作义呢。他却跟我一样,教大元宝支使着,老远地跑到这里来,难道不是给财主当刀把么?他又瞧不起采花了,为什么他又嫖花姑娘,姘靠着小青椒?为什么教小青椒米汤灌的差点卖了命?他还装好汉!什么事能瞒着我?”

肖承泽努力偷瞧着,不知他们说到哪里去了。只听桌旁坐着的那个人说道:“可是说来也怪,擎天玉虎恼恨采花,为什么他倒好嫖呢?”一个人答道:“你去问他呀!老施最晓得他,知道他那些乖古论。……”几个人正说着,忽然一人大喊道:“伙计,伙计,点灯来!娘奶个皮的,天都这么黑了,还舍不得点灯,要店钱不要?这半天也不来伺候伺候,这个店欠砸。他娘的,那个矮个儿伙计顶可恶,问他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一肚子奸诈,贼眉鼠眼的,好象怕我吃了他一样,回头我得管教管教他。”

肖承泽在板缝窥听着,非常动怒。那教头姚焕章紧握着肖承泽的手摇了摇,意思问他,可是仇人不是?肖承泽只把手握紧了紧,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仍在聚精会神地听,聚精会神地看。

这时,那个店伙已经答应着跑进来,替他们点上灯,又泡上茶,问四位客官:“吃什么不吃?”那个客人骂道:“吃鸟!你们这店是怎么开的?客人们到你们这里来,就是财神爷,怎么向你们打听点事,一问三不知?你们那个矮个儿伙计,更不是人做的。我问他李知府住在哪里,他先告诉我不知道,问急了,又说住在城西,又说大概是城里。到底住在哪里?难道说他连个准窝都没有?还是你们替他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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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伙抄着手,不住陪话,这客人还是直嚷,满嘴脏字,骂不绝口地说:“娘奶个皮,不告诉太爷,太爷会打听,李知府不是住在柳林庄迤南,黄家村里,坐北朝南,大板门么?……”

姚教头又把肖承泽捏了一把。肖承泽早已惊了一身冷汗,知道果是歹人无疑,而且也必是仇人无疑了。

这个客人拿着店伙开心,闹了一个够,然后皇恩大赦似的,教店伙出去:“没事了,大老板,你请吧。告诉你,太爷们都是官面、当差事的人。那位前任济南府知府李大人,乃是我们的老恩上。我们大远地投奔他来,有要紧的事。跟你们打听,你们却拿捏人,不肯告诉我们。我们太爷们鼻子底下有嘴呢。你们不说,太爷会问。李知府那个老东西……那个老大人死了,你们也不晓得?嘿嘿,我们也打听出来了。去你的吧,别站在这里当奸细了!‘车船店脚牙,无罪都该杀!’这话真不假。”

这客人恶狠狠地把店伙训斥、挖苦了一顿。容得店伙满脸赔笑地退了出去,另几个客人倒哄然地笑了起来,道:“该骂,麻雷子真有你的,骂得真痛快。这小子还罢了,顶可恶的是那个矮伙计。你问他不成,他反倒烧着燎着地盘问起你来了。那小子做汉奸足够料,回头得毁他一顿。”只听又一人道:“不要多生事故了,露出形迹,究竟不妙。依我说,咱们该谈正事了。鸟儿窠是掏着了,咱们该怎样下手掏鸟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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