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擦着眼泪,脸上又是冰又是土。我胡乱抹着,就热乎乎淌下血来。
师父没说话,眼里是痛苦,我就笑了:“不疼的。”
师父眼里的痛苦更深,解下他的斗篷给我披上,伸手要替我系带子,但没有系,手又垂了下去。
“回去吧。”他说。
“师父在生我的气吗?”我问。
“没有。”
“那师父为什么不给我系斗篷的带子了?”
“……”
“师父也不再牵我的手了,为什么?师父是不是讨厌我了?”
“你长大了。”师父说,“你长大了,所以师父不能再给你系带子,也不能牵你的手了。”
“师父你胡说!”我僵立着,“为什么是齐师叔就可以?师父你是不是真的要和齐师叔成亲?”
师父叹了口气,不回答,仿佛默认了。
“我不要!我不要!”疯狂的血液从我冻僵的躯干涌上我的头脑,“我不要!我不要……”
师父不看我,仰着脸:“不要任性,快回去吧。”
“我就是不要!我不许师父和齐师叔成亲!我讨厌齐师叔!”
“不要任性!”师父还是这句话。
“我喜欢师父,除了我谁也不可以嫁给师父!”
这是我那一天说的最疯狂的一句话,也是我记得的最后一句话。
我发热,打着冷战。我觉得我抓着师父的手,所以我死抓着不放。
我看见盛装的齐瑞雪,于是提剑去杀她,但是杀的是师父。我吓醒了,却见到我娘,大火烧着她的头发,我叫她,又发现被火烧的是我。火海的另一边是师父,齐瑞雪在他身边,我想大叫,但莫名其妙一张口就有水灌进来,苦的,我连忙吐掉。一个人说:“喝下去。”是师父的声音。
他的话我都听,哪怕他叫我去死。
我喝了,火慢慢熄了。
我真的看到师父了,模糊的,在清晨的灰色阴影中,就坐在我床头,端着药碗。
我想喊他,只是没有一点力气。
然后天就亮了,师父就走了,我又迷糊了。
我就这样迷糊了又清醒,清醒了又迷糊,渐渐好些了,我便发现师父每天晚上都来陪我。
他来的时候从不点灯,黑暗中只有炭火暖红色的光。
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的样子刻在我心里,哪怕烧我成灰,我也记得。
师父就在床边坐着,到天亮就走了。
我知道只要我好了,师父就没理由再来看我。我就希望我永远躺在那里,而且黑夜永远不要结束。
但是我又不忍心——黑暗中师父的叹息使我心碎。
在第五天的晚上,我终于忍不住唤他:“师父,你别担心了,我早就好了。”
师父的眼里是痛苦的光:“我知道。”
他知道?
我想,有些话他没有说,也不能说。我猜到了,可是不能问,怕一问就结束了。
师父看了看天色,已微明。
我坐起来,去拉他的手:“师父……”
他轻轻抽回手,把我的手也放回被子里,然后低低的,用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是你师父啊。”
我怔怔地坐着,看着他出门去。
我真恨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