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中很多人都不喜欢他,无论走到何处,都会感觉到带着敌意和鄙夷的目光。
而这些门缝后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愤怒与仇恨,那种明显的敌意,令得他身边的四十名卫士不觉都提高了警惕。
不过,一直到出城之际,都平平安安。
宣州城残破的城墙已经在望。当年蒙古军队破城之后,不喜城墙阻隔马队,便任由这城墙荒颓,不曾修复。因此,城门形同虚设,常年不关。城墙的毁坏之处,不少墙砖被宣州人取去修建房屋,倒是清出了好些通道来。
那两百余个人头,分别挂在四道城门之上。时日未久,血迹斑斑,狰狞可怖。
宋域沉虽然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是亲眼看到,仍是错愕震惊得脸色苍白,恶心欲呕,却还是勒住了马,强迫自己直视城门上的人头。
他心中很清楚,若是自己策马逃走、不敢去看这番血淋淋的景象,乌朗赛音图马上便会知道,然后对他失望冷淡。
然而这样的血腥,终究不是他喜欢看到的景象,所以,宋域沉策马穿过城门洞时,动作僵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觉得自己如果闻不见那秋风中的血腥之气,那血腥之气也就如同并不存在一般。
城门洞的另一头,十几个正进城的行人,听到马蹄声时便已经闪到一边,只余下一个举着算卦幡子的瘸子,行动不便,耳朵似乎又有点儿聋,其他人一闪开,便将这瘸子单独留在了路中间,正当着城门洞。
前头开路的两名卫士,二话不说,扬起马鞭便抽了下去,那个瘸子“哎哟”一声,赶紧将算卦长幡横过来遮在自己头上,两名卫士何曾将这轻飘飘的布幡放在眼里?照抽不误。但是马鞭一挨着布幡,他们便知道大事不妙,那布幡看似轻薄,鞭子抽上去,竟似毫不着力一般,滑溜溜软绵绵,还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带得他们整个人都向前倾倒下去。
紧跟在后的四名卫士,一见同伴落马,立时抽出长矛刺了过去。
那个瘸子——哦,现在已经不瘸了——身子左右摇晃,自四枝长矛之间穿了过来,布幡探出,轻飘飘的长布和幡上的布带,遮挡了他们的视线,只这一错眼间,几人相继觉得喉头一凉,已被挑着布幡的竹竿尖头刺中,随即翻身落马。
城门洞幽深狭窄,后面的卫士一时之间冲不过来,宋域沉独自对上了这个动作敏捷出手狠辣的假瘸子。
布幡轻摇,竹竿毫不迟疑地直奔他的咽喉而来。
身后的两名卫士,急冲过来想要救他,但是其中一人似是马失前蹄,反倒将同伴连人带马撞到了城墙上,堵住了后面其他人的去路。
而竹竿看看已到面前。
宋域沉只觉得喉头发紧,全身紧绷。他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迎面而来、尚且带着血迹的竹竿头,一瞬间似乎放大了数倍,他甚至可以将那些毛刺看得清清楚楚。
脑中轰然一声,宋域沉完全是下意识地向左侧一偏,无比利落地滚下了马,同时高声叫道:“放箭!”
竹竿刺空,向上一挑,拨开最先射来的几枝箭,迅即收回,那个假瘸子随即将身子伏低,竹竿穿过马腿之间的空隙,再一次刺向宋域沉。
前方是杀气腾腾的竹竿,后方是数十匹马。
宋域沉想也不想便急急地滚向后方,马蹄错落之间,竹竿再也无法刺中他。
一名卫士挥出长绳,将堪堪要被一匹受惊乱跳的战马踏在蹄下的宋域沉,及时套住,拖到了自己鞍上。
那个假瘸子,已经趁着这一片混乱,逃之夭夭。
负责领队的那名十夫长,震怒之下,下令将城门洞内外的所有人,一律以刺客嫌疑斩杀,砍下人头挂在城门上,以表警示。
整整三十个还滴着血的人头,让宋域沉脸色变得苍白,卫士递过压惊的淡酒,但是他的咽喉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连吞咽时都觉得疼痛。
他似乎有些明白,那些敌意从何而来,为什么会有人来刺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