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之后,鸿雁北归,草木萌动,江南之地,处处风软气润。
踏着细雨而来的赵安,俨然便是这江南花柳繁华地的最好象征。
赵安并不在意丝丝细雨,先去拜见了昭文,之后随着宋域沉在无尽观内走了一回,末了登上观星台,俯瞰整个无尽观以及观外绿森森的密林,看了良久,轻轻叹道:“大好佳境,真可惜婉姑姑不宜久居。”
连赵安都看得出来,可见无尽观这地方,的确不能让昭文长住下去了。
宋域沉转过头来看着赵安:“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赵安微笑:“我也想请你帮个忙。”
两人对视许久,赵安嘴角的笑意更深:“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姑苏赵府会在东海或是南洋安排一个富庶安宁之地,奉养婉姑姑,照顾阿钧,让他们平安度日,不会有人知晓他们的真正身份,也不会有人敢对他们不敬。”
宋域沉紧盯着她:“姑苏赵府?”
赵安给出的承诺,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姑苏赵府的?
赵安肯定:“姑苏赵府。”
宋域沉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你要我做什么?”
必定是极其麻烦的大事。
赵安的神情变得凝重:“李师兄要远赴吐蕃,将恭帝从萨迦寺之中找出来,带回东海,再以恭帝的名义,号令江南各路义兵。此行太过凶险,所以,我们要找得力的帮手。”
蒙古人破临安城时,谢太后抱着尚是幼儿的恭帝投降,被送往大都,恭帝被封为瀛国公,自幼受吐蕃上师教导,十八岁时剃度为僧,法号和尊,长居萨迦寺。
广宏子对宋域沉讲完这些之后,还曾经慨叹,对于亡国帝王来说,这不是最好的结局,但也不是最坏的结局。
自幼受佛学熏染的和尊,能够在萨迦寺之中,平静地度过一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宋域沉很理解也很赞同广宏子的这个看法。
而且,并非所有义兵都愿意遵奉赵宋年号。事实上,自立旗帜的反倒是多数。
他不无疑虑地看着赵安:“现在的和尊,还能够号令群雄吗?”
赵安不以为意:“我们不过需要一个名义而已。想必你也看到了,如今江南义兵,声势虽大,可惜各自为战,甚至于自相残杀。有了一个主公,哪怕是楚怀王呢,情形也只会更好一些,不会变得更坏。”
宋域沉的疑虑更深:“姑苏赵府向来明于审时度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投身进来?既然投身进来,为何又如此……唔,不在乎成败?”
赵安:“阴消阳长,总需时日。眼下的确是蒙元气运正旺之时,我们成功的希望渺茫。然而不积珪步,何以至千里?”
宋域沉默然一会才道:“所以这一次的正使是你?”
赵安一笑:“东海公主不能回来,在江东,我是她血缘最近之人,理应前来祭拜宣王,与示威明志什么的,并无关系。姑苏赵府,始终是站在东海公主背后的。”
宋域沉想一想,又道:“既然你们要的不过是一个楚怀王,又何必将李师兄派出去?”
在他看来,李默禅比那位恭帝重要多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更何况是李默禅这样可以在百万军中纵横来去的大将?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赵安的神情,立时有些变了,双目闪亮,嘴角含笑:“所以,你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只要保证李师兄平安无事。”
宋域沉心头一阵郁闷:“就这样?”
赵安莞尔:“至于你,我想还用不着我来担心。哪怕遇到神魔降世、天塌地陷呢,你也会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宋域沉无语以对。
赵安这话,真不知是在夸赞他手段了得,还是在笑话他无端生妒?
须知亲疏有别。
然而宋域沉不知为何便觉得失落,仿佛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间被别人拿走了。
默然一会,宋域沉转而说道:“且不谈如何将恭帝从萨迦寺中带出来,我先问你,你们如何让世人相信他的身份?”
赵安:“我们已经找了两个见证人:曾经陪侍过度宗皇帝一段时日的横川禅师,当年的内廷副总管戴亦。”
横川禅师是东瀛僧人,地位超然又素有声望;戴亦位高权重,向来有耿直之名,又常年监军,江南义兵之中,宋军旧部极多,其中受他恩惠者不在少数。这两个见证人,倒是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