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成岳是艺术家,他不能忍受门铃发出的不自然的声音。他更欣赏敲击树木的天籁之声。他和女儿去选购房门时,除了注意外观,还对音质有要求。他们一扇扇地敲,一扇扇地听。会敲得很响很吵人的不要,声音比较单薄毫无震**的不要,音质太硬或太软的不要,不能敲动心扉的不要……
对于丘弹冰来说,她喜欢敲门声还有一条理由——可以由此猜测敲门人。当然,想知道门外是谁可以装个猫眼,但直接看见不如猜测有趣味。如果敲门的是熟人,这里指的不是面熟而是耳熟,是不止一次敲过这扇门的人,那就不需猜测,只需辨认。需要猜测因而能产生趣味的是陌生人。丘弹冰和父亲会根据敲门声议论着:那是个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年轻人?是个胖子还是瘦瘦的内脏有些毛病的?是不是练过功的?……所以,来访问丘宅的陌生人是要有一些耐心的,他们必须等丘家父女议论完了才能踏进房门。
丘家父女对这次的来访者的判断是:年轻人,男,不胖也不是瘦得有毛病,武林中人。
丘弹冰去开了门。
那个年轻的不胖不瘦的人看了丘弹冰一眼,问:“这是丘先生家吗?”
丘弹冰仔细地打量此人,问:“你是郦怀琛吧?”
郦怀琛暗吃一惊,面生疑云。
丘弹冰介绍自己:“我是华光学校弹级学生。”
“哦。”
“那年学校举行缘竿伎比赛,竹马大战,你得了冠军。”
“你是弹级?……”郦怀琛算了一下,“我得缘竿伎冠军时你才进校两年,比我低八级,不过七八岁吧,你就记住了我的名字?”
丘弹冰说:“是。”
“冰儿,”丘成岳在屋里说,“请你的学长兼偶像进屋说话吧。”
丘弹冰赶紧道歉:“不好意思!”
郦怀琛进屋坐下。
丘弹冰问:“学长喝茶还是喝咖啡?”
郦怀琛说:“喝水吧。”
丘弹冰跑到饮水机前刚倒了一杯热水,又听郦怀琛说:“喝冷的就行了。”她便对着茶杯吹了一口,杯里的水顿时像海浪一样掀到空中。等空中的水一滴不洒地回到杯子里,已经一点也不冒热气了。
丘弹冰说:“这是小甄老师教我们的‘小吹浪’,她说夏天很有用的。”
郦怀琛刚喝了一口水,丘弹冰又急着问:“学长,为什么你得了冠军以后,学期还没结束你就蒸发了?”
郦怀琛说:“我到了社会上,为民工打工,替他们追讨工资。有一个黑龙江来的民工叫顺子,拿到工资回去了,没多久又来求我。”
“又来求你帮他讨工资?”
“不是的。他说他父亲病了,非开刀不可,但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他们村里一个小学老师见他家院里有一块刻了字的石头,劝他找专家看看,说不定老值钱了。顺子不认识专家,可他相信我,就拿张纸把石头上的字照着写下来,寄给我,托我找个专家看一看。我听说丘老师在这方面很有研究,就来登门求教了。”
丘成岳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郦怀琛说:“找人是我的专业,那些欠民工钱的老板藏到那儿我都能找到。不一样的是,以前是找坏人,这次找的是好人。”
丘成岳笑道:“把那张纸拿出来,看看写的什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