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川问:“你认为我不该这样做吗?”
高个子说:“我不想评论该不该的问题。我是想来告诉你,你这事干得很漂亮,从技术上。”
“哦?”
“除了我,不会有人看得出这把经过处理的新梳子和原来的梳子有什么不同,连我母亲也看不出的。”
“那,”曲川请教高个子,“您认为破绽在哪儿?”
“不是破绽,”高个子说,“只是一段特殊的记忆。我小时候拿这梳子玩,失手掉在地上,我母亲就说:‘你怎么这样不当心!’我看看梳子,上面磕出了很小一个痕迹。我母亲很少训斥我,我因此感到很委屈,母亲竟然为了我这么小的失误训斥我。所以,母亲也许早已忘记了这件事,我却还记得梳子上的这个小小的痕迹。”
沉默。
曲川问:“您还想说什么?”
“让我们的思绪跳离梳子吧。我想说,用自己的才华影响别人的判断,这是一种很有挑战趣味的工作。而你便有这样的才华,适合这样的工作。”
不顾曲川的反应,高个子径自打开了他带来的卷轴。
一幅只用黑墨的国画,画着一条鱼。
“鳜(guì)鱼。”曲川说。“不过这条鳜鱼有点奇怪,怎么跟人一样翻着白眼?鱼不会翻白眼的。”
高个子说:“朱耷(dā)画的鱼和鸟全都是白眼向人,因为他对清朝憋着气。”
“他为什么恨清朝?”
“因为他是明朝宗室呀。”
“等等!”曲川指着翻白眼的鳜鱼,“你是说,这条鱼是明朝人画的?”
“不像吗?”高个子说,“朱耷的画,每幅的拍卖价都在3000万元以上。”
曲川叫起来:“这条鱼值3000万?打死我也不信!”
高个子诡异地笑了:“朱耷的画值3000万,这千真万确。但你眼前的鱼是一个美院的学生模仿朱耷的风格画的,暂时还不值3000万。”
“暂时?什么意思?”
“意思是,还需要你的才华,你的工作。你能让梳子的年代倒退60年,能不能让这幅画的年代倒退300年呢?”
曲川顿时呆若木鸡。
“挑战哪。”高个子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出曲川交货时将能领到的金额……从此曲川将他的才华献给了造假事业。
他不得不在家里养虫、养老鼠,因为造假的古字画上需要虫蛀鼠啮(niè)的效果。
除了在字画上做手脚,曲川渐渐扩大业务范围。最使他骄傲的是,他竟然把人也造了假。
一次他去监狱探望弟弟时,听曲林说他很想念青娃。
“哪怕在离包子铺50米的地方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啊。”
曲川想了想,说:“这不难,可以造一个假的曲林,让他替你坐牢,你去看过一眼以后,再赶快回来。”
曲林不敢相信:“可以这样吗?”
曲川说:“平时不可以这样,但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愚人节了……”
月1日那天,曲川带了一个小盒子再去监狱,小盒子里装了两只健壮的跳蚤。
探望犯人在狱警监视下进行。
曲川悄悄地将两只跳蚤放了出来。
接下来,他先是拼命扭动身子,像是痒得受不了的样子。然后一件一件脱下衣服,在衣服里找跳蚤。
其实他身上并没有跳蚤,他只是表演得很逼真。
但他知道弟弟不会表演,所以给了弟弟一只跳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