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县令的大戏台造好了,要演戏了,第一出肯定要演《跳灵官》。”
女孩们不懂:“什么叫《跳灵官》?”
艄公说:“这是避邪驱鬼的戏。让演员扮成灵官,手持钢鞭,在台上跳来跳去。还要当场用真刀剁下鸡头,拴上五色丝线挂起来……”
梅春随叫道:“真残忍!”
“不过演这种戏也有危险的,”老艄公神情严肃,“有时候碰到厉害的鬼,不但驱不走他,还会被鬼魂附体,闹出大麻烦。这种事情很少发生,可偏偏让莫县令遇上了。演出时灵官要变脸,从金脸变到蓝脸,然后是红脸,绿脸,黑脸,再变回金脸。一共五张脸。可是那天怪了,灵官变完黑脸后,忽然变出一张白脸!”
“啊?!”
“这张白脸的额头有个黑点。这可把莫县令吓坏了。因为当时大家都知道,詹公的额头有颗痣,被称为‘天眼詹公’。看来詹公的鬼魂附到演员身上了。莫县令正在发呆,只见台上的灵官从鸡笼上操起那把真刀,他没抓笼里的鸡,手持真刀跳下了戏台。”
船上四位旅客的注意力全集中到老艄公绘声绘色的讲述里,一点都没有心思看风景了。
“莫县令被鬼魂附体的演员追得到处乱跑。这时整个戏班子全跪下了。班主对着莫县令喊:‘老爷别跑,快跪下呀!’莫县令赶紧对着鬼魂跪下。全场观众也跪下了。詹公的鬼魂冲到莫县令面前,高高举起那把真刀。但他忽然不动了,僵住了。那把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那演员眼珠朝上一翻,昏倒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祝卿堪笑道,“莫县令拆掉了戏台,退出了贪污的银两,把七层的詹公塔造到了十三层。”
“我在想,”廖春千说,“会不会是那个戏班子计划好了,故意装神弄鬼吓唬莫县令?”
“真聪明,真聪明!”老艄公朝廖春千翘拇指,“完全有可能。民意不可违呀。莫县令违了民意,老百姓就有办法对付他。”
祝卿堪玩味着艄公的话。“这个民间故事挺有价值,挺说明问题。它告诉我,造詹公塔的官员故意不彰扬詹公是有可能的。”
“那么,”他又对梅小白说,“你的石匠祖先就不得不用隐喻的手法在戏曲浮雕中表现老百姓对詹公的记忆、对这段抗倭历史的记忆。”
老艄公用手指着:“前面要进石画峡了,峡谷上面的一些石雕壁画先生你或许会感兴趣。”
峡谷不甚宽,却曲曲折折,极尽幽深。
到了可以拢岸的地方,艄公把船靠上去。
祝卿堪等下了船,便沿着羊肠小道向上攀登。
现在轮到梅小白当导游了。
“我们现在进了石画峡,要去看上面的石画屏。这跟我们梅家的祖先有关系的。——随随,你还没来过这里吧?”
梅春随说:“没有。”
小白继续介绍:“据说呢,开始时是些还没出道的石匠子弟找地方练习。我刚才说了,这里用特别的办法开采过的岩壁很平整,很适合练习雕刻的。刻在这里的石雕壁画越来越多,后来这里成了青年石匠比才艺、打擂台的地方。再后来,老石匠们也来掺乎了,他们觉得可以把想要留下来的东西留在这里。所以,一代又一代,几百年下来……”
“石画屏一定琳琅满目,目不暇接了。”廖春千说。
祝卿堪问梅小白:“那,梅会开也会在石画屏有作品吧?”
“你知道我祖先的名字?”小白挺惊喜,“应该会有他的作品吧。不过说实话,我也没有一幅幅仔细看过。”
“看来,梅会开是你的祖先中比较有名的一位?”祝卿堪又问。
“这倒是的,我听老人说过他的故事。他小时候在私塾读书,上课时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老师,老师挺高兴自己有这样专心的学生。可是,老师考问他,他竟一句都答不出来。放学时要打扫课堂,要把课桌面对面地摞起来,老师这才发现,梅会开竟用小刀在课桌反面刻了老师的头像,刻得还挺传神。老师没有训斥梅会开,还半开玩笑地对他说:‘虽然看来你要跟你父亲做同行了,但你肯定比他有出息。我也许能托你的福,使我的头像能让几百年后的人看见。’后来梅会开在雕詹公塔壁画时,真的把老师的头像安到诸葛亮的脖子上,老人说,因为诸葛亮是万世师表啊。”
祝卿堪想了想,詹公塔七幅戏曲浮雕中,真有一幅是以诸葛亮为主角的。听姚教授说,那出戏叫《天水关》,诸葛亮收了个叫姜维的学生。
他们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祝卿堪看见一个岔路口的山石上刻着四个字:
曲径通幽
祝卿堪停下来看了看那四个字,嘀咕了一句什么。
小白对他说:“我们不朝那边走,石画屏还在上面。”
于是大家继续攀登。
不久就看到石画屏了。
真像廖春千想像的——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但对祝卿堪来说,他不是为了欣赏艺术而来的。
他匆忙而仔细地找了一遍,没找到梅会开的作品。
他招呼众人:“我们原路返回吧。”
说完他领头下山。
走到刻着“曲径通幽”的岔路口,祝卿堪说:“我们再去那边看看。”
小白不解:“那边有什么好看的?”
祝卿堪说:“我觉得‘曲径通幽’这几个字跟詹公塔下梅会开的刻字很相像。”
天渐渐要黑了,祝卿堪加快了脚步。
他回头催促同伴时,忽然发现:四个人的队伍怎么只剩了三个人?
“梅春随呢?”祝卿堪急问廖春千。
廖春千说:“我也没注意。她会不会还在石画屏看壁画?”
而天说黑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