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片白云底下,一座满眼废墟,却又处处充满生机的城池。
那就是青户。
顾重山心中充满了矛盾,记得姜先生曾教过他一首诗: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以前他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情更怯”呢?当时他认为只是诗人的多愁善感,无病呻吟,有谁会害怕回到家乡,回到那片熟悉的故土?
然而他现在突然有了诗人那种理解。
山河故在,斯人已去。
虽是故土,无人相识。
还能见到父母吗?哪怕是一抔黄土也能有个寄托哀思的地方。
他从来没有奢望过父母能活下来,只寄希望于有人能够拾回他们的骨骸,为他们入土为安。
城中到处在兴建新房,也有大量残渣废土往外清运,临时县衙就设在西城门楼下新建起来的木楼棚里面。
虽说简陋,该有的衙门威严还是得有,一左一右两座石獬豸明显是从旧衙门那边搬过来的,上面还有刀砍斧劈的斑驳痕迹,用石灰米浆勾缝填补,做出些花纹,掩盖住了它们身上战争带来的伤疤。
这座城里面活下来的人何尝不是如此。
登闻鼓放在大门一侧,上面铺满了灰尘。
顾重山来到县衙前,两名皂役把他拦了下来。
当他微微抬头,皂役看见那双锐利的眼睛时,两人打了个激灵,吓得连连倒退。
也就大半年光景,修行带给他的,不只是能力,也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慑压迫感。
“你,你,你是谁?这是青户县衙……可不兴乱来……”
皂役吓得舌头打结,话都说不利落。
“找你们管事的问一句话。”
然后他大步走了进去,两名皂役屁都不敢放一个,直到他进门之后,这才回过神。
“这啥人物?咋会看一眼都让人害怕哩!”
“天晓得,反正不是善茬。”
“用不用进去跟县尉大人支会一声?”
“傻啊!就当没见着,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城外不还驻着军队吗?”
……
他们的县太老爷也没好到哪儿去,坐在自家廨房书案后牙齿直打颤,全身都在哆嗦。
眼前这家伙身上透出来那股杀气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其实顾重山平时身上没有这股杀意,只是走进城门后,看到一车车往城外运送的残垣渣土,当年躲在城中努力求生那股强烈的执念又回到了身上。
“战时城中死去百姓都安葬何处?”
“好,好几处……一部分死在七十里外陵州城……大军反攻后,陵州府衙便遣原籍青户的乡绅士族出钱出人,打理此事,与幸存者核对后,葬在了州城外十三里的山岗……县城外又分了两处安葬……因死者面目难以辨认……故而三处地都各自刻了一块大碑……不太准确……也算应了入土为安……”
这位年纪才三十来岁的县太老爷磕磕巴巴,好在事情还是说得比较清楚。
“名单给我瞧瞧?”
县太老爷唤来师爷,不大会儿工夫,拿来一本白皮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