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并非是老衲认你,而是世间缘分如此,老衲今日一出了门外,方知当年的闭关修行,妄图摒弃世间俗务,其实是落了刻意的下乘,远离了究竟法门,堕入了迷障之中。”
这和尚面貌不过不惑之年,自称为“老”,看似怪异,而看在场的几人的反应,丝毫也不以为异,只觉自然而然。
刘**仁闻言默然,被他称之为皇爷爷,即意味着此人竟也是属于刘氏皇族的一员,更是大汉帝国曾经的掌权者,如今的太上皇……
“唉,仁儿,老衲当年痴迷于空门修行,对你疏之于管教,才造就了你而今的乖戾性子,皆是老衲的过错。”
和尚将厚实的手掌探出,抚在刘**仁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
刘**仁出奇地并不因和尚方才所说的话而感到有丝毫的恼怒,反而享受着这久违的温馨,聆听他的训诫,再细细查看他的眼角,似有水光微绚。
人性原本无善无恶,造就了刘**仁如今秉性的缘由,不得不说的确如和尚所说,与他竟有着莫大的干系。
彼时天下四海,海晏河清,处处呈现出盛世的丰饶景象,于是当时年轻的皇帝,也即如今的和尚,自觉人间功业不过如此,上朝下朝,批阅奏章,一切都是那么的索然无味。
在机缘巧合之下,他便开始沉迷于佛法修行之中,还遍请天下明师来帝都开坛讲法,辩经修行,不亦乐乎。
朝中诸贤良大臣因此而忧心忡忡,四方谏言如雪片般飞来,皇帝烦不胜烦,心想自己贵为一国之君,功业无双,难道连修习佛法的自由也没有吗?
他有心小惩大诫一番,就打了几个叫得最欢的大臣板子,谁知这一下可好,犹如捅了马蜂窝,所有大臣非但未受杀鸡儆猴的影响,反而变本加厉,更有甚者,不惜以死来谏,直搅得朝野内外纷乱无章,长此下去,帝国必乱无疑。
皇帝用尽手段,依然收效甚微,最终心灰意冷,干脆听之任之,由他外头雨打风吹,他自隐身小楼之中,风雨不知。
果然,不久帝国西北方风烟骤起,原来是那儿的蛮夷见有机可乘,便挥刀打马而来,抢夺粮食铁器,搅得边境人心惶惶。
深居简出的皇帝终于被此消息惊动,他闭门沉思三日,想到他贵为一国之主,如此断念修行,误人误己,终究不妥。
他亲自起草,在全天下面前颁下了一封“罪己诏”,就在诸大臣欢欣鼓舞,以为他们曾经英明神武的皇上要远离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重新振奋起来之时,他的做法,却不啻于晴天霹雳,甚至在随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都让人无话可说……
原来他在帝国与修行这两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之间,并非如所有人所猜想的那样,弃修行而理政务,反而是早早主动下诏退位,而将皇位传给了当时的太子,也即是如今的皇帝,自己则乐得耳根清净,愈加沉迷于佛法之中。
在刘**仁初生之时,很是合太上皇的心意,也不管一个半大的小孩能否听懂他嘴里所诵经文,时常将他带在身边一同参禅,他的年岁愈长,这祖孙二人逐渐结下了身后的感情。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刘**仁长到六七岁时,太上皇因长时间囿于某一境界而不得其门而出,终日郁郁寡欢,后来经一众大师提点,认为作为一介出家修行之人,他的俗务依然未曾断尽,他长考三日,终于还是将刘**仁送走,自己多番辗转,最终在帝都之中寻一处造了这座小庙,枯坐其中,并立誓不得究竟法门,绝不踏出庙门半步,一至于斯……
人有贤,也有不贤,皇帝是人,同样如此,刘**仁的父皇偏偏就是那个不那么贤明的皇帝。
说他不贤,并不意味着他弱于昏聩的地步,只是依他的才能德行,并不足以支撑他那至高无上的地位,
由于他是临危受命,一登基便紧急调兵遣将,夙兴夜寐地筹谋着如何去应对西北之敌,也是大汉国力强大,宵小之敌,终究翻不了天,仅仅仗着兵强马壮,依循成法,虽说费了些力,到底将敌人消灭大半,剩余者抱头鼠窜,流落西方,再也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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