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盛近些日子武道有所精进,也不过是堪堪踩在一二层楼之间的那道门槛上,若论起战力来,在这批人中也仅能算是最末,所以只能跟在最后,却是很有些不服气,那身老顾顾生阳花了大代价弄来的犀牛皮铠穿在身上,顾盛自也壮了三分胆气,便自作主张和一名平日交好又站在前排的人换了位子。
一与蛮子兵刃相接,便再无人能分出精力来顾及顾盛,不过是比常人稍强悍些的体魄一层楼武夫体魄,又是长途的奔袭,在离蛮子营寨数百步时魏长磐便能听到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犀牛皮铠增强防护的同时也比寻常的札甲更重,顾盛的体力勉强支撑完从并圆城北大营到此时便已接近枯竭,连握着兵刃的手都在抖。
魏长磐不是没有动过让他脱阵歇息的念头,可他扭头回来时顾盛死死盯着他,缓慢沉重地摇头。他是老顾家在镖局的脸面,老顾以那般不光彩的方式退下来还断了一条胳膊,自然得由他这个当儿子的来争一口气。
庙宇里的佛像尚且还要争一炷的香火,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怎能不争一口气?
然而在草原人的营寨中杀了个对穿后,伍和镖局的人马开始召集人手预备南撤,却没见到顾盛的身影,有两名与他临近的镖师说顾盛在早先与蛮子对上时便被落在了后头,魏长磐和伍和镖局的人都散开去寻,终于在一匹马尸下找见了顾盛,却探不到鼻息。
两名同是浑身浴血的老镖师领着镖局剩下的人搜完了大半的战场,其余几家江湖门派的人各有折损,为泄折损人手的愤恨,将火油浇在这些狗 养的蛮人不值几个钱的破帐篷上,把火把扔上去,火势顿起的同时,尸首被烧的焦臭也渐渐弥漫。
魏长磐背着顾盛赶上伍和镖局的队伍,另一名老镖师见了魏长磐面色,赶忙上来探顾盛的鼻息,而后一摸他腕上,察觉到还有细微的搏动,“鼻息没了未必是死,有脉象在身子还热就说不准有救。”
一颗药香浓郁的丸药送到顾盛嘴边捏着嘴强吞下去,那老镖师招呼着几人来抬他,顾盛现在身上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骨头,经不起马匹的颠簸,“这药不过是能吊起一口气来强撑,还得赶紧回并圆城去找大夫。”
“赶紧骑马先回去,把镖局里那位请出来往城北赶。”老镖师牵来一匹草原人留下的马,让这诸多人中骑术最好的那人赶紧骑马先行回并圆城去报信。
紧接着又有两人被找见,只是都已没了鼻息,身上插着几支羽箭,亦或是被一刀砍断了半边脖子,只剩下一点皮肉还连着,几个平日相熟的镖师都不忍去看,也都搭在马背上。
眼见着连被围营寨中的百姓都赶在了他们前头,伍和镖局的这些人也赶忙动身,不多时也便赶上了队伍尾巴。
被围的百姓中许多都是腿脚不便的老幼,即便早走了一刻的光景,也不过走出十多里路程,有的甚至还推着满载行李的架子车,背着沉重的包裹挑着担,还有牵着耕地黄牛的老农,队伍拉成长长的一线,一眼望不见尽头。
“这样慢的走,是生怕蛮子的骑兵赶不上来?”镖师队伍里有人心急如焚,毕竟才杀了这许多的蛮人,要是蛮子的大部赶上来,就凭现在他们这几十号武夫,怕还不够人家一口吃的。
魏长磐俯下身子去看顾盛,用十几种名贵草药调成的丸药吊起了他的生气,却不能治好他身上的伤,被那些北地骏马的马蹄踏在身上,难保五脏六腑有无内伤,还有那些断骨,光是白森森骨茬子戳破皮肉出来的就有两处,瞧起来煞是可怖。
眼见前头那些缓缓行进的百姓中还有人为了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叉着腰停下步子争执个不休的,互相问候着对方祖宗十八代,魏长磐和伍和镖局的众人听在耳中,在并圆城外多呆一刻就要多上成倍的危险,这些人却停下步子争执个不休,阻滞了他们回城的路,教他们如何能不气?
“蛮子来啦!蛮子来啦!”魏长磐忽的大声吼着,“大伙儿快跑啊!”
来不及分辨这句话的真假也无需分辨,这些百姓争先恐后向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