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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传来一点鲜明的痛,而后是脚踝,一点,二点,五点六点数十点数百点,遍布周身,难以言说的痛楚,像是有成群的蚁虫在噬咬他的皮肉,要将他一点一点变成腹中的餐食,他竭力想要挣扎,想要用手去触摸那些痛楚,周身却好似不能控制,只得声嘶力竭地在混沌中大吼。
“睡睡,睡着睡着怎么还嚷了起来。”近旁传来男人不满的嘟囔声,“也不知道镖头是不是被财迷了心窍,才收了这般麻烦的一趟人镖。”
“晋州多大的地方,不就那么一家伍和镖局金字招牌立在那儿,那些富户官宦人家一有什么要保镖的物事哪里会来寻咱们这些小镖局,都甘愿多出些银子给伍和镖局那些镖师保镖,就算是货物有失镖局银子照赔,要咱有那要保镖的好东西,那也还不是得去寻人家伍和镖局?咱们这儿如若丢了人家几万两银子的货,整个镖局都拖家带口要跑路....”
“小声些,这话传到镖头耳朵里,不得把你今晚酒给罚没了?”
“罚了就罚了,反正他那点酒水不过就够解解馋,等到了地方敞开肚子喝呗....”
“你呀你....不过说实话,这时节送一趟还带着病的人镖南下千里到宿州去,别到时还没到地方人就咽气了....”
“莫要乌鸦嘴,不过是睡得沉了做了坏梦,醒了就好....”
这俩汉子的唠嗑并未压低嗓门,故而都被魏长磐听得一清二楚,大概也清楚了他昏厥过后张笑川雇了辆这小镖局里头的大车护送他南下宿州便回了伍和镖局,魏长磐近旁的两条汉字正议论着要不要给他喂些粥水的时候他倏地插嘴道,“有点汤汤水水的最好,来点干粮顶饿也是不错....”
“人昏沉久了哪里能吃干粮....亲娘嘞!”
近旁说要敞开肚皮喝酒的大肚汉子惊叫见是魏长磐言语竟被骇得惊叫,另一人还镇定些,仍是有些面色发白,试探着问,“客人....醒了?”
“醒是醒了,只是这脑袋怎么这般胀。”魏长磐才想要伸手去揉脑袋,却发觉自己四肢被牛皮带子牢牢定在大车底板上,“干嘛要捆我手脚?”
“要是把你手脚放开还了得,还不得把这大车都拆了?”那大肚汉子挠挠头,“昨儿个我们也不想绑你来着,那位姑奶奶出的价钱可着实不低,但没柰何小哥你昏睡时要拆车啊!睡着嚎两嗓子也就罢了不去说,动手动脚的时候我们俩人都还压不住你一个....”
“咋对客人说话呢。”大车外赶车的人也在前头插嘴道,“客人都醒转了,难道还给人家用牛皮 条 子绑着?到时传出去叫人家笑话咱们平安镖局不会做事。”
“还有。”魏长磐满脸陈恳说道,“能不能停个大车让我解个手?真要尿车上了。”
“快,快停车....”
晋州南方的一条偏僻道路周围本没有河川,此时多了流水潺潺。解开裤腰带的魏长磐通体舒泰,露出了惬意的神情,而后狠狠打了个哆嗦系好裤腰带转身回向那辆大车还返回去。
“并圆城除伍和镖局以外方圆二十里您可劲儿打听去,双马的大车能剩在咱们这老百姓手里的还能有多少?亏得您运气好那位保镖姑奶奶来镖局的时候还余了辆,不然到宿州那千里的路程可不好走呦....”
这其实是辆相当老旧年岁约是两个魏长磐不止的大车,动起来时车轱辘一直止不住吱呀吱呀的响动,更不消说那被蛀蚀到漏风的板壁。晋州战事起后全境骡马大车大半被州军官府征调,还有相当部分被蛮人游骑所截,大车不是就地焚毁就是带回草原。
全镖局不过三辆大车的平安镖局也便余下这破败到连上门征调军需衙役都不屑收缴的大车,却成了平安镖局唯一能招徕保镖生意的吃饭家伙。魏长磐昏厥后被张笑川安置在那给了他棒子面馍的老人屋内,而后张笑川便去并圆城内雇了平安镖局大车来接魏长磐南下宿州。
“客人身子无恙,那咱可就开始赶路喽。”
在伍和镖局曾几乎一手垄断了晋州保镖活计的情况下平安镖局能存留至今,那镖局主人必然也有相当本事。张笑川不得已要早回伍和镖局,这是她唯一能找见大车送魏长磐南下的所在,要想在动用伍和镖局大车的同时并瞒过总镖头宋彦超耳目,她从未抱有过这样的妄想。
“客人的行李和刀都在近旁,先查点查点看看有没有短了东西。”赶大车的前人扭转过身子来向魏长磐言语道,“还有保镖的那姑娘给客人在包袱内留了书信....”
打开包袱看后,魏长磐手里攥着那封书信,默然无言。
信上唯平安二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