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明月当头而定,显是二人奔的累了,停下了脚步。
身子一翻,云游自二人肩头的黑布中滚落下来。
见得面前两人,是两个小老头模样的长者,一个容光焕发,手戴手铃。
另一个神色萎靡,双眼似张又合,眯成一条缝,睡眼惺忪。
摇了摇拨浪鼓,“咚咚”有声,嘿嘿笑道:“师兄,真君要的是这小子么?咱可不要抓错了人。”
那使手铃的长者吟吟笑道:“错不了,就是他。”
那使鼓的蹲身向云游打量一番,掐了掐他的小脸,桀桀笑道:“就凭这小子,连左师兄都搞不定,却让我们这般轻易的手到擒来,料也没什么本事,何以如此重要?”
那使手铃的长者淡淡道:“真君叫我们来打探左师兄的下落,不料竟有意外之获。师弟有所不知,这小子的本领并不在于拳脚,而是他这张臭嘴。”
云游周身动弹不得,口含麻核,不能言语,寻思他们所说的左师兄是谁?真君又是谁?苦于不能开口相询,一头雾水。
那鼓手长者大为新奇一把将云游提起,绕着他不住打转,盯着他的嘴瞧得出神。
“这可当真是奇哉怪也,拳脚兵刃伤人大是寻常,可这人又如何做到以嘴伤人的?咬人么?那是属狗啊。”
云游“嗯嗯嗯”的想要骂他几句。
那长者以拨浪鼓敲了敲头,“啊”的一声自作聪明道:“对了,师兄说他是臭嘴,此人定然是嘴臭不可闻。
武林中多有奇门暗器,千蛊万毒,这人以口臭施毒倒是独树一帜,别开生面,稀有的紧。”
顿了顿又忽而哈哈笑道:“是了,是了,真君叫我们抓了此人,想来定是如此。这小子以臭嘴施毒,只消在每个茶杯,酒壶,碗筷,碟盆还有夜壶马桶上这么舔上一舔,然后卖向中原武林各派。那可比什么灭城毒来的更为无声无息,防不胜防,果然是个妙计,哈哈哈……”
云游瞪了他一眼,心道:你这老小子可比我还能掰扯,这种丧心病狂天马行空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别人买了不会消毒么?再说老子何时以臭嘴施毒了,舔其他也就算了,叫老子舔夜壶和马桶又算怎么回事?
然听那使手铃的长者摇头道:“这可就不清楚了,真君只交待过我,在中原倘若遇上了这小子,只需点了他的哑穴或是塞上麻核教他不得开口说话便好对付了。
这小子以口舌杀人伤人不计其数,实比那魔头还要凶险万分。”
那鼓手长者点头笑道:“难怪那魔头千方百计的要收他为徒,原是这小子还有此等神技。嗯,那魔头是臭名远播,这小子是口臭难当,这便叫作臭味相投,惺惺相惜,如蚁附膻,哈哈哈……”
他笑了一阵又道:“既然这小毒物的本领在于这臭嘴,那何不解了他的穴道?省得我们一路扛行,累且不说,可不太也引人注目了么?
虽说我们师兄弟武艺过人,可这么一个个杀将过去,中原武人那还有得剩么?真君的神功不就白练了么?
那时他无人可施,保不准便会在我们身上试上一试。”
云游只听得暗暗发笑,想这人脸皮之厚只怕和自己不相上下。
他们这么惧怕的什么真君,料来也是个脸皮更厚之人。
天下武功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往往比的便不是什么拳脚功夫了,脸皮的厚度占了很大的胜算。
比如阿谀拍马,阴谋诡计等等这些无不与脸皮有关。
若是哪一方顾念起仁义道德来,势必会少了一项收发自如的独门暗器。
那使手铃的长者点头认可道:“嗯,师弟此言总算在理。”
岂料那鼓手长者听了,一脸不悦的扭头道:“总算在理?那师兄的意思便是说我此前说的便是不在理了?”
那使手铃的长者一言捅了马蜂窝,皱眉道:“我几时说过你不在理了?你可别又来无理取闹。”
“还说几时?刚刚便说我无理取闹了,可不是说我不在理么?”
“你刚刚说我说你不在理,可我没说,那可不是你无理取闹么?”
“我刚刚说我此前是在理的,你却说我无理取闹可不是说了我不在理么?”
那使手铃的长者也急道:“你刚刚说你此前是在理的,那意思便是说你此后便不在理。这总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吧?”
二人争执得面红耳赤,互相顶着鼻子碰在一块,再争两句只怕要亲上了。
云游若不是口塞麻核此刻已然笑破肚皮,心道:你这两个老头半斤八两也差不了多少。
却听那鼓手长者,须如戟张,以牙还牙,急道:“你说我此后说的便不在理,那意思便是说我此前说的便是在理。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吧?”
那使手铃的长者搔了搔头,显然已经凌乱,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你刚刚说你此前是在理的,那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我说的是……是……我刚刚说什么来了?”
那鼓手长者忿忿道:“你刚刚说了那么多刚刚,我哪知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来了?”
云游乐得眼泪横飞,只发出“荷荷”的干笑声。
却听那使手铃的长者皱眉道:“我最初的刚刚说的是师弟此言总算在理。意思是你说的解开他穴道在理,而非是你前面所说的乱七八糟的也在理。”
云游一听,心下佩服他居然能迷途知返给捋了回来。
然那鼓手长者又急道:“刚刚便是刚刚,怎么又分最初的刚刚和结束的刚刚?我看你才是强词夺理无理取闹。”
那使手铃的长者也怒道:“我们是江湖人送外号的人间真理,怎么能不分先后?父是父,子是子,岂能混为一谈?”
那鼓手长者也怒道:“对,鸡是鸡,蛋是蛋,岂能混为一谈?它们又谁是父谁是子?”
那使手铃的长者面色胀红,大喝道:“胡说八道,怎么又扯到鸡和蛋的问题上来了?刚刚明明说的是最初的刚刚,是你自己缠夹不清,每次都是这样说理不过我便东拉西扯的毫无道理。”
“是你自己缠夹不清,刚刚明明说的便是我刚刚无理取闹,你却又西扯东拉出子和父的关系,简直是蛮不讲理。”
那使手铃的长者直气得吹胡子瞪眼,扭头一边。
“你这种人简直是不可理喻,理也理不清,就是在对牛弹琴。”
那鼓手长者“哼”的一声,双手抱胸。
“你骂我是牛,你讲的话便是琴声么?你可是使手铃的,这话说的就大有问题。”
“我使的手铃又待怎样,可比你那破鼓要好听得多。”
云游眼见这“人间真理”二人组,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真理,火药味也浓了,心下只盼他们继续争下去,最好以武评理。
那鼓手长者也不示弱,举起拨浪鼓摇了摇。
“倘若不是我这破鼓,这许多人又岂是你这破铃能杀的了的?再说了,你说我是牛不懂琴音,那也未必便不懂铃音,我既懂铃音偏说你这破铃不好听,你又待怎样?”
那使手铃的长者双手高举,欲要发动铃声,喝道:“你是不服么?要不便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