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车和幕青松将军的胸襟实是让他所望尘莫及的,于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既定了方向,便也不再迷茫,连连点头,露出释怀的微笑。
鹿城百姓不同于其他城池的百姓,他们长年在战乱中度过,家国仇恨自是比其他百姓来的更深更有体会。
听云游讲来无不热血沸腾,跃跃欲试的想要上阵报国。
“大快人心,说的好……”
此刻听完便有几人率先叫喊出来,喝彩叫好声一时此起彼伏。
台下将士留下来的也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从军为的便是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当初的雄心壮志大都随着年纪与现实的残酷将菱角磨平。
今听云游一番大论,又重燃起了他们年少时的梦想,登时热血澎湃,忍不住便跟着百姓的彩声大喊起来:“说的好说的好……我们不是懦夫,不是臭虫,我们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小猴子听了直张大了眼,寻思剧情不对呀,这小张仪不该是来拯救兄弟们的么?怎么反倒言不利己了?
他听得群情激愤,有在台前的几位百姓随口便向跪在最边上的少年吐起了口水。
一脸鄙夷的大骂道:“懦夫,臭虫,卖国贼……”
小猴子万不料自己行事以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为宗旨,却遭致了百姓的唾骂,不禁反思起自身来。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坚信吾日三省吾身,必然会使自己越来越无懈可击。
云游待得这些少年受到一番折辱后方才摆了摆手道:“众位父老乡亲,苦守边关的将士们,实不相瞒,家父正是那幕青松幕将军……”
此言一出,台下更是躁动起来,有的惊呼,有的质疑,均想这幕将军之死,朝廷总有干系。
他不怨恨国家却发表此等言论,虽是忠心可嘉,实又大违孝理,多半便是信口胡吹大气的。
然听云游续道:“自古忠孝两难全,想比于这些少年,我岂不是更应恼恨于当朝统治么?可这样一来,我因私怨而再生祸端,外敌一到,那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么?
单是我个人亦无关紧要,只怕没了家父的一世英名,如是我父亲泉下有知,相信他也不想看到我为了私仇而弄成此等局面,这可大违他生平所愿。
或许人的宿命本是如此,许多在我们意愿之外的事皆属天意。
不可控,既然已经发生,便不可再怨天尤人,试着接受。
宽恕是一种慈悲,放下执念也是解放自我,以心为戒尺,慢慢你会发现心胸豁达后,世间美好,仇怨自消。
心若向阳,暗夜生光,心若向阴,白昼不明。
法身摄藏一切诸法,一切诸法不摄法身。”
云游讲到兴起,不知不觉便即想到了心生万物的佛理,这亦是他为何总是处以一种极其乐天派心态的原因。
众百姓和将士虽不读经文,却也知其中大有悲悯世人之意,讲求的乃是心念所起,善恶自生之理。
便在此时,从人群中拍手走出一人,连声赞道:“小张仪大公无私,兼且大爱于万民,果不愧是良将之后,见解脱尘出俗,今日真是受益匪浅。”
云游一看,见说话之人真是将军子臣,他一直在城楼之侧居上而观,见得小张仪登台喜出望外,暗暗静听。
待得他提及自己父亲子车大名之时,再也按耐不住走了下来。
子臣虽在朝为官,权势固然不弱,然于父亲之死始终未能释怀。
心下笃定是朝廷以对待幕将军的同等手法假以徐相之手,剪除了对于功高盖主之人的忌惮。
是以才会将怨怒之气撒在了徐相身上,屡屡和他针锋相对。
想来皇上将公主许给自己亦有钳制之意,心下虽无反意,然总也觉得有一块心病一般,每每想到父亲之死,兀自心意难平。
当下听云游一说,登时大感畅怀,决意效仿古来英雄豪杰之士,摒弃私怨,以家国大义为重。
众百姓和将士本有大半在质疑云游是在胡吹自己身世的,然听得子臣亲口所说良将之后,自是再无所疑。
只见子臣纵身上台,和云游相视一笑:“就知道兄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
说着他扫了一眼那些跪在台前的少年,鄙夷道:“这些人罪大恶极,性质恶劣,诚如兄弟所言,是一堆臭虫,害群之马。
今日本当以儆效尤除去他们正我军风,然我朝天恩浩**,尚念他们年纪幼小才误入歧途,是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小猴子等人听后面面相觑,想他所说的机会定然不易办到,但总算是死里逃生,无不为之欢喜。
岂料又听子臣忿忿道:“可这些人的罪首却是无法饶恕的。他这种人具有极强的煽动力,挑祸的本事无人可及。
这种种祸事皆是由他而生,这种危险人物是万万留不得的,有他在就不得安宁。”
那些少年本自高兴,听得此言无不变色,齐喊道:“要杀便将我们一块杀了,我们兄弟生死与共,谁要是皱一下眉头,那便不是好汉。”
子臣颇感意外,想这些少年只是一时糊涂为这人给带偏,只要给他们一线生机,定会悔悟自己的所作所为,于正教将士有利。
虽未必会痛斥罪首,可也决计想不到他们居然会为了这人大讲义气,甘愿陪命。
子臣自然不知,这些少年自小便相识,一块长大,对于江湖阅历有限,所知的英雄大侠均是自茶楼酒馆等说书人口中所听。
他们认为凡所英雄大侠必会结拜,而结拜的兄弟必定都是重情重义的汉子,是以时常便将“好兄弟讲义气,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福祸共当”挂在口中,增添豪情。
毕竟他们大都也是无依无靠的穷苦少年,只有抱团取暖方能体会兄弟间的力量。
这种精神上信仰的力量远不是外部物质所能供给的。
云游望着这些少年,心中说不出的酸楚,自己年少时又何尝不想要拥有这样一帮同生共死的兄弟呢?
这种兄弟义气在当今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早已被冲刷殆尽,人人但求自保,为了利益各种出卖,哪里还有什么义气可言?
他不禁想起三九教的兄弟,想起孤魂,想起蛮子,想起高手,想自己是何其幸运,在如此环境之下还能有这么好的兄弟,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眼前这群少年不正如当年的自己一般么?
记得那时年少,自己时常和蛮子去偷镇上一大宅院中的果子来吃。
那院中有只大黄狗,一次自己被那黄狗追咬,蛮子本跑在前头,见了自己落后,二话不说便挡在自己身前要和那大黄狗单挑,说什么欺负我兄弟便是欺负我这类的话。
说的凛然如好汉,可终是被那黄狗咬过后认了怂,自此再也不敢去那宅院中偷果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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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也不知是干嘛了,只记得自己蛮子还有霜儿妹妹,被一恶汉追打。
自己跑在最前,霜儿妹妹一跤摔倒,落到最后,吓得哇哇大哭。
那恶汉便欲将怒气向她使来,自己这才鼓起勇气护在霜儿妹妹身前,而蛮子亦回身将自己和霜儿妹妹护住。
一顿拳脚全都打在了蛮子身上方始罢气。
事后他总说好兄弟讲义气,要有难同当,还说自己身体不好,瘦弱不禁揍,他则强壮如牛,挨些打也无关痛痒。
当时看他人高马大的,好似本该如此,如今想来心中歉疚之情无以复加,自己胆小怕死,毫无担当,又哪配讲什么兄弟义气了?
言念及此,云游长吁了一口气,只觉所欠之情太多,不禁把眼下这些少年看作了年少时的兄弟一般,豪气陡生,脱口附和道:“好兄弟讲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小猴子和众少年一怔,看着他微微一笑,子臣大奇道:“小张仪,你当真要和这些人共当福祸?这可没什么好下场,他们罪有应得,而你却未做任何不忠之事,大可以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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