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呆坐一边,目光涣散,只想着奶奶她们何时入京,一刻没有消息,心中始终惴惴不安。
想着三九教许多兄弟又要如何归置?会不会生出什么枝节?
子臣连叫了三声“小张仪兄弟”他都没有反应,轻轻一拍,云游这才一怔,回过神来,举起酒杯敷衍笑说:“喝,喝……”
他倒宁愿长醉不醒,至少借着酒劲可以短暂回避这个问题。
“小张仪兄弟,你自打从绿原边城回来后,便一直心不在焉却是为何?莫非还在埋怨兄弟将你蒙在鼓里,擅自攻下了边城?
这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机不可失,可别怪责兄弟们没有听你之言,记怀在心。”
云游将杯中酒喝了,苦笑道:“将军说的哪里话,这位小猴子兄弟用兵如神,深得兵法精髓。真正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实非我所及也。”
子臣哈哈一笑说:“兄弟过谦了,这小子确实有些本事,然也不免夸大其词。”
小猴子接口道:“子臣兄弟说的是,这是倚赖皇上鸿福齐天,加之将军勇烈,小张仪兄弟运筹帷幄,智谋卓绝,小的也不过是听号行令,埋头出力便是。”
“你这小鬼一连三顶高帽谁也不落下,少说那些恭维之词,现下你们可有何良策面对北夷的复仇大军?”
云游这两日所忧之事,一是为盟主为小人所害而扼腕,二是举家内迁远离故土,心有不舍,三则是两国交军,又要丧生许多人命。
听其言及此事,关切问道:“将军,你真的不会信守承诺,将边城归还北夷,两国修好么?”
子臣浓眉长蹙,一脸疑惑。
“小张仪兄弟何处此言?我何时承诺过将边城归还北夷?”
“那为何将军又答应大王子恩达尔,放他回去?”
子臣哈哈一笑说:“我这不是为了留住兄弟你么,且那大王子留下来也无益处,放他回去正合我意。”
“这么做怕是要失信于天下,当日可是众所共见,岂能出尔反尔?”
子臣听了面有愠色,忽听下首的癞头三嘿嘿笑道:“小张仪兄弟这么说可有些大逆不道了。兵不厌诈,你如将兄弟们以命拼来的边城作为私有之物转手献给北夷,岂不是表明我大天朝怕了他们,要向他们屈膝示弱么?
这可是丧权辱国卖主求荣的行径,说难听点,你可会让人怀疑有受他们收买,充当国贼之嫌。”
说完连咳数声,显然那日一掌,内伤未愈。
“什么叫卖主求荣?我小张仪问心无愧,一心为公,只想为百姓谋福,倒是你今天阴阳怪气的,大有寻私仇之意。”
癞头三不疾不徐,平和笑道:“小张仪这么说话就伤兄弟义气了,我可是一番好意,怕你让那狡诈的北夷王子给骗了,成了卖国贼,辱没了幕青松将军的一世英名。”
云游听了登时怒上心头,霍地起身怒道:“我父亲的大名岂是你这种小人配提的,那大王子再奸诈可也没有你来的阴险,我宁愿信他,也无需你在我面前评头论足说三道四的。”
子臣见双方剑拔弩张,正襟危坐,一口猛的喝下一杯酒,颇为不快。
小猴子忙起身圆场,拉了云游坐下,嘻笑道:“大家都是兄弟,别伤了和气,有话坐下好好说。”
癞头三场面见得多了,依是不动声色,嘿嘿笑说:“小张仪兄弟没学到幕将军上阵杀敌报效朝廷的本事,这火爆脾气却是学得不错。你处处为那大王子辩护,便那么确信他的为人?真把他当成了生死兄弟么?
可别忘了你是天朝子民,他是北夷人,忠君爱国不要连自己的身份也丢了。
做人不能忘本,胳膊肘往外拐,吃里扒外的都没有好下场。”
云游倏地拍案而起,说到爱国自问不比任何人差,然他所言自己为大王子辩护却也不假。
倒不是有什么偏私之情,实正是因为爱国家和百姓才会不遗余力的想要促成两国修好,不忍再看百姓饱受战乱之苦。
在云游看来,绿原边城终究是别人的领土,他们势必要再次夺回去,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与其那时兵戎相见,倒不如做了顺水人情,主动归还,退一步,不失大国风范的同时又有望达成和平宏愿。
但在许多人看来这却成了示弱的表现,其实示弱又有何不好呢?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可惜太多人为了争那口气,放不下所谓的面子,放不下那要强的好胜心,最终适得其反,古来先贤之道,只成了死书,无人慎重以待。
这癞头三言辞犀利如剑,直戳要害,让云游也感棋逢对手,不禁对巧舌如簧者生出一股厌恶之情。
破口骂道:“无耻小人,休要在此胡说八道。”
子臣端坐二人之间,怒气上冲,大拇指和食指将手中的瓷酒杯奋力一捏,“咔”的一响,酒杯立时裂成数块碎片,
喝一声:“够了……”
云游一惊,有所收敛,席间更无一人敢再出声。
只听子臣斩钉截铁说:“我意已决,备战迎敌,谁如再说献城求和的,那便是和朝廷过不去。”
他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癞头三轻轻一笑,云游只得悻悻坐下。
其实子臣主战,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对北夷的仇恨,更多是信不过北夷人的狼子野心。
这种马背上征战惯了的民族,无时不在想着侵占他国领土。要让这些人安分下来,谈何容易?岂是随口这么一说便能达成的?也只有像云游有这种幼稚天真想法之人才会轻信那恩达尔的话。
隔了半晌,小猴子举杯嘻嘻笑说:“来来来,大伙消消气,喝一个,本是高兴的日子,别扫了大伙兴致。”
席间少年们一同举杯,嘻嘻哈哈将这种僵局给混了过去。
子臣也一笔带过,正声问道:“在坐各位有何妙计?”
众人默然相顾,子臣环视一圈,眼神落在云游身上。
云游依是苦笑着脸,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大改以往乐天知命放浪不羁的豁达性子。
子臣见了此状,略为失望。
小猴子看了众人一眼,嘻嘻笑说:“既然和那北夷大王子有言在先,将军又答允了七日后给答复。那就顺着他们的意思摆下鸿门宴来关门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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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游一怔,接口道:“不可,这么做以后谁还能信得过我们?且北夷必定有备而来,早防了这手。”
子臣点头,转看向一边的小猴子。
小猴子瞄着云游嘻嘻笑道:“小张仪兄弟看来早有了破敌良策,不妨说出来让大伙参详参详。”
云游寻思原来这人是在故意激我发声,他既如此问,料想心中已有了法子,只是想看看对不对他的路数。
子臣听得此言,看向云游,哈哈笑道:“哦?小张仪兄弟已然成竹在胸,哈哈哈……果然陛下说的没错,天助我朝,有了圣人相助,自是当者披靡,战无不胜。”
癞头三随声附和:“那是那是,小张仪兄弟在武林中便混得如鱼得水,一张利嘴让男人臣服,女人欢喜,就连那魔教魔头都是大为器重。若非有过人之能,何至于斯?”
云游只笑了笑,心想天下间有一种杀人无形之法叫作捧杀。
将人吹捧到天上云端,飘飘然也,待得醒觉必然摔得粉身碎骨。
可自己又是什么圣人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论陛下梦中方士所言真假,说的只怕是另有其人。
而这人多半便是这叫小猴子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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