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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会心一笑,点头道:“那是最好。”
白星身上虽然毒性已解,但宛如大病初愈一般浑身虚脱无力,行动变得有些艰难。两人走走停停,歇息的时候远远占据了绝大部分时间,所幸也借此机会重新商讨了应对计划。
不远处,太阳的余晖还在山崖边斜斜的挂着,昏黄的光线下无数细小的飞虫正在空中无序地乱舞着。
沈浪和白星蹲在齐腰深的杂草丛里,两双沉静而有耐心的眼睛正动也不动,静静观察着铁血青年团营地里的一切动静。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又惊动了那位公子哥和他的手下们,更不想又因此平白招惹出些事端来。
峡谷之内地势低矮,日落本就要比外面的世界来得更早上一些,现在才刚过五点,天色就愈发灰黄朦胧起来,往后的每一分钟,光线消退的速度便更快上一些。
黑暗,渐渐笼罩了这里所有的事物。
与往常不同,此时的营地里久久没有燃起一点星火,四下里没有人声,甚至连一点走动的声响都没有,周围的一切寂静得就像坟墓一样可怕。留给沈浪和白星能做的,依然还是无边的漫长等待。
他们已经在这里静静地守候了两个多小时,天空中的夕阳早已被满布的繁星和一钩明月所替代。莫非,铁血青年团的人都走了么?
眼前的营地还是那片营地,一顶顶错落的营帐还是放在原有的位置。
沈浪看向白星,只见她也有些疑惑地正看着自己。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又往前靠近了一些,忽听脚下叮铃一声细响,借着月光,却见半截刀头掉在长草之中。那是一截牛尾尖刀的刀头,精钢锻造的钢刀齐齐断裂了一截落在这里……
二人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又往前数十步,只见一块燃烧过的漆黑空地赫然出现在长草之中,面积约有圆桌大小。当中一块堆着一堆漆黑的焦炭,蜷曲而成人形的模样。
沈浪和白星对视一眼,这里果然是出了什么变故。
现场痕迹判断,应该就发生在十数小时之内,至多不会超过一天时间。
越往前走,各种打斗残留的痕迹越来越多,现场情状也越发激烈,令人担忧。
沈浪顺手从后腰抽出柴刀握在手里,索性加快了步伐,一路顺着山道往上跑去。
四下营地里空空如也,所有的进山的装备和供给都还在,但却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白星跟在后面赶来,突然停下脚步,双眼紧盯着一处营帐,那营帐的篷布已被撕扯出了一个硕大的豁口,一个干涸发黑的鲜血掌印却清晰地印在上面。整个营地里,除了打斗的痕迹和各处鲜血喷溅的痕迹之外,没发现一个伤者;除了之前见到的那人形漆黑焦炭,更没有见到一具尸首,也见不到一个活人。营地里整整百十号人俱是一流好手,但现在都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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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柴刀握得更紧了些,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一座营帐,那帐篷比其他的又要更大一些,那是杨慎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前几日所栖的营帐。沈浪小心地用刀头轻轻挑起帐幕的一角往里观望,只觉迎面一阵潮湿腥臭的味道顿时涌了出来,那气味混合着泥土和鲜血特有的味道,闻起来十分难闻,且久久不能散去。
白星一言不发地站在沈浪身后,紧紧皱着眉头也往里去看。可惜,这营帐里依然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
五色教的人来过?双方曾发生过激烈的打斗?是五色教的人胜了?铁血青年团的众人现下何去何从?种种疑问不禁令人忧心忡忡……
天上不知何时已聚拢了一片乌云,原本漫天的繁星和如钩的新月全被尽数掩埋散去。一条耀眼的闪电斜斜划过天际倏忽来去宛若一条受惊的巨龙一般突然撕裂了天空,雷声跟着隆隆袭来,一场大雨没遮没拦的就要倾泻下来。要下雨了,而且是一场大雨。
眼前这座营帐还算完整,白星拉着沈浪想也没想便钻了进去避雨。二人面沉似水,相对无言地就这样面对面蹲着。
原本只想来营地里找些应用补给的想法已被眼前的情形再次彻底推翻,谁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番光景。两人心里各有心事,都不愿意开口说话。
白星没闲着,她从角落里找了一个原本密闭的罐头撬开一边,递在沈浪手里,道:“吃点东西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也要先吃饱肚子……”
沈浪头也没抬,接过罐头凑在嘴边吃了两口。这档口,那天上高高累积的大雨已经瓢泼一样倾泻了下来,打在周围的泥地和头顶的帆布顶棚上嘭嘭作响。到后来,雨声已经密集得连成了一片,让人觉得四周万物更加沉寂,脑袋里忍不住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往外蹦跶。
这样的雨,他们不知曾经见过多少次,但这一次却让他们的心里有了一些很不一样的感受。
白星困倦地将头脸埋在臂弯里,身子尽可能地紧紧团抱在一起。沈浪显得有些单薄,背上丝丝寒意在这暴雨里更显冰凉,令人止不住颤抖。
无意间地回头一瞥,只见营帐里影影绰绰,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个人来……
说是个人,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个淡淡的灰白色的身影,现下正无声无息地蹲在一边角落里。低着个头,也看不清面目和具体的轮廓,正不知用手在地面上不断抠拾着什么东西……
沈浪心里咯噔一下,全身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背上一股寒意更加浓重,自尾椎一路向上,一直冲到头顶位置才算停住,身子已不由自主地激灵灵打了几个寒颤。
对天发誓,这种情形他也曾见过,那次还是在哑毛外婆去世的时候,在灵堂上……
他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时的情形和当晚发生的种种怪事。眼前的情形和感觉,几乎与那时一模一样,连那灰白色影影绰绰的人影所蹲伏的姿势和状态都几乎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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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里,人们把这种情况叫做——捡脚印。
说人死后的第七天,头七那天,因为放不下对这世间和亲人的留恋,便会回到他生前的生活过、奋斗过的地方捡拾生前留下的印记,民间普遍将这种情况叫做捡脚印,也有叫回煞的。但那通常都是发生在人死后的第七天,营地的情形至此也没超过两天时间,眼前的亡者是有多么不甘,竟就早早地回来捡拾自己生前的印记。
白星也察觉到了异状,正要回头,沈浪蹲在对面,恰好一伸手,轻轻搭在了她的手腕上,连忙摇了摇头,没敢让她去看。毕竟那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只见那灰白色的人影蹲在地上不住抠动翻弄,几片落在营帐中的枯叶像是被微风撩动一般左右煽动了几下。
白星背对着那人影,沈浪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有一双目光瞬也不瞬,片刻也不曾自它身上挪开。两厢无事便也罢了,若是真出现什么意外状况,说不得也只有奋起一搏!不管对方是人是鬼,豁出去满腔热血也绝不能轻易退缩认怂。
哪知过了半晌,旁边无声无息地又出现了一个灰白色的人形,依旧看不清面目,紧挨着沈浪,就蹲在他身边的泥地里,双手也在地面上不住抠动捡拾着什么东西一样。
从此往后,每过几分钟,营帐里的人影便多出一个,一个个毫无例外,全都无声无息地蹲伏着,各自冰冷而独立地干着各自的事。周遭的空气也因此而变得更加冰冷,沈浪鼻端呼出的热气遇到冷空气都变成了阵阵短促而淡薄的白气。要说一个两个也还罢了,照这样下去,真的令人很难再继续忍耐。
这回连白星也隐约感应到了什么不同,显然她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不安和冰冷,令她团抱蜷缩得更加紧了一些,身子还是止不住,已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沈浪轻轻撩起了营帐的一角,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许多,但还在零星般地稀稀落落往地面上坠下,四周里一片泥泞。
他虽不怕那些个捡拾脚印的魂灵,但和它们共同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也总是浑身不自在。他轻轻拉起了白星的手,蹑手蹑脚,在尽量不打扰到那些人影的情形下双双钻了出来。
刚一抬头,顿时又自呆住,原本狼藉的营地里,同时也出现了许多那样灰白色的人形……
它们或蹲或站,抑或漫无目的地踱步游**……
这回连沈浪都不自在了,亡者在头七捡脚印的情况他见过,但也从没见过那么多同时现身的……叫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白星也隐约地感觉到了,但并没有沈浪看得那么真切。见沈浪的样子,知道可能正有什么自己所不能知晓和解释的事情发生,也不敢乱动,只是依旧紧张地牵起了沈浪的衣角,怯生生地避在了他的身后,一双眼睛却禁不住骨碌碌四处乱转,既怕又盼,心底还是希望自己真能发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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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不同,沈浪对眼前的情形却十分紧张,也许也是因为他能看得清楚的缘故。
不多时,雨彻底停了,原本温热的泥地被冰凉的雨水一激还未完全冷却,萦绕着升腾起了淡淡的、白色的薄雾。
那些人影此刻就停在了雾水里,各自冷冰冰地占据一隅之地。
一阵山风吹来,吹动得那刚升起的薄雾往横里一**。只见那数十条灰白色的人影也迎着山风,身子和着白雾,齐齐飘**了起来,往同一个方向**出数米距离,又齐齐的往地上一顿。等落地时,已不知它们何时竟然转了个方向,此刻全都面朝着孤山的方向木然站立不动。
呼,又一阵山风吹过,那些灰白的人影随同那阵淡薄的白雾又齐齐往前飘**了一段距离,复又立住时已在十数丈之外,去得好快……
此番情形,看得沈浪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眼前的情形完全无法用任何道理去解释清楚,但他心里很明确的知道它们是什么,而且只希望它们去得越快越好,离自己也越远越好。
偏在这时,蓦地里传来一阵阵缓慢而沉重的鼓声。鼓声低缓而深沉,每一下都透过山间清冷的空气传递在人的耳朵里,正从远处一处凸起的土丘之上不时传来。那鼓声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人的心弦上!鼓声不大,但捶下的时候,牵动得人周身的每一处毛孔都仿佛跟着鼓点震颤了一下。
那些个灰白色的人影也顿时乱了,纷纷调转了方向,隐约间仿佛能远远看到、听到它们在无声的呐喊、奔逃起来了一般。随着鼓声一阵一阵动人心魄,无形中仿佛无形般生出了一只巨手,将那些亡者的灵魂一把牢牢箍住。任凭它们怎么挣扎、撕喊,都逃不出那只无形的巨手。
沈浪与白星四目相对,集体捡脚印这种事情被他们碰上已经算是十分罕见且诡异的了。那阵阵听得人心都要跳出腔子来的鼓声又是怎么回事?
沈浪使劲控制着牙关,浑身颤抖道:“跟…跟上去看看……”
白星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同样颠声道:“好…好……”她虽然不明白眼前见到的情形到底为何,但那空阔沉重的鼓声却似乎正在人为地操纵着这些个亡魂。孤山峡谷之内,能做出这种事情且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除了五色教妖人还会有谁?她只希望尽早找到无相鬼,尽早了却沈浪的心愿,然后二人尽早地离开这里。
他们一心想探个究竟,那鼓声是如何做到勾魂摄魄的效果的?而将这些个捡拾脚印的亡魂牵扯来去,又是为的什么?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满地的泥泞和滑不留足的湿漉漉的长草,寻着鼓声,往那孤山深处查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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