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厚坊谭家客栈!”
进去里面之后,冯宽十分确定,这个马车……跟之前过来沁园时坐的那个,完全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自己这次坐在了赵元佐的位置,醉逍遥则是坐在了之前自己的位置。
“那个……逍遥大哥,殿下派你来的?”
“马车是他的。”醉逍遥靠着车厢闭目养神,抱着一柄剑,似乎不愿意再多说话。
冯宽没适应他的突然变化,怔了一瞬,不知道该说什么,马车很快又安静下来。
收回注意力,冯宽低头看了看小童,见他眉目稍微舒展了些,呼吸也还均匀,应当是睡着了。稍稍放心下来,他很快也觉得身困神乏。
闭上眼,头靠在柔软暖和的皮垫上,听着车轮碾过冰雪的脆裂声、马蹄触地的沙沙声、车夫偶尔吆喝的浑厚声,不知不觉,竟也睡了过去。
醉逍遥睁开眼,盯着睡去的冯宽看了半天,直到马车最终停稳时,方拿剑鞘戳了戳他肩膀:
“喂喂喂,你小子真是……这里居然也能睡着!差不多快到了,准备下车吧。”
冯宽努力眨了眨眼,揉了揉眼眶,抱起小童起身下去,笑着说:
“逍遥大侠,多谢了啊,后会有期。”
“从这巷子进去,到头右转就是!”
醉逍遥简单回了一句,马车很快又消失在黑暗当中,只听得远远传来悠然高歌: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冯宽驻足眺望,只感觉歌词有些熟悉,好像自己也曾背诵过一样。
想了一会,终究又想不起来。呆呆站在巷口,一阵冷风吹来,冯宽哆嗦几下,赶紧抱紧小童,直往谭家客栈而去。
回到让他又爱又恨的谭家客栈门外,二楼还有昏黄烛光渗出,隐隐间,冯宽听到有人在说话:
“海哥,你这伤还没好全,还是继续将养着吧,其他的事……暂时别想那么多。”
“杏儿,教我怎能不去想啊!哎,也怪我一时糊涂,得罪了那小子。赔些银钱,挨了那几棍子也不算什么。
可是……就怕东家发话下来,到时我在京城待不下去,就只能回成都老家了……”
“海哥……我……实在不行的话,干脆,我也随你去成都算了。”
“出了这事,我回去也没甚脸面。日子啊,恐怕也不会好过。再说了,杏儿你家人都在京城,他们都还要靠你养活,你哪里能狠下心来,舍弃他们而去啊……”
杏儿低声啜泣,谭文海哀叹不止,冯宽心平气和,在外面听得愈发清楚。
沉默一会,将之前的事想明白之后,他长叹一声,当即敲门道:
“谭大哥,是我,你……让嫂子下来开门吧!”
听到突兀的声音,楼上两人当即止住情绪,察觉来人是冯宽之后,谭文海又开始连连哀怨后悔,喃喃自语道:
“完了完了完了……一定是东家派他过来接收房屋,马上要赶我走了……”
杏儿却难得镇定道:
“海哥,担心这些没有用,我先去开门。是好是歹,是对是错,咱们一起扛过去就是了。”
一会门开之后,见到一略有姿色、体态丰腴的妇人站在门后,眼神有些慌乱,微微弯腰向自己行了个礼,冯宽笑道:
“谭大哥的伤没事吧?我上去和他说会话,这个小娃娃,麻烦嫂子您帮忙看着。”
妇人赶紧接过小童,“他在楼上,有恙在身,无论如何,还请公子……不要……”
“放心,我不是来讨债的,这家客栈,还得靠他一直做下去呢!”
冯宽苦笑一声,直接上了楼去。
那妇人微微一怔,当即心下大喜,连忙关了门,也不跟着上去,就在下面抱着小童烧水向火。
谭文海趴在**,刚才楼下的话,他其实也听得清楚。等冯宽上来,直激动得掀了被子,就要下床来迎,不小心牵动腰臀伤势,疼得他直打颤。
“谭大哥你好好养伤,不要乱动!”
冯宽看在眼里,连忙过来按住他,帮他重新盖好棉被之后,在床边坐下。
“冯兄弟,我,我真不是个东西!之前……实在是对不起你啊!”
谭文海说着说着,忽然鼻头一酸,怕冯宽看见,赶紧将脸别向了里边。
又想起以前在成都,自己家穷得揭不开锅,托人举荐之后,好不容易才进了唐家做长工,后来幸得唐太顺赏识,被派来京城打开门路……
从开始的孤独无依、艰苦难行,到后来慢慢有了起色,最后动起了歪心思,将唐家的东西占为己有,他的确也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可这次遇到冯宽之后,差点又被彻底打回原形……
想到这里,谭文海不禁又悔又恨,又惊又怕。
“人做事,天在看啊,善恶终有报……以后,还是要脚踏实地,心怀感恩才是!”
“行了行了,我都已经弄明白了。这事儿……我本身也有问题,你放心吧,我不会跟唐老爷说的。不过……”
冯宽安慰的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谭文海抹了抹眼睛,赶紧转过头来问:
“冯兄弟大仁大义,有什么要求,您只管说!”
“是这样,我来京城暂时也没个落脚处。后院那屋子……还是麻烦先借我住段时间,银钱照给。
另外,我刚刚收留了一个小孩,他受了伤,而且……现在还不能说话。我人不在的时候,还要麻烦你们帮忙照看一下,这个你先收着,要是不够了再说。”
说完,冯宽拿出杨应彩给的钱袋,也没看具体有多少,从里面随便抓了一把出来,塞给谭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