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义轻笑几声,追忆道:“上次晋阳令出现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晋阳子邀请陛下,到晋阳宫赴寿宴。”
“我去了没有?”
“没去!”
一阵安静过后,王继恩忍不住问:
“官家的意思……这回也不去?”
“今时不同往日。”
赵义长叹一声,“近来,我觉得自己老了许多,可晋阳子还是那么年轻。晋阳令……便允他一会吧。”
“是。”
王继恩应完,又将侍郎府上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赵义重新闭上眼,慢慢悠悠道:
“就说吾正在斋戒,不便见人,晋阳令不会有假,让郭执事自行处理即可!”
“可是,那冯子虚……有可能会死。”
“每天都会死人,让烟萝遥祭,去吧。”
赵元佐、岳小良、冯宽、郭静平四人在宫门外等了很久,最后等来的,却是王辰的一道谕旨:
“陛下斋沐十日,不见外人,晋阳令不假,后续之事,郭执事尽可自便。”
四人俱沉默,作为主要当事人的冯宽,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现实来临,仍不免胆战心惊。
“城西迎仙台,冯仙人,这便走吧。”
皇帝不肯见自己,以及对这件事处理的简单模糊,让郭静平心里的不舒服,直接写在了脸上。短暂沉默后,他将这些情绪,一并加在了冯宽头上:
“不必担心路远难行,行完三掌之礼后,明日,我会找人抬你去神京!”
王辰心有不忍,过来问道:
“冯小仙,当日,是我专门接您下山……您如今,可还有什么心愿?”
“多谢王公公,我希望继续活着。”
冯宽朝他拱了拱手,深吸一口气,神色庄重地对郭静平说:
“执事大人,我愿受你五掌,多出来的那两掌,希望能放了那两个女子,如何?”
“哦?”
郭静平不置可否,“她们和你,到底什么关系?”
“柳姑娘是我妹妹,至于花喜人……我与她素昧平生,只在都衙大牢见过。”
“救你妹妹我能理解,可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你也愿意,替她多挨一掌?”
郭静平微微一笑,“可能你还不清楚,我这一掌下去,若是普通人,基本都会尸骨无存。”
“都是可怜人,可怜而生,又何必可怜而死。”
冯宽长叹一声,“执事大人可能不理解,同是小人物的戚戚相怜。”
“想留下她们两个,可以。”
郭静平眼睛一亮,“前提是,三掌之后,你还能挺直腰杆!”
“一言为定。”冯宽强笑道。
赵元佐暗叹一声,拍了拍冯宽肩膀,“子虚,还有什么话,要对其他人说吗?”
“多谢殿下,我只想亲口对她们说,若不能……那些话不说也罢。走吧,一会雨要更大了。”
在他们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之后,冯宽反而心态放松不少。
“他奶奶的,横竖躲不过,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哥哥我反正死过一次,都说事不过三,算上这次也才第二回。
怎么说我也在山上挨过打,怎么也不至于,会尸骨无存这么惨吧!”
……
迎仙台在龙卫军甲子营西边一里处,高三丈三尺三寸,早已荒废多年。
台身如今长满了苔藓藤蔓,台面上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冯宽之前在营地里时经常能望见此台,可从来没有上去过。
坐在马车上,路过营门,看着门口如往常一样侍立的军士,冯宽只觉得无比亲切。
看门的老头正在打盹儿,听见外面整齐有力的马蹄声、刀甲错落的铿锵声,顾不得下着大雨,开窗看去,只见约十来个身着黑色重甲的军士,骑着高头铁甲的战马,整整齐齐地从门前经过……
“神策玄甲骑兵!之前过来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威武严肃……”
赵元佐送冯宽出城,停步返回。
之前看到前面的重甲骑兵带路,冯宽也没多在意。然而这时,在瞥见看门老头,那一向松散的眼神,变得锐利甚至慌张的时候,他故作放松的心情又开始紧张起来。
放下车帘,冯宽一边微不可察地看着身旁闭目养神的郭静平,一边开始不住回忆,武当后山的深潭边、四师兄张翠山当时的惊骇表情。
“他娘的,这是真正的以命博命啊,万一自己猜错,或者理解得不够深刻,这一次……不死恐怕也得残废。
真要那样,到时从台上跳下,直接摔死得了,反正够高。”
“只是,挨了三掌之后,会不会连跳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我,你大爷的……郭静平你给老子记住,别以为你名字和我三弟的佛号相同,老子就会心慈手软。
但凡我这次能活下来,以后有机会能啃下你一块骨头,绝对不止喝一口血!”
“这雨啊,也不像会要变小的样子。”
马车停在迎仙台下,郭静平缓缓睁开眼,面无表情地说:
“冯仙人,咱们,这就上去?”
“可以。”冯宽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