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去,发现竟是颜直亲自在教他们,冯宽终于放下心来。
上午在学堂附近待了一会,交待果儿,冯宽找了个钱庄,换了整二十张五十两的旧银票,好好揣在怀里,又去了弘道观。
正想着组织语言,面对明鸿的时候准备要好好哭穷时,却被告知他人不在观中,只有观里的一位管事过来收钱……
心内暗骂几声,看着一脸木然的冷面管事前前后后数了三遍,拿了银票扬长而去,冯宽有种被人坑了的感觉。
“没有发票,写个收据也行啊!他奶奶的,一副谁欠你钱的样子,茶都不给喝,有这样对待顾客的吗?
要不是没有上级单位,我早去投诉你了!明年再要续费,无论如何,哥哥我也要硬气一点!”
一脸郁闷地出了道观,走着走着,一会又回到了恭安坊斜月巷。
见天色还早,冯宽便偷偷摸进学堂,贴着墙根听颜直给一群孩子们授课。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徵于色,发于声,而后喻……“
颜直念完,让颜彪跟着大声朗诵一遍,走到赵爽身边,笑问道:
“赵爽,你觉得这番话,有道理吗?”
“回老先生,圣人的话自然没错。”
赵爽站起身,“但是……学生觉得,像舜、管仲、孙叔敖这样的人,毕竟太少了。
芸芸众人,大多受了一些苦就折了,根本不可能成为君子贤人,更不用说出将入相,为国效力,为民谋福了。
学生觉得,对于那些本来就卑贱低劣的人,不必怀有太多幻想,只希望他们不要添乱就行。
颜直略略点头,“小小年纪有如此见解,不错不错,坐下吧。”
“冯小夜,你觉得呢?”
颜直又看向另外一边,柔声笑道,“不急,你可以慢慢写来!”
冯小夜想了想,写完递给颜直。但见稿纸上面写有虽然歪斜但清晰可辨的几句话:
“自强不息,事在人为。我哥哥还说过,我命由我不由天,圣人的话,可能有这个意思。”
颜直默默念了一遍,忽然哈哈大笑。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冯宽听着听着,觉得这老头讲课老少皆宜,真的还挺有意思,之后的几天都偷偷跑来“蹭课”。
这天休沐,怕颜直一直教书太辛苦,颜正准备过来替他半天。
忽见一人蹲在屋外墙边,一会暗自发笑,一会长吁短叹,一会又百无聊赖,看他一会,忍不住轻咳两声:
“干什么的?”
“吁~别打扰我听课!”
“你一大人……听人教小孩子念书?”
“不行吗?”
冯宽回头白了他一眼,“我是文盲,不能让我学知识了?”
颜正脸一黑,好一会才缓过来。
“干脆进去听吧,外面太晒!”
“你才要进去听呢!我一大人,进去跟小孩子坐一桌,不要面子的啊?”
颜正嘴角抽搐,甩了甩衣袖,摇头进了门去。
冯宽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一会等颜直出来,扶他上了车轿,试探问道:
“老师,刚才进去的那个……一脸苦瓜相的人,是新来的老师吗?”
“苦瓜相……哈哈哈哈~”
颜直乐得不行,“嘿嘿,他是我儿子,也是宁宁的父亲。”
“哦……这天,怎么忽然这么热呢!老师啊,我,我这会还有事,先回去了……”
奔跑在京城的艳阳下,头发不长的冯宽,发型依旧凌乱。
四月初八,天朗气清,城南延福坊内外,从前两天就开始变得热闹无比。
香客丘尼往来不绝,文士墨客成对结群,小贩艺人敲锣打鼓,街摊巷店结彩张灯。
占了近半坊之地的白马寺后门,每天布施不断,全京城的乞丐几乎都跑来凑热闹。
岳小明被临时抽调过来维持秩序,刚好被分配到了这里。
每天与这些一身恶臭、蛮横无理的乞丐们打交道,从一开始的深恶痛绝、喝骂不止到渐渐麻木,他只用了半天的时间。
孙赖子这天也过来,见了岳小明,点头哈腰道:
“岳爷,您不是北边洛阳县的么,怎么跑到南边来了?还真是缘分呐。”
“缘分你大爷!还不是被你们这帮人给闹的。好好的领馒头喝粥,不行吗?”
岳小明坐在树荫下,没好气瞪他一眼,“抢小老百姓的饭碗不说,居然还对布施的尼姑动手动脚,这是人做的事吗?”
“啊,居然还有这事??”
孙赖子眉头一挑,“这帮小兔崽子们,竟敢让岳爷为难,真是不想活了!看我过去教训他们……”
“行了,刚刚安静下来,别又来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