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今日诞辰,天气转晴,皇帝赵义携皇后,与赵元佐等四位皇子公主一起到宁国公主府上,给长公主祝寿。
席间的气氛有些古怪,赵元佐、赵元佑也就罢了,一向多话讨喜的赵烟萝和赵元休也特别安静。
长公主笑道:“哥儿姐儿们长大了,都有心事啦!陛下要来,你一个人来便是,何必让他们跟来讨我老婆子欢喜呢?”
“姑母这话……我等罪该万死!”
赵元佐连忙起身赔罪,“只是最近,京城谣言四起,佐儿日夜惊惶,实在是……”
说着说着,赵元佐哽咽不语,半晌,又朝赵义躬身道:
“父皇,儿臣近日心灰意冷,想回太原守祖陵,还望成全!”
“喜庆之日,何至于此!”
赵义不冷不热道,“你想离开京城,便依了你吧。眼下北辽又开始不安分了,守陵不需要你,替咱们大宋守好边关吧!”
“多谢父皇!”
“身面北,心向南。
左为西,右为东。
西风紧,破东风。
洞庭八百里,夜夜闻鬼哭。
江陵孝纯官,一朝灭满门。
太平盛世风波清,一将功成万骨枯。
若有来世归故里,宁为猪羊不为人。”
紧接着,赵义将传遍京城的歌谣念唱一遍,随即大笑:
“编这歌谣的人,想必是个穷酸秀才。估计啊,是一辈子都考不上举人,临死前还想着搅和天下局势,试图掀起波浪。
就是这水平啊,忒低劣了些,实在可怜呐!如此看来,当年科考的主官大人们,还算是公平公正。”
一阵不长不短的安静,赵元佑尴尬笑了两声,“父皇说的对,京城稍微有些不平静,很多人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哦?很多人……到底是指哪些人?”
赵义冷眼看去,赵元佑顿时心惊肉跳,半天说不出话。
“二哥也是,咱们今儿过来,是给姑姑祝寿的。”
赵烟萝出来圆场,“不会说话就算了,开口便是京城天下,还不快给姑姑赔礼?”
赵元佑如梦初醒,连忙起身赔罪,赵元休也跟着附和几句。
长公主冷漠一笑,回道:
“我可受不起你们一家人的礼,一会我还要去白马寺。陛下,还有哥儿姐儿们,都请先回吧!”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我居然也失了礼数,还望大姐见谅。”
赵义起身苦笑,“马上要到中秋,刚好微儿及笄,母后她也一直牵挂你。赵芳……那时候也应该回来了,到时还请大姐一定进宫来聚!”
忽然听到“赵芳”二字,再想起他方才的话,长公主身体蓦地一颤,沉默良久,木然应了个“是”。
次日醒来时,已近日落。
冯宽洗了把脸,昏昏沉沉地出了房门,才想起要送李清灵回观里。急匆匆跑到前院,萍儿正在收衣服,见他过来,笑道:
“你的灵儿妹妹一早就走了,还去干什么?”
“啊?”
冯宽挠了挠头,“怎么不叫我起来?”
萍儿白了他一眼,“就差敲锣打鼓了!推推不动,喊喊不应,李姑娘走之前,还劝我们不要打扰你睡觉,公子你呀……哎……”
冯宽尴尬一笑,“果儿她们还没回来吧?跟他们说,晚饭不用等我,我要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萍儿连忙拦住他,“公子,今日出去也就罢了。从明天开始,你能不能先把其他事情放一放,好好温习行不?距离秋试,只有不到一个月了。”
“萍儿你放心吧。”
冯宽认真道,“明儿一早我就去侍郎府,不中进士我就不回来了!”
“啊?”
萍儿马上又担忧起来,“那……到时我,还有果儿小夜,去哪里找你?”
“我就这么一说而已,”冯宽撇撇嘴,“对你家公子有点信心好吗?”
萍儿噗嗤一笑,“公子总算是睡醒了。放心,行李都给你备好了,那里离学堂不远,之后再需要什么,你直接跟果儿说。”
梁标住的地方不大,周围都是已故洞隐门成员的家属亲眷们。
老人、小孩、遗孀……在他的悉心照料之下,这条巷子一直都很热闹,他也一直都喜欢这种热闹。
可自从那天之后,梁标没再出过门。
这么多年欠的人情,总算是还清了。
他对得起以前的那些弟兄,尽管同时,他也做了很多对不起其他人的事。但是在他看来,那些人与自己无关,与洞隐门无关。
甚至有很多人,梁标觉得是罪有应得,自己那样做,是为民除害,他心安理得。
然而这一次,牵连进去的……是自家兄弟的亲人。
尽管自己最后才下决定,尽管……自己只是报了个信。可当那一声震天的响声传来,梁标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是如此的荒唐可笑!
在封闭的屋子里无数次的醉生梦死,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我错了吗?”
“一条命换了一百多条命,不值得吗?”
“可是,为什么我还觉得,错得离谱!”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有人死啊?”
在无数次追问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答案之后,外面一如往常的热闹声,第一次让梁标感觉到心烦意乱。
推开窗,他朝着外面大吼一声:
“安静点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