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城妖灵塔地下的幻真殿中,陈晋阳释放心魂,重新经历了三世人生。
第一世,在那个春日本该放牛的日子,陈晋阳选择偷偷跑去后山,没有遇到从田埂路过的奇怪道人,晚上回家被父亲抽了几棍子,但他不觉得痛苦。
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十八岁时,面相清秀的他娶了邻村最漂亮的姑娘为妻,两人过着清淡的日子,姑娘为他生了一儿一女。
不过好景不长,两国交战,二十八岁的陈晋阳被召入伍,身子瘦弱的他,靠着机灵和运气,在长达十年的战事中活了下来,成了一名将军。
三十八岁的陈晋阳回到村里,唯见断壁残垣和一座孤坟。他在坟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在墓前的石头上面刻下五个名字。
回到京城,陈晋阳纳了一位商人的女儿为妾。小妾将他的生活照料得很好,同样为他生了一儿一女。
陈晋阳对儿女疼爱至极,可直到小妾病故,也没把她转为正妻。
儿女各自成了家,六十岁的陈晋阳再次成为了孤家寡人,之后出家做了和尚。
儿女们好多次来庙里见他,都被他躲避回绝,八十八岁时,陈晋阳在一个大雪天静静的死去。
……
第二世,陈晋阳放牛出去,临近中午的时候跳进水里,没遇到奇怪道人,牛跑了。
晚上回家被父亲吊在树上打个半死。养了三天,受不了爹娘的责骂和白眼,陈晋阳只信未留,离家出走去了邻国。
昏倒在路上,一位路过的商人救下并收养了他。陈晋阳奋发读书,二十三岁中了进士,二十八岁时当了大学士,两国却爆发了战争。
幡然醒悟之下,陈晋阳竭力劝阻未果,更是被贬官去职,关在了地牢。
十年战争,两国生灵涂炭,两败俱伤,陈晋阳被释放出狱,官复原职,并被当做议和大使前往“敌国”。
陈晋阳不辱使命,促使两国停战,授勋大柱国。路过边境时,找到自己当年的家,只见残垣断壁,一座孤坟。
他在坟前跪了一整天,最后准备迁坟回国时,却发现里面并没有棺木尸骨,只有一对牛角,当即晕厥过去。
回国后不久,陈晋阳又成了一国宰相,一做就是二十年。
六十岁时,陈晋阳权势滔天,富可敌国,妻妾成群,儿女环膝。学生门徒遍布天下,文人墨客唯首是瞻。
大寿那天,年轻的皇帝亲自前来祝贺,第二天清早,相府被禁军查封,当朝宰相十大罪状被御告天下。
陈晋阳被灭了九族,他却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八十岁的陈晋阳被释放出天牢,他装疯卖傻,花了五年时间出了京城,又花了三年时间,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陈晋阳怀揣着两对牛角,将自己埋进冰雪当中。
……
第三世,陈晋阳在牛背上傻傻坐着,看着刺眼的太阳。
一跛足道人路过,将拐杖举起递向他,挤出难看的笑容:
“乖徒儿,这便随为师回去吧?”
闭眼沉默良久,陈晋阳最后手抓向拐杖,眼一黑,昏倒过去。
再醒来时,看到的便是熟悉的竹制山门,门上挂着一尊木匾,上面写着“玄真观”三个字。
观里除了他,还有四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跛足道人之后再没出过观门,专门在观里悉心教导他们五个修行。
陈晋阳资质不错,很快入门,二十岁的时候修炼到了凝气九层。
一个无月之夜,原本应该在屋里静修的他,忽然跑去真武殿,结结巴巴地告诉师父,山上即将发生一场悲剧,他希望师父赶紧带着他们逃离这里。
跛足道人却只淡淡一笑,摸摸他头:
“徒儿,一切皆有天命,我躲不过,也不想再逃。生死宿命,是凡尘中所有人都逃离不掉的,希望哪天……你可以冲破牢笼,获得真正的自由。”
三天之后,天道门追命司赶到,跛足道人自焚于八卦台。
陈晋阳的四位师兄被当场灭杀,身魂无存,他被俘去了天山之巅的天道门。
之后的十年时间,陈晋阳在天道门伙房中成了一名杂役,砍柴、烧火、挑水、洗衣等等,什么都要做,每天都不能歇。
只要偷懒,马上就会被突然生出的灭神鞭抽打。
也正因如此,他的修为从第九层,生生降到了第三层。
持续十年噩梦般的日子,在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终于有了转机。
陈晋阳如同往常一样,提了八只大桶到山脚的湖中取水,正好遇到,偷偷跑下山、正在湖里游水的叶星彩。
陈晋阳只远远偷看一眼,准备回去时,却发现怎么也提不动水桶。
想了不少办法,累得满头大汗,他喘着粗气,弓腰原地休息一小会。惊讶地发现,这次,没有出现预料中的灭神鞭。
也许是忍了太久太久,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应,陈晋阳并没有选择原地休息。
试着再次提起木桶失败后,他直接跳进湖里,然后马上爬上岸,朝山上走去。
走没几步,前面便忽然出现一位穿粉裙的小姑娘,陈晋阳不敢抬眼看她。
想从旁边绕过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便紧闭双眼,沉默不言。
“喂,你小子真能忍啊,是不是觉得自己委屈?本姑娘被你看了身子,我还没觉得委屈呢!”
陈晋阳做了个深呼吸,继续保持沉默。
叶星彩登时一恼,一脚将他踢滚下山。
见他踉踉跄跄爬起身,依旧没有叫喊出哪怕半声,气呼呼地留了句“没意思”,拍拍脚面准备回去。
走到半山腰,叶星彩仍觉不爽快。
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灰头土脸的陈晋阳,两手提着八桶水,正一瘸一拐的慢慢往上走。
一时心火又起,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运气砸了过去,将他连人带桶震飞下山,叶星彩大骂道:
“你还是男人吗?是男人,就把水桶给我砸烂,然后冲上来,狠狠给我一拳!”
陈晋阳在山脚下躺了一会,起来,将散乱的水桶又一个个找回来,重新打上水,晃晃悠悠地提着往上走,每上两个台阶就不得不停顿一下。
看着他明明痛得浑身颤抖,却依旧咬牙不说话的样子,叶星彩忽然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直到陈晋阳艰难地从她旁边绕过去时,叶星彩清醒过来,抿了抿唇,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陈晋阳停顿一会,终于开口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