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为了孩子……也没必要……唉,狗日的圣徒们!”
然而下一瞬,就当陈志纠结半天,记住食堂编号准备暂且离去时,那位半大孩子多日来养成的生存习惯,让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下周遭。
也就是这一眼,让距离不过七尺的两人,瞬间都崩溃了。
微怔一下,像是见到了地上那些恐怖至极的凶神恶鬼一样,孩子猛一哆嗦,手中的馒头当即滑落在地。
随即,孩子撕心裂肺地尖啸一声,哭丧着脸爬起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疯跑过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陈志的视野当中。
“冯小夜……”
刚才那一瞬的画面,冯小夜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容饥瘦的模样,像一把尖刀一样,直接插进了陈志的胸口。
想叫住他,陈志却发不出声音。
佝偻着身子,扶着木栅栏缓了一会。伴随一声急切又绝望的呼唤声,孙寡妇光着脚,衣衫不整从食堂后门冲了出来。
“小夜,回来!”
“臭娘们儿,老子还没过瘾呢,你他娘敢半路跑了?还喊这么大声,不想活了是吧?”
一个中年大汉光着上身,提着斧头追身出来,发现孙寡妇早已瘫在地上,正浑身颤抖,望着另一个方向。
大汉定神一看,忽如天雷轰顶一般傻在原地。
好一会,陈志缓过劲来,过去准备扶孙寡妇起来,却把她吓得连连后退。
“圣子大人……贱人该死!小夜……小夜是无辜的……”
孙寡妇缩缩瑟瑟地努力看着陈志,一句话点醒了旁边的大汉。
大汉如梦初醒,慌忙丢开斧头,跪伏下去,朝着陈志不停磕头。
“小的……不知圣子大人到来,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陈志没理会他,绕身转到对街,远远朝着孙寡妇拱手,悲声道:
“孙大娘……是我,我是陈志啊!怎么会……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孙寡妇愣了一瞬,当即痛哭流涕,又继续朝他不停磕头:
“圣子大人……贱民万不敢受此大礼……贱民罪有应得,只是……小孩子……小孩子是无辜的啊!”
说话间,只听一阵嚎哭,冯小夜被一个披甲佩刀的白净军官夹在腰间过来。
旁边随行一名文人,后面跟着一队军士、以及一队身着白衣的圣庙使者。
倏忽间,这座平日里名不见经传的一百九十三号食堂,附近涌出来一大堆看热闹的百姓。
和以前不一样,这些百姓素质极高,觉悟颇深,他们只拥挤在道路两侧,中间必定留出一条通道来。没得到指令和允许,他们也绝不说话,甚至不会发出大的声响来。
陈志收住情绪,默默地看着陆永轻吼一声,止住冯小夜哭声,随即,像丢一具尸体一样将他丢给孙寡妇。
“下官拜见圣子大人,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陈志不说话,看了陆永旁边的崔从书一眼,面无表情地问:
“谁干的?”
崔从书不慌不忙地拱手作揖,“欢迎圣子大人归来,圣地如今人皆安定,大人说的是……”
“老子问你话呢,这他妈是谁干的?”
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一声厉喝,陈志闪身过去,单手将崔从书提在半空。
“再敢装聋作哑,老子杀了你全族!”
“是圣庙……圣庙的意思!”
崔从书颤声道,“抚云居相关一众人,降为下等贱民!圣子大人,这还是上次……您自己亲口宣布的……”
“轰”地一声,忽如五雷轰顶一般,陈志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很快,他又感觉到天旋地转。
瘫倒在地,陈志紧闭双眼,捂住耳朵,蜷成一团在地上翻滚扭曲半天,忽然像撞到了什么坚硬东西一样,陈志身子一震,紧接着便狂呕不止。
一直到将刚才的酒水完全吐干净之后,陈志才慢慢清醒过来。
睁开眼,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直到恍恍惚惚地坐起来,看到地上那半个冷硬馒头,陈志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幕并不是梦。
抹了抹脸上的冷汗,捡起馒头,陈志摇晃着站起身,靠着食堂栅栏又缓了一阵。
这时,刚才的大汉脸色苍白地拖着身子过来,双手颤巍巍地递过去一碗姜汤:
“大人,还请……保重身体。”
一股混杂着香味、尿骚味儿的古怪气味扑鼻而来,隔着栅栏,陈志望了眼大汉还滴着血的下身,躲开远远冷哼一声:
“暂时留你狗命,她两个以后,要是再挨饿受欺负,圣庙也保不住你全家老小性命!”
“大人仁义,多谢大人!!”
陈志阴沉着脸走出巷子,周围百姓早已散去,一如之前一样,沉默又麻木地吊着命。
穿过几道军士看守的通道,渐渐开阔起来:
大街小巷灯火游龙,馆阁楼屋丝竹管弦,宾客行人欢声笑语,文人墨客高谈阔论,太平兴盛,百姓安乐。
俨然一副京城元日夜景图!
好一个世外桃源避风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