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消散,雨一直下,天色亮白。
香山寺大雄宝殿,亲历过长时间的血腥、混乱、恐怖的场面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惯性的保守。
黎明前短暂狂欢过后,他们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位置上,围着巨大的佛像,望着司马琴的方向,或坐立不安,或沉默不语。
之前的某段时间,除了殿门口昏睡过去的静心,以及依旧不紧不慢诵念经文的司马琴,其他人的眼眸,都变成了和光柱一样的幽蓝色。
静玄的木鱼声,早已变成了司马琴的诵念声。再麻木不仁的人,也能感觉到不同。然而很快,他们再也没法区别开来了。
风雷消散,急雨慢吞吞下来,屋外也开始有了光亮。当这些光亮,透过殿门窗、屋顶的窟窿照进来,与殿内的幽蓝渐渐融为一色时,一直浑浑噩噩的韦艺,率先来了精神。
他一脸肃穆地走到静玄之前的位置,任凭从屋顶窟窿飞流而下的雨瀑冲刷着自己的身体。随后顺手捻起脚边的一戳湿烂黑泥,抹在自己的额头。
絮絮念叨了句什么,全身湿透的韦艺缓缓靠向司马琴,在距离她后背六尺的位置盘坐下去,正好和光柱远端,距离司马琴的长度一样。
望着韦艺那越来越安宁祥和的表情,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一一用雨水淋头净脸,抹上不知何物的黑泥,隔着相同的距离,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着司马琴坐下。
韦竹叶最后一个来到雨瀑前,作为殿内除司马琴的唯一女性,用手接触到冰冷的雨水之后,她那迷惑茫然的眼神有了些许异动。
“大姑娘家的,即便再不讲究,也不必如此吧?”
“琴姑娘实在太苦,现在终于想开了,不容易啊!”
“他们这是……到底在做什么呢?”
“我要跟他们一样吗?我……我是谁?”
外面忽传来一阵奇怪又熟悉的声音,韦竹叶不敢再迟疑,咬了咬牙,只用雨水随意洗了手脸,小碎步靠过去,却面有难色地发现,司马琴身后的半圈地方,已经被刚才这十数人,占据得满满当当。
“大家快看,那里面有光,搞不好……还有人活着!”
“好像还真是啊!这样,你们两个赶紧回去向三位大人报信,其他人先别过去,留这里先把妖粮投下,等大人过来再说。”
“是!”
韦竹叶怔了一会,外面传来军士的声音,身一震,急得四处张望一番,看到不远处正躺在殿门旁边的静心,心一横,便蹑手蹑脚过去,学他的样子,装睡躺在了殿门的另一边。
听到里面的诵念声,龙景选择在门外等候。随后陈载、许象之过来,也和他一样,默默等待着司马琴念完经文。
这一等,眼看天色又要暗下去,几位军官忍不住要发声提醒,殿内声音骤停。
龙景做了个深呼吸,在陈载的默许下,缓缓推开了殿门。
里面奇特又诡异的画面,让他们迫切进去的念头,瞬间消退。
龙景干笑一声,脚步微不可察地往后挪了挪,“大人,这里面……看起来,似乎不太像有活人。”
陈载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司马琴并没让他难堪太久。扭头扫了殿外众人一眼后,她面无表情道:
“你们,也不希望看到活人吧?不好意思,暂时让你们失望了!”
说完,司马琴起身,皱眉看了一眼依旧围在她身边的这群人,最后一脚踢开韦艺,径直去到灶台边,拿过木桶过来接雨水,随后重新生火,准备再煮一锅粥。
韩永叔、冯智玳如梦初醒,起身礼数周全地迎着陈载等人进来。韦竹叶如释重负地醒来,起身过去抱起静心,过去后边给司马琴帮忙。
几人围着光柱看了半天,陈载忍不住问:
“救了你们的,就是这个东西?”
韩永叔看向还在地上发呆的韦艺,冯智玳过去扶他起来,将陈载的问题复述一遍。
“回大人,当时我们都绝望了,还好琴……琴姑娘弄来了这个,外面那些东西……应该都缩了回去。”
韦艺结结巴巴地回答完,又朝着光柱跪下:
“外面已经几个月没下雨,这一定……一定是道长……或是冥君他老人家显灵。吾等低贱微末之人,虽百死不得报答其万一啊!”
龙景、许象之对视一眼,也随之跪下,朝着光柱行礼膜拜,其他人赶紧有样学样。
最后,便只剩了陈载一人还站着。
脸上微微一阵抽搐,他也不得不跪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
“一群狼心狗肺的蠢东西,哈哈哈哈,那是我晋阳宫司马老先生研制的上古法阵,可不是什么狗屁道长冥帝的庇护。”
就在这时,佛像后面传来司马琴刺耳的笑声,众人一阵哗然,陈载脸一黑,赶紧起身,没好气地冲众军士骂道:
“都愣着干什么,滚出去扎营造饭,没看到爷爷我身上还是湿的吗?也不拿身干净的衣服给我换,没眼色的狗东西!”
“是……”
韩、冯二人吩咐香山的其他人出去帮忙,很快,大殿内便只剩下他们眼中的“高贵精英人士”。
换上干爽衣服,重新进到大殿,陈载将目光从光柱挪开,背着双手,像一个无所事事的巡街老头一样,在大殿内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