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乙浑身一震,望着自己刚刚费尽心思才弄掉封泥的酒坛:
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窒息气味的酒水中,自己那若有若无的阴暗身影,仿佛也正凝视着自己一般。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冯小乙顺手抄了只大碗扣住坛口,那种极为不适的感觉渐渐消散,然而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种令人无所适从的虚弱恍惚。
此时此刻,冯小乙不敢看酒坛,不敢看雕像,不敢看凌霄阁。因为名称相近,很快,他连近在眼前的凌霄台也不敢再看。
“粥已经煮好啦!我陪你喝粥,不过这酒……你要自己一个人喝完。”
说话间,白离揭开锅盖,一股刻在记忆最深处的清香味道飘来,冯小乙这才感觉到,自己无处安放的身心终于又有了居所。
“白大爷……我……您坐着,我来盛!”
“哎,你坐着,粥我来盛,酒你来喝!烈酒配白粥,一醉解千愁哇。”
盛好两大碗白粥,白离端来放在桌上,又捧起一碗专门过去递给冯小乙,最后低声笑道:
“小子,大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呀,其实也是一个坏人,非常非常坏的坏人!”
“我……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哈哈哈哈~”
当晚,冯小乙一个人喝光了一整坛酒。
第二天中午,当他口干舌燥地从帐篷中摸出来时,却惊讶发现,外面并没有白离的身影。
“白……咳咳……白大……”
下意识地刚喊出声,一阵不大不小的鼾声从旁边的帐篷里传来。
冯小乙愣了一下,过去扒开帘门一看,见白离正在里边榻上睡得正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也不能都怪白大爷,谁叫我一睡,便睡到了这个时候呢?”
好一会定下神来,冯小乙将帘门合紧,周围转了一圈,发现并无异常之后便放下心来。
方便、喝水、简单洗漱之后,冯小乙一边烧火煮饭,一边收拾着昨晚搬运过来的一大堆货物。
烈日之下,再次来到那一滩污秽不堪的黑匣子旁边,冯小乙仍觉得有些反胃。
“直接去楼里看看吧,多找些香烛钱纸过去。”
白离伸着懒腰出来,笑道,“这顿饭我来做,你先去弄你的,一会回来好吃饭。”
“嗯。”
收回目光,冯小乙看了看白离,干笑一声道:
“白大爷您……看上去……精神不错啊!”
“那是,这么多天来,终于睡了个安稳觉。昨晚把你弄回帐篷没多久,老夫很快也睡着了。哈哈,难得能睡个无梦的好觉啊!”
说罢,白离走到灶火边,又是添柴加火,又是切肉洗菜。忙活一阵,见冯小乙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不禁奇怪道:
“小乙啊,这大白天的,你一个人也不敢过去。”
“不是。白大爷,咱们……咱们之前不是定好了规矩的吗?虽说昨晚,我确实也喝多了。可您……您也不能……”
“哎呀,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白离一时哭笑不得,“他们剑灵宗的人都皈依信仰圣君大人了,你我还担心那些七的八的做什么?咱们以后啊,完全不用那么紧张!
背靠圣君大人,咱们怎么舒服怎么来。我还发现了……即便咱们动静大一点,完全也不影响他老人家静修。”
“真的?”冯小乙怔了半天,看了看雕像,有些不大相信。
“咳咳,你小子昨晚喝醉之后,那鬼哭狼嚎的声音……老夫是毫无办法,想盖都盖不住。”白离摇头笑道。
“呃……好像……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冯小乙拍了拍自己脑门,惭愧地赶紧溜了。
白离做好饭,也不等冯小乙,自顾自地吃完后,飞身回到拐子巷,将自己的那把特制摇椅、几罐珍藏茶叶、象棋盘、竹笛,乃至于笔墨纸砚等都搬了过来。
夜幕降临时,冯小乙面无血色地从凌霄阁出来,踉踉跄跄回到雕像边,眼前生动鲜活的一幕景象,将他满腔的郁愤和不甘瞬间驱散了不少:
白玉屏风旁,夕阳映照下,白离正窝在柔软舒适的摇椅当中,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调,手上拿着蒲扇,跟随身体摇晃的节奏,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胸口。
摇椅一旁的茶桌上,摆放着一整套精致的茶具,随风而来的茶香沁人心脾。另一边的书桌上,摆着一副象棋盘,上面摆着残局。
“想通了?”
正当冯小乙看得入迷时,白离忽放脚下地,停住了摇晃的动作,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冯小乙回过神来,走到藏天雕像面前,停顿半天,最后咬牙说:
“我现在……还杀不了他们。可坏人行恶事,一定会有好人替天行道,或者,有更坏的人来收拾他们!”
“哦?”
白离坐起身来,扭头认真看过去,“作为之前大家眼中的大英雄,小乙你……莫非觉得……自己还不算好人?”
冯小乙摇摇头,随后眼神坚定道:
“我肯定不是坏人,可现在……也算不得好人。不过我相信,等子虚公子醒来之后,我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
……
自从那天之后,凌天天便开始在天启山北峰、弘道观审查台和天道门之间不断地来回折返。
每件事都想做的尽善尽美的她,很快便感觉到心累起来。
好在杨应彩那边一直很平静,木兰也恢复的很快。等她能行动之后,凌天天便带着木兰到自己院里静养。
没过多久,木兰便重新变回成人形,除了新生出来的右胳膊依旧有些僵硬,其他部位几乎完全恢复了正常。
这天晚上,照例给木兰检查完身体,凌天天终于放下心来,起身难得伸了个长长的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