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长达三十载。
人间第一流的名号,便是冠绝当代,无人争锋!
他的存在,代表着一个时代!
...
三十载后。
紫霄峰。
有一面貌年轻,尽显出尘之感的道人,睁开了双眸。
“又失败了。”
他自语着。
在这道人的注视下,前方云海内外,漫天的灵气凝聚着,浑厚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
而他盘膝而坐的云海之巅,便是这灵气漩涡的中心。
待到道人话语声落下。
本来浓郁的灵气,随着他的声音顿时四散。
抖了抖袖袍,季秋站起身来。
【季秋】
【境界:金丹巅峰】
【功法:渡世太平经、儒道五经、庚金不灭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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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赋:补天道体、七窍玲珑、风雷擎天、无漏之躯、太平道意】
【神通:通天雷劫】
【秘术:一法补青天】
【武学/术法/神通:悬空武道(超凡脱俗)、太平六术(超凡脱俗)、紫霄剑经(超凡脱俗)、神霄五雷(登峰造极)、岳家枪(登峰造极))...】
【杂学:高级阵法(登峰造极)、中级符箓(登峰造极)、中级炼丹(登峰造极)...】
如今距离剑斩元主,已是过去了三十载。
天下早已安定多时。
昔年鄂王北伐,在元主陨落后,这位千载难出的无双将帅,不过仅用了三年时间,就将寰宇内外,**涤一空,还了人族一个太平盛世,心中终是得偿所愿。
于是在班师回朝,大摆庆功宴席之际,其于朝堂上三次奏请女帝,终获批准,解甲归田,心中唯剩武道,只愿再度攀高,更进一步,成就天人。
而季秋自那以后。
也回到了紫霄山,一心闭关修行,苦求大道。
在他的心中,纵使知晓在此世成就真君,几率乃是微乎其微,但他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
因此,三十年坐卧云端,依靠补天道体和海量灵石日夜调息,就是为了以求,能够勘破这最后一层关隘。
只可惜...
却是事与愿违。
云海上的突破动静极大。
但就好像无根浮萍一样,每每季秋想要突破,却都是毫无头绪。
简单来说。
就是他没有更进一步的‘经’与‘道’。
所以哪怕他的修为依靠着补天道体,已经达到了金丹巅峰之境。
但在那法相真君的天堑前,却依旧是止步不前。
因为他找不到突破的方向,哪怕太平道意乃法相之基,但不成真君,其实尽都是虚妄而已。
金丹真人,寿八百春秋。
而补天道体铸成之后,尽削九成寿元。
也就是说季秋到了今朝,已是快要濒临大限,活不了几年了。
任何修行之道,在踏上了三境后,寿命都会有所延长。
金丹八百年,天象三百年。
哪怕是文修,都能有二百年可活,而且死后精神念头不灭,可以转修地祇之道,保灵身不散,求以鬼身逆返纯阳,不弱于元神。
季秋本可以享真人之寿,看尽八百年春秋,可为了铸成补天道体,他在这一世的人生,却已是大限将至。
但他却并不后悔。
正如文字模拟之中的记载一般。
纵使鄂王不陨,在这天下大势之间,他当真能够力挽狂澜乎?
须知道,独木难支呐!
燕皇赵牧、邪魔七道、天魔道主、妖族巨擘、北元四王、大元之主...
假使季秋若不逆流而生,证得己道。
这天下,又岂能是今朝模样!
怕不知又将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乱象丛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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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做了,便不去后悔。
要向前看。
三十载内,第三次突破真君失败,道人仍旧是毫无头绪。
即使渡世太平经被模拟器评价为正宗,但没有成就真君的正宗道经,前面还得是要加上一个‘伪’字。
三次突破,已是导致季秋的一颗金丹,开始变得黯淡无比,就连一身法力都有了不小的波动。
这正昭示着,短时间内,他已是没有了再次突破的机会了。
如今灵气潮涌已起,大世来临,三十载内有不少有成之辈,都触摸到了金丹真人的门槛。
南越剑池、补天派、枯荣寺、东莱派等等宗门,都有了复兴之相。
而季秋门下的紫霄宗,十年开山一次,如今三次大开山门,也不过只有百余名弟子罢了。
但正像是他开宗立派前所说的,弟子贵精不贵多。
李含舟这位被他寄予厚望,有望接替他之大位的弟子,在三年前龙虎交汇,结成了一颗上品金丹。
剩下的诸门人中,道基之辈,近二十数。
在短短三十年的时间里,这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要知道,哪怕是神霄门,也不过就只有二十余位道基修士罢了。
当然,无论是从气运还是灵气来看,此域天地都不弱于北沧州那偏僻一角,因此倒也情有可原。
左右做到这一步,季秋心中对于华阳都以及清微子,都是问心无愧。
无论之后,他是离是去,这紫霄一脉的传承有此根基,应是无忧。
足够了。
这三十年里,季秋遍寻阵道传承,终于在一处先辈真人的遗迹之中,寻觅到了一卷旁门顶尖的阵法真解。
凭此一卷,他潜心钻研追本溯源,已是在阵之一道上推陈出新,推演出了高阶道路,达到了金丹之境的极致,堪称一代阵法宗师!
而他的目的,也是极为明显。
若不成真君,就凭他这不过百载的寿元,是肯定撑不到几十上百年后,域外通道自行开辟的。
所以,倒不如趁着灵气潮涌,以阵之一道拼上一把!
因此,季秋曾与东莱派的当代真人,无涯道人一同寻访各处偏远的仙山福地。
他想要寻觅到在近千年以前,此方天地最后一批通往外域的阵法所在。
就比如当年举派迁移的重阳派一样。
功夫不负有心人。
季秋在当年重阳派的旧址,与道一峰相邻的仙山之中,寻到了一处破旧的大阵。
其上灵光早已随着岁月流逝,彻底失去了神迹,不过在季秋与无涯道人两尊当代阵道宗师的多年修缮下。
终于算是勉强的给恢复了几分往日神迹。
之所以废这般多的功夫,就是因为那大阵,涉及到了空间之道,无疑是此域绝天地通之前的一处传送法阵所在!
虽说勉强将其复原了几分神迹,但此方域内即使灵气潮涌,可说到底时空轨迹,依然是尚未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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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法传送,中间是否有概率遭遇乱流波动,是否会遇到意外情况,是否会传送到一些绝地...
都是未知。
但对于三次突破真君失败的季秋而言。
怕是不赌,也得赌了。
不然留给他的道路,就只有坐以待毙,终结这一世的道途!
若是和第二世那般,叫他看不见前路倒也罢了。
然而既看见了,就没有理由不去殊死一搏!
不过在那之前。
还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必须要去见上一面,打过招呼的人,却还是要做一番了解的。
季秋下了这云海之巅的紫霄峰。
一路之上,凡身披紫霄道袍的弟子门人,见到这位,皆是眸中恭敬之至。
迈入修行一甲子,云海之巅看凡尘。
如今恍惚四顾,早已败尽诸敌。
他季秋,就是这一方时代的代名词,是一位站在山巅之上的传奇。
但传奇,终归会有落幕之时。
不过是或早或晚而已。
以紫霄诏令,将清微子、李含舟召来掌教所居的紫霄宫后。
季秋盘膝坐于蒲团,背对道尊神像,作闭眸状,气息悠长。
几乎在他传讯而出,未过片刻。
两道驾虹身影,便已匆匆而至。
一入殿门,李含舟与清微子便见到了季秋。
顿时,清微子心中微沉:
“掌教...”
“又失败了么?”
“这...这不应该啊!”
对于季秋三十年来的所求,这位在他踏上修行之初,便与他颇为熟悉的昔日观主,语气复杂至极,颇有伤感之意溢于言表。
补天道体一事,在十年之前,季秋便已未做多少遮掩。
关于其中细节,也已告知了亲近之辈。
因此清微子与李含舟自是知晓的。
而眼下季秋又于紫霄山巅枯坐两载,未有异象生出。
结局已是显然。
眼见着清微子似有些接受不了的表情,季秋却是颇为坦然,甚至还有些云淡风轻的意思:
“观主,我并非神。”
“法相真君,万寿无疆,此域开辟以来数千年历史,也不过只在大世昌隆之时,出过那寥寥二三人罢了。”
“他们哪一个不是道体天成,身怀大机缘,大气运。”
“对此,我还差得远了。”
“失败乃兵家常事,大不了重新来过,况且又不是无路可走,何必这般。”
“若我当真命不该绝,踏入法阵出了此域,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
正说间,季秋召出在大战元主之后,蕴养了许久的紫霄道印。
看着这枚道印重新焕发着往日神光,季秋稍稍抚摸片刻,一指点出,便将其交予了李含舟手中:
“接着。”
“这枚道印,交给你保管了。”
“从今往后,我若不归,你就是紫霄未来的掌教。”
“清微子长老活过的岁月颇为悠长,你继位之后,切记多与其讨教治宗经验,他的阅历,足够支撑宗门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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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昔日第一批弟子都已成长崛起,以我来看,张道罡、沈奕、曲悠诸弟子,皆有独当一面之姿,可多做培养,未来未尝不能成就金丹。”
从蒲团上站起身子。
道人目视二人,语气说到最后,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这一去,岁月不知年。”
“道脉新开不过半甲子,重担,便要交予你二人手中了。”
“观主,含舟。”
“希望我能有回来的那天。”
“同时我也希望,到了那时,我等还能再见。”
说罢,道人施了一式道礼。
将一枚储藏了大半身家的储物戒指,与那枚紫霄道印,都交予到了李含舟手中。
他看着半生修行历经艰辛,这才证道上品金丹的李含舟,此时却是眼眶微红时,不由洒然一笑:
“本座是看着你长大的,当年差点被黑蛇吞了,都不见你这般别扭。”
“好了,都是真人大能了,要学会适应离别。”
“毕竟真人寿八百春秋,你是当掌教的料子,看不透生死与离别,又怎能执掌一教?”
“我走了。”
“是时候和几个老朋友打一声招呼了。”
季秋话语有些惆怅,随即迈动步伐,几乎出了道宫。
而此时,那接过了储物法戒和道印的紫衣青年,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有些失声:
“师尊!”
看到那跨越了他与清微子身侧的道人,身影此时在门槛前稍顿。
李含舟咽了咽喉咙,强行忍住更咽的意思,简短的话语已脱出了口。
他想起了幼时被黑蛇妖风卷起,差点殒命时的那一袖救命之恩。
想起了少年时期求道时,一直以来被自己视作人生目标,砥砺前行的那道伟岸身影。
若是没有季秋。
哪里又有他李含舟踏上仙路的征程!
“弟子,拜别师尊,拜别紫霄真人!”
“保重!”
双膝一跪,李含舟俯身一拜。
季秋身躯微微驻足,感受到了后方的动作,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轻轻一叹,止住身子后,终归也没有多言,只摇了摇头。
随即,便化作了一缕青烟,下了这紫霄山而去。
“山高路远,他日再会。”
“来此人间一甲子,也无多少憾事。”
“好好修行吧。”
“我在大道的尽头等着你,含舟。”
(ps:二合一大章四千八百字,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卷周末前就会完结,对于落幕有了些新的想法,有感兴趣的可以猜一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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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青山未曾老昔人已白头何必三两句欲言已还休
下了紫霄,道人的心境倒是坦然。
他并没有驱云驾雾,作一派飘飘仙人模样,不食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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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如一普通旅人般,自紫霄山脚,往府城而行,看遍了俗世。
这一场旅途,他走了许久,从曾经的离阳州,一路走到了江淮海,最后上了一艘商船,往淮北六州而去。
当年修为尚弱时,就是在此,季秋与长生教主照面,仇怨越发深刻。
如今一晃眼,竟已是大半甲子春秋。
现在一想,颇为唏嘘。
大燕天元七年。
这已经是奉迎正朔之后,女帝赵紫琼登基的四十多个年头了。
在绝天地通的时代,凡俗皇朝的帝王,在那张位子上坐的时间,最多不过甲子,便将要撒手人寰。
但对于修者而言,一方运朝,就几乎代表了一尊帝王的时代。
百年之主,千年皇帝,在遥远的东荒,那位神霄门的张守一祖师口中,都不过只道是寻常。
起码以赵紫琼这一身道行而言,正值鼎盛年华,还不过百岁,连人生旅途的十分之一,都还未曾走过。
属于她的时代,必将更加辉煌璀璨,如今才不过只是一角而已。
下了山来,季秋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风浪。
在三十年前平定北元,将妖魔之患平息,尽逐于草原之外后,大燕一统三十六州,与民休息。
再加上女帝励精图治,多颁政令,江山海晏河清,也属意料之中。
无论是仙家福地,还是王朝官吏,在这期间,都没有生出什么龌龊与斗争。
因为他们大都晓得。
此世再过百载,就将天地大开,与近千年前一般,接连外界。
到了那时,才是大争之际,而眼下正是提升自我,以求机缘的最好世道,又有谁人愿意将这些时间荒废。
游历山河,体悟凡心,过了大半载,季秋来到了昔日鄂王府的驻地。
北伐功成之后,鄂王解甲归田,放下兵政,潜修武道,赵紫琼即使时隔多年,依旧对这座王府敬重不已,多加封赐,时至如今,已是封无可封。
若论地位尊崇,怕是当世无二。
并未惊扰门外甲士。
道人消匿气息,踏入其中。
刚一过门扉,便见得绿草茵茵,假山环绕,依然和当初模样不变,于是稍稍停顿,目光带着观赏。
可还未过片刻,便有浑厚之音从内庭道来:
“驻足门槛作甚?”
“入内来,叫为父好好看看近来模样!”
季秋这一身气息,岳宏图自是熟悉不已。
是以他才不过刚至,府邸的主人便有所察觉。
闻得这厚重之声,季秋摇头失声一笑,也没多言,挥一挥手便去了障眼法。
“父王武道神念,越发敏锐了。”
“看来假以时日,天人之关,当拦不住。”
两侧甲士见得突然出面的道人,自是一惊,不过待到心思回转,便知眼前之人是谁,于是目露崇敬,看着道人大步入内,未做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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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内庭院。
抬首便见两株桃花盛开,使得满园芬芳。
那身材高大,身披便服的王侯,背手伫立于盛开的桃树下,侧过身子,上下打量了抬脚迈进的道人:
“三年不登门,一登门来,必有大事发生。”
“这是破境又失败了罢。”
“还能有几年寿命可活?”
男子声音淡淡。
“瞒不住你老。”
“寿元的话,应当还能有几年吧。”
季秋笑笑,抬起手掌,有片片桃花落于他掌间。
岳宏图袖袍下的拳头捏紧,片刻复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终是没忍住:
“古往今来,道家补天派补天道体,成就真君者历代唯一人也!”
“你本就有上等修行之姿,又何苦来哉啊!”
岳宏图木着脸,看着眼前淡然的道人,话语中带着几分落寞:
“金丹真人神魂成,不能寻一幼儿身,再求一世道否?”
“我看有些金丹真人未至大限突遭横死,就是这般做的,你才不过活了一甲子,可能效仿之?”
对此,道人淡笑摇了摇头:
“金丹寿数八百,若得长生药,至多可活九百九十九数,此乃天定。”
“遭劫金丹转世重修,也无法突破这命定寿元,而补天道体既非先天,在铸成那一日起,便已注定会有今日,哪怕夺舍重修,也不会有所改变。”
季秋说完,岳宏图心中烦闷,握拳击打在这树躯之上,震起一片桃花纷飞:
“既如此,就去吧!”
“你可是紫霄真人,是天下第一宗师,纵使寿命不过只有数年,本王相信你出了此域,也将能够再次延续传奇!”
岳宏图深吸一口气,又拉起了脸,不叫眼前人看出他心中情绪。
季秋见此,施了一礼:
“此次下山,正是为了此事。”
“我将同东莱派的无涯道友一道,于昔日重阳山启域外之阵,此行生死难料,临别之际,当与父王告别。”
“另外,父王正值春秋鼎盛,待我离去,何不再寻一家室?”
“若我走这一遭不归,你老可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道人神色认真,正色看着眼前的锦衣王侯。
岳宏图本来心中正伤感着,冷不丁被季秋呛了一句,顿时猛咳了下,恨不得一拳砸在这张脸上:
“滚滚滚!”
“本王一心武道与家国天下,当年你母生你时逝世,正逢战乱家国难安,我如何能顾及这些?”
“至于现在,心思早也淡了。”
“倒是你,临到末了也没给老子留个孙子,本王真想一拳把你这脸砸歪!”
岳宏图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
“你这一辈子,红颜知己倒是不少,真就没有一个动过心的?”
这话一出,季秋有些沉默。
看到他这模样,岳宏图心知他自有心事,他了解这个儿子,也不再多言,只长叹一声,重拾语气,便带着些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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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既决定了,就别再伤春悲秋了。”
“男儿走四方,何处不为家!”
“且勇猛精进,破釜沉舟向前便是!”
“此一别山高水长。”
“希望百年之后,本王摸到了天人门槛,还能再见到你这个不孝子!”
“滚,快滚!”
岳宏图挥了挥手,笑骂一声。
看着眼前洒脱之中,却难掩不舍的一代王侯,季秋抿了抿唇,纵使早已看尽离别,但时隔至此,却也仍是难以割舍。
想来,这就是人性吧。
若真是历经千帆,登临彼岸,待到千帆过尽,他是否仍能和如今一般,心弦这般触动?
不得而知。
但不管如何,不管经历了多少,千载,甚至于万载之后。
只希望,也能永葆初心不变,才是。
道人俯身,拜倒于地。
末了化作一缕春风,寄予了漫天桃花,消失无踪。
王府庭院,陷入无言。
岳宏图抚摸着桃树,良久喃喃道:
“庭间院落又逢春,只见桃花不见人。”
“不知不觉,已是一甲子过去了,桃花还在,可故人皆去。”
“夫人,我将无双养大,却终究没有做到替着他,挡尽一切风雨。”
“我愧对于你啊...”
“唉...”
念起昔日旧容颜,岳宏图昂首,依稀间似乎看到了早逝多年,那个巧笑盼兮的温婉佳人,眸子复杂,渐渐有了泪水,沾湿了眸子。
“这孩子活成了一代传奇。”
“我只希望,他的传奇能够继续延续下去。”
“本王这一生,孰愧矣...”
...
离了鄂王土,再往北边不久,就是渝江畔。
昔年的小渔村,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几十年对于修士不过弹指一瞬,但对于凡人来讲,那就是沧海桑田。
现在,这里叫做渝江县。
作为甲子前龙君出世的地方,渝江县各地,都能看得见祭拜敖景这位龙君的祭祀典仪,足见其威望之盛。
她继承这渝江海域之主,数十年来,也算是保了此地再无灾年,四海升平。
踏在河畔的湿润黄沙上,道人衣袖纷飞。
他看到了有一青衣姑娘,踏在海平面上如履平地,向他走来。
这姑娘长的着实是漂亮。
青蓝长发披肩及腰,肤如凝脂,青金色的宫装着在她身上,如清水荷花出芙蓉,貌美而又矜持。
海浪吹拂浪花上岸。
日近黄昏,照在这姑娘的背影上,宛如幅隽永的画卷,令人见之难忘。
季秋看到了她的第一眼,露出了笑容:
“昔年之约,还是龙君赢了。”
“莫说五百年,我甚至连五十年都没撑住,就将要大限将至,想想还真是可惜。”
谈起来当年助敖景困龙升天的五百年神魂之约,季秋摊了摊手:
“今朝我来,就是为了替着龙君解开那同结同心的神魂之契,不然我这一去若是生出意外,你必会遭到重创,甚至伤及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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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
说着,季秋伸出了手。
而踏着海浪上岸的青衣姑娘,见此却是不答,只从储物法戒中凭空取出了两坛酒,抛给了季秋一坛,随后在一侧的硕大礁石上落座,举酒招了招手:
“渝江君曾经在水宫珍藏的朝露,乃是数百年份的灵酒,炼制手法早已失传。”
“我做了这龙君后,就将他水宫的宝贝和珍藏,都给洗劫一空了,如今这酒还剩两坛,正好今日你我一人一坛。”
抱着朝露,敖景托着脸颊,看着天边的夕阳,似是有些出神。
“你说这域外,是什么模样的?”
接过酒坛,二人并肩坐于礁石。
道人一边听着敖景的话,一边喝了一口朝露。
他摒弃了修者的五识,如凡人饮酒般,顿时呛了一口,继而咧了咧嘴:
“这酒...”
“不错。”
入口辛辣,后而微凉。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域外谁都没去过,根据古往今来的记载,应是一方不可想象的大天地,其中有着数之不尽的大域小域。”
“据传在那,千年正宗,万年圣地,一地运朝,百家争鸣,是一方不可想象的大世!”
“你这一身西海龙血,想来就是源自那里。”
正说着,道人又饮了一口,随后舒了口气,抬眼笑道:
“这么多年了,怎么又改口喜欢喝酒了?”
二人对饮,为真龙之躯的敖景,显然酒量要比摒弃五识的季秋强。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这等酒后之举,倒是一点见不得。
“那老乌龟的珍藏多都是稀世名酒,我每种都浅尝一点,喝着喝着就喜欢上了。”
仰头一口,末了酒花溅出,洒出了几分在女子宫装衣襟上。
敖景抬起纤长的手指,随意的刮了刮,又放在唇边一划而过,眯了眯眼,双颊有了一抹淡红:
“神魂契约,不解了,留着吧。”
“左右就是一些伤而已,对于真龙之躯,不过弹指消弭,全当是留个印记。”
“不然你若客死他乡,走的无声无息,岂不太过悲凉。”
女子昂头,两支修长的**在裙摆下一晃一晃,看着黯淡的天穹,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提着手中的酒,皱着秀眉,半晌才突然问道:
“岳无双,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她看向季秋。
眸子好像是氤氲飘散的水雾,轻淡而朦胧着。
四目相对,此时季秋心中一跳,本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了下去,突然有了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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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样的姑娘?
他的脑海里,想起了苏七秀的影子。
半晌,道人闭上了眼睛。
苏七秀曾经给他留下的印象,深刻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地步。
一位成道的仙人,最起码都得是历经了千万年的沧桑,才会有那最后的道果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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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最开始经历的大事,往往一定都是刻骨铭心的。
他会在之后的无尽时光,去回忆这个过程。
直至美化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如果说那不过是一场幻梦,那季秋大可以将那当做成道四万八千梦的一种,弹指一笑便忘。
但他却知晓,那都是真实的,难以作假。
悬空寺的练武、佛堂前的一顾、乾都决死、雪夜落幕...
这些事儿,都是真的。
若不得见一面,恐今生都难以释怀。
所以这个问题,他难以回答。
他更不知,该如何去回答敖景。
若只说动心,像是敖景,更甚者像是赵紫琼,他都无法否认。
同生死,共患难,一生遭逢起于微末,历经甲子风风雨雨。
这一世的经历,毫不夸张的讲,要比之大乾精彩了百倍千倍!
他自是难忘的。
但奈何啊...
那是最开始,也是最初的经历。
“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我...无法回答你。”
“抱歉了,龙君。”
二人坐了很久很久。
季秋将酒水一饮而尽,以法力化解,站起了身子。
他背对着敖景,轻吐了口气后答道,继而摇了摇头。
海风吹散了他的发丝。
天色有些暗了。
对此,敖景‘哦’了一声,也没多问。
二人有些沉默。
直到,这姑娘柔软的身子贴了上来,修长的双臂环着他的胸膛,紧紧的贴在了道人的月袍后背时。
季秋才反应过来。
刚想有动作,却有闷声自后方传出:
“别动。”
“就一小会儿。”
敖景闭上眼。
黑漆漆的洞窟,暗无天日,充斥着阴冷与森寒。
“多少年了啊...”
她轻声呢喃着,似在呻吟。
“记得好好活着,咱们约定的是五百年呢。”
这姑娘的话语,带着些哽咽。
“都要走了,能别叫我龙君了吗?”
又过片刻,敖景擦了擦龙泪,自己退了两步,背着手看着眼前罕见有了些手足无措的道人,破涕为笑:
“好了,去吧。”
“希望下次见面,你能有了答案。”
“别在叫我龙君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叫我阿景吧。”
“百年之后,灵气潮涌通道大开,我会去找你。”
“五百年还没到,你可别死了啊...”
将手中已一饮而尽的酒水一掷,女子这般说道。
而季秋...
无言以对。
他只是目送着这宫装女子踏着月色,于茫茫江海消失无踪后。
驻足良久,这才离去。
这一次的见面,叫得他心中触动,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
月色灯光满皇都,香车宝辇隘通衢。
大燕,景都。
作为女帝登基以来,修建一甲子的皇城,此地繁华,难以用言语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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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万家灯火冉冉。
嗖!嗖!嘭!!
无数璀璨绚烂的烟火,在这景都集市街道各处绽放。
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到了,是大燕难得的喜庆日子。
街坊巷陌,各色各样的花灯悬挂于屋檐角落,孩童牵着大人的手,烟火冲霄,五彩纷飞的光雨下,各处一片欢声笑语。
天际明月高悬,照亮一轮人间,烟火绘成一道虹霞,点缀此景无数。
勤政了半甲子的女帝,重拾起了许久未曾着过的紫衣,一人出宫来。
她在集市漫步,与一道人影同行。
那人一身月白衣袍,面貌皎如玉树,正值风华。
平静的日子,海晏河清,已经持续了几十年。
二人并肩,看尽这花灯节风景。
待到走至拐角处。
紫衣女子这才停下,侧过了头:
“师兄。”
“你到了今天,竟连亲身而至,都不敢来见我么?”
女子的黑眸幽幽,看不出多少情绪。
久居高位,叫得她圣意难测。
哪怕是季秋,都不觉有了许多压力,于是只得无奈一笑:
“此去吉凶难觅,我也不知何时才有归期。”
“最怕便是离别,既可能难见,又何必多添伤感。”
与敖景在离别之时,突然表露朦胧心迹不同。
这位少年时期便相逢的女帝,其实早在十年前,就上过紫霄山,亲自见过他一面。
当时甚至还将岳宏图搬出来了,更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说,叫得季秋一时无言,这才独坐山巅静思闭关之事。
所以,他才最后来见赵紫琼,告一声离别,而且连真身都不敢,只以法身降临。
听到这道人词不达意。
长空绚烂的花火绽放,紫衣女子轻勾唇齿,倒是笑了一声:
“好。”
“离别本不应多添伤感。”
“那就这样吧。”
“但你要答应朕。”
赵紫琼面色认真:
“出去了,就要活着回来。”
“别死外面了。”
“另外...”
紫衣女子凤眸微眯:“朕并不觉得,这天底下还能有比之朕与敖景,更能令人见之难忘的女子。”
“你我既同历生死,都不能叫你应下与我成亲之事,那换了旁人,亦不能够。”
看着眼前紫衣女帝不自觉,便有无边威严升腾,季秋不由抚额。
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结果。
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过反正,想要再见也是颇为艰难了,更不知何年何月。
身后事,便且交予身后再说吧。
念及至此,季秋不由洒然一笑,点了点头:
“我会活着,而且活的很好。”
“这点,师兄还是很有信心的。”
正说间,他的灵身散发着微微光华。
“好了,差不多了。”
“该走了。”
“虽说你都当了四十年皇帝,论及此道,当比我更加精通,但师兄还是要在走时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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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气潮汐,大世将临,在这种时代下,是大机缘,也是大危机。”
“紫琼,希望你能扶摇直上,带着大燕,也带着这些百姓,成立千万年不陨的无上运朝!”
“俯瞰天下,坐视变迁,超越你大燕列祖列宗的功业!”
“如此,实乃天下人之幸也!”
“走了!”
道人说罢,挥了挥手。
随即月白道袍渐渐化作了光点,于漫天烟火照耀的璀璨霞光下,化作无形。
赵紫琼伸出了手掌,片刻又放下,她目视着道人身影消散,而此时巷陌一侧,于花灯节摆上高台的戏子琵琶高弹,末了高歌唱了一曲,便道:
‘未见青山老,
昔人已白头。
何必三两句?
欲言已还休...’
曲调婉转哀戚,忽高忽低,落入此时赵紫琼耳畔,更是直击心坎。
说是去了。
可这一去,生还可能又有几分呢?
若不是毫无退路,何须孤注一掷!
赵紫琼第一次,只恨自己太弱,没有生而无敌。
“本就不应是你去抗的东西。”
“为什么要帮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呢...”
“鄂王叔是这样,你更是这样!”
“让我怎么还啊...”
女子于巷陌久久立身。
“青山未曾老。”
“可叹却白头...”
“欲多言,再多言,又能有何用?”
听了一曲罢了,紫衣女子身形一个踉跄,怅然不语,背影寂寥。
良久,才往来时方向,默默离去。
...
景都,镇北侯府。
为昔日北伐除却鄂王之外,第一功者辛幼安所居。
自鄂王卸甲,他便是如今大燕当之无愧的第一武侯!
且是合文武两道,上能提笔安天下,下能上马定乾坤的绝代人物!
这一年花灯节。
位列大燕武侯的辛幼安,与一友久别重逢,后又再别,心中复杂难言。
待到友人离去。
其独自上了高楼,倚栏听风。
一身便服的辛幼安,放眼眺望。
只见得外界烟火璀璨,一轮清月倒挂,又有无数彩灯高悬,五光十色,实乃平日不可多见之景。
兴之所至,心中思绪颇杂,一时心有所感,不由提笔落下: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末了罢笔,起纸轻轻一震,打量了两眼,顿时眸光大亮:
“蓦然回首,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兴之所至,兴之所至啊!”
“此生之后所作之文,可还能超越此乎?!”
“只可惜,却是不知故人还能否再见了。”
“唉...”
放下纸张,半鬓染霜的男子,一声长叹,于高楼回**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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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余音绕梁,阵阵不休。
(ps:这章6k5,昨天半夜写,肯定写的不如今天,虽说这章不是结尾,但应该也算是对得起承上启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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