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和准提两个人……从来不信什么天道。
他们从一开始就和三清不一样——三清出身高贵,是盘古清气幻化而成,生来就背负有盘古大神的开天功德。也不像是女娲,因为误打误撞,即使修为并不怎样,但也能创造一族从而成圣。
西方灵脉被毁,他们的洞府灵气稀薄,所以只好去洪荒各地修炼;西方没有天才地宝,所以他们只好在洪荒碰各种各样的修道者,然后慈眉善目地对对方说:“道友,此物与我有缘。”
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实在有点厚颜无耻吗?
只是,他们一无所有时候,就只剩下了全力以赴,以及仅剩的一张厚脸皮。
所以,三清他们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老子顺应天命,元始阐述天命,他们奉天命位圭臬,恨不得将“我们就是天命所归”给写在脸上。
而三清里面,唯一叛逆一点的弟弟,则是取了“截天地一线生机”之意,看起来好像更能走得长远……
但是,在他们两个人眼里,这三清都过于傲慢了。不说两个兄长,就是通天这个平易近人的圣人,截取天地一线生机的诠释也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
只剩下了他们。
说起来似乎有点大言不惭,但无论接引还是准提,他们都认为,虽然当初成圣是因为发愿五十,但是究其深层原因,也不过是他们运气不好,且天道不愿意承认他们这些人的圣人身份罢了。
毕竟,不说他们的教义如何,单单以对待天道的态度而论,他们和三清完全不同。
并不是说他们不信天命,而是他们对待天命更像是因势而用之。
当年在紫霄宫外,将蒲团从红云和鲲鹏手中拿过来的时候接引和准提便是利用天道之意。而后来,出现在妖族扶桑木下,趁机将尚且不懂事的十位小太子拐到人间,又何尝不是趁着天道让巫妖两族争霸,所以趁势而为之,为西方教捞得一两分油水呢?
可以说,西方教就是他们两个人这样一点点奶起来的。
也正是因为在这几次天命之中得到了甜头。所以,知道第三次量劫主要针对的是阐截两教的时候,接引和准提两个人的心思就又一次打到了阐截两教的身上。
不过,相对于巫妖量劫,此次封神量劫则复杂了很多。当然,复杂也有复杂的好处,比如此次量劫明面上虽然是阐截两教之间的竞争,但真正决定这两教最后结局的是西岐和朝歌的对垒。
而他们在西岐和朝歌这群凡人中做点手脚的成功率,要远大于在阐截两教阵营之中。
若是完全按照原着发展的话,事实却是如此。
为了尽快引起阐截两教的矛盾,快点引发封神量劫。两人曾经在女娲庙外施展一缕突如其来的微风,轻轻撩开女娲娘娘塑像面前的纱帘,让纣王色心骤起。更在之后阐截两教对阵的时候,无数次穿梭于两边的战场之上,为之后的西方教网罗了无数的教众。
所以有说法是:三次量劫根本没有胜者 ,但是都有最大的受益人。
第一次龙凤量劫,最大的受益人是鸿钧和罗睺;第二次巫妖量劫,最大的受益人是三清和昊天;第三次封神量劫,最大的受益人是接引和准提。
所以,这洪荒里如果还有人是真心想要封神量劫进行下去的话,那么一个是接引准提,一个就是昊天和瑶池了。
但是……接引准提无论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搞出来的朝歌势弱的局面,被风凝硬生生地转过来的。
且,若是他们不及时出手的话,怕风凝迟早会将这朝歌给重新振兴起来。等到那时候,西岐怕是会不战而败,又哪里有天下大乱,又哪里有封神量劫?
如此下来,阐截两教继续兴盛下去,万仙来朝。何时才是他们西方教的出头之日。
接引和准提也曾经想要直接弄死风凝……他们在发现风凝的存在滞后,曾经在一个深夜里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风凝的屋子里。但是,当接引准备痛下杀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身上忽然爆发了一阵金光——
那是功德金光,和帝王之气,比曾经的纣王身上还要浓郁。
接引……准提……
说起来,帝王之气是一个很玄乎的东西。
不同于功德金光,帝王之气是帝王与生俱来的,不仅能保佑帝王康健,在人间龙脉强盛的时候,这帝王之气更是能保证整个国家不受邪魅的侵扰。这也正是王城周围没有妖邪的原因。
但是,有帝王之气强盛的帝王,就有功德金光比较弱的君王,那些特别弱的,甚至会到上个厕所掉马桶里面都会被淹死的地步。
而那些比较强的,即使是圣人也不能近他们的身。
但是,帝王之气只能防神仙鬼怪,却不能防人——这也是为什么女娲想要给纣王一个教训的时候,没有选择自己出手,而是让西岐的姬昌带兵攻打纣王。
接引和准提万万没有想到,风凝身上也有帝王之气。
这可是君王才有的东西。
所以,当时的他们临时改变了方法,不再直接解决风凝,而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当时身上同样有帝王之气的殷郊身上。
当时,接引和准提都以为风凝身上的帝王之气是因为百姓的信仰而来的,所以才会让殷郊先紧着风凝这一点对付。若是事情不这么巧,他们勉强也算得上是歪打正着,但是没有想到——他们已经算是比较擅长利用天命的圣人了。风凝比他们还会将计就计。在察觉到殷郊的想法之后,更是忍常人之不能忍,直到了内侍都已经把毒酒怼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对方才奋起,更是以君王逼迫为由,挑唆于百姓,趁势造反!
接引和准提按下云头,看着此时朝歌王宫殿内的场景。
刚刚的乱象已经逐渐停止了下来。
此时,百姓们已经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大殿,被人们疏散着送回了自己家里。
在百姓们回到大殿之后很快,陆压和孔宣也来了王宫。他们麾下有士兵,见到这些大臣们都战战兢兢站在原地,便命令手下的士兵,将各位大臣送回了自己的家里。于是,整个大殿上就只留下了坐在原地神色复杂的殷郊,以及已经站在了他身边的风凝。
哦,还有另外一个不愿走的闻仲,和不放心风凝在这里的陆压和孔宣。
当然,他们都不重要。
殷郊表情惨淡:“老师,这一招,你却是没有教我的。”
风凝沉默了下来。
当他彻底失败之后,就好像再一次回到了学生这个角色之中,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悲伤,好像风凝 才是这个始作俑者,是那个不顾师徒情谊,在一开始就伤害了他的人。
殷郊的头发早已经因为刚刚的嘈乱而变得乱七八糟的。刚刚被放在右手上的冕旒也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他问风凝道:“老师,您是否从未想过要认真教我?”
风凝:……
风凝第一次,前所未有真诚地问道:“那我教过你,要给百姓下毒吗?”
风凝自认为不是高尚的人。
但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将普通百姓拖到朝堂政斗中来。
“我不干这些事怎么办?”殷郊道:“我不干这些事情,老师能放过我吗?”
到了如今的地步,多说无益。
风凝沉默了片刻,对殷郊说道:“大王下罪己诏吧。”
罪己诏。
这是一个时辰之前,殷郊刚刚提出来的东西。
罪己诏,本就是君王向上天悔过的诏书,意在向上天阐明君王自己的过错。刚刚殷郊以风凝谋害百姓为由,想要处置风凝的时候,曾经说过,他身为弟子,却不能约束好老师,是要下罪己诏的。
如今风凝再让他下罪己诏,要求对方用的原因则是:“我希望大王能在这罪己诏里面写上大王和西伯侯姬昌密谋,想要置丞相于死地,差点使一城百姓全灭的具体过程。”
“大王将这谋害朝歌百姓的祸首之名推到姬昌的头上,说不定,大王在之后史书上的罪名,也不过一个识人不明罢了。”
殷郊冷笑。
“莫非我还要感谢你不成?”
风凝丝毫不在意殷郊的态度:“若不是你做了如此错事,本应是我对不起你。”
“臣子窃国,你可真是光明磊落!”
殷郊知道,风凝让他下的那个罪己诏之后,肯定就是退位诏书了。可如今,朝臣对于风凝上位再没有什么异议,殷郊也大势已去,除了写出罪己诏,再将王位禅让给风凝,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闻仲全程都听着风凝和殷郊的对话,一言不发。
直到殷郊问风凝:“那等我禅位之后呢?等到我写了罪己诏之后呢?”
随着他的话落下,闻仲紧张地看向了风凝。
其实,早在殷郊对风凝下最后杀手,闻仲一脚踢开那内侍的时候,他就已经明显站在了风凝这边。但是,闻仲毕竟是在殷郊的爷爷那辈就入朝为官,也是看着殷郊长大的,随着他问风凝这句话,不知怎么就生出了两份对殷郊的不忍来,上前两步,对风凝道:“丞相大人……”
不,或许不应该叫丞相大人了。
但是,现在叫大王,明显不合适。
而闻仲,他虽然也在最后站在了风凝的这边,但他连自己为什么要站风凝都不知道,也接受不了风凝真的成为商汤的新王。
于是,闻仲就这样站在那里,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风凝其实知道闻仲想要说些什么。她没有回头看闻仲,而是直面着殷郊:“好在此次没有闹出人命来。”
对的,幸亏那药只是小小的一瓶,却是全城的人在用。所以虽然发作痛苦,但要人命所需的时间却十分长。陆压和孔宣他们也足够给力,将研制出的解药尽数派发给了百姓们,所以没有出什么大事情。
“如果出了事情。”风凝道:“即使是君王,也是要血债血偿的。”
“你的父亲退居羑里,不如大王你,也退居羑里吧。”
……
接下来的事情并不难处理。
虽然前一天晚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情,但风凝留在王宫,收拾完大殿之后,第二天朝会照开。
坐在上首的还是殷郊。
一夜不见,他昨日里的意气风发已经**然无存——一晚上过去,风凝将王宫里面的侍卫全部换了一个个,殷郊身边也换了一批伺候的人。他们看着殷郊,一字一句地写下了罪己诏,还有退位诏书。
出乎朝臣意料的是,罪己诏上,殷郊居然写,这次朝歌百姓中毒事件,他不过是受小人懵逼,真正想要伤害朝歌百姓的人,正是躲在西岐的西伯侯姬昌。
而退位诏书上,殷郊并没有将王位传给风凝,而是给了他的亲弟弟——殷洪。
此时系统不在风凝身边。若是在她的身边的话,风凝一定会问上一声:“你看,我像不像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
于是,在这早朝之上,殷郊再次忽然除下了冕旒,将它戴到了在旁边站着,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懵逼的殷洪的头上。
当然,一脸懵逼的不只有殷洪,还有在场的其他朝臣。大家都以为风凝这次是要抢过王位自己坐了,谁能想到她还是不肯继位呢?
殷郊如同蚊讷一般在殷洪耳边叮嘱道:“若是她要这王位,就给她,不然,落得兄长这样的下场。”
说罢,他将身上的袍服除去,往殷洪身上一裹,扭身就快步往殿外走去。
早已经有侍卫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少年的君王身上只穿了一层里衣,快步行走起来的时候却身背挺直,如松如竹。别人看了,怕只会以为他下一刻就要去参加什么盛典,哪里会想到,他此行,正是往羑里而去。
众人的视线跟随着殷郊,直到他出了殿门。
殷洪很乖,前所未有的乖。
于是,他身边的内侍又一次站到台阶前,大声朗读出来:“君王年幼,处理政事艰难。特封丞相风凝为摄政王,许之料理政事,担任辅国之责。”
众位大臣觉得,昨日大殿上的变故已经算得上是风起云涌了,没有想到,今日连着颁布的政令,更是令人惊讶。
当风凝领过摄政王这个职位之后,便堂而皇之地让人在殷洪的王位旁边加了一个座位。
是一个小小的,肯定比不上王座,但是在朝堂之上独一份显眼的太师椅。
风凝坐在太师椅上,沉痛道:“大王曾经也是恭良谨让,颇为贤明。昨日我知道了大王层派人给朝歌百姓投毒一事之后,也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大王会变成如今模样。”
风凝沉痛道。
她刚刚扶上额头,便有侍卫带着两个伤痕累累的人进来,他们的伤是朝歌的百姓们打的,本来就不太干净的衣服上灰扑扑的,大大小小的脚印格外明显。
风凝指着那两人道:“众位大臣可以仔细看看,这俩人,就是当初挑唆大王将毒物放入井水之中的人。”
“此两人,本就不是朝歌土生土长的百姓,而是从西岐而来,被西伯侯姬昌派到我朝歌的探子!”、
一时之间,朝堂上议论纷纷。
当然,也有看得清楚的大臣,知道在风凝和殷郊斗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西伯侯姬昌硬是插上一脚,帮助殷郊除掉风凝并没有什么好处。这两个人八成是风凝用来栽赃嫁祸殷郊的。但是,大部分的百姓,乃至大臣,还是信了风凝的话。
当然,即使没有信风凝的话的人,也没有明确提出反对。
尤其是在风凝说出下列一段话之后……
她的眼睛里含了泪水:“想我和大王也算得上是君臣相和。我没有想到,眼见着商汤逐渐变得越来越好,西伯侯姬昌竟然难掩嫉妒之心,派人引诱大王坐下如此错事,才有昨天事情发生。”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当初我们留西伯侯姬昌在朝歌在西岐做客,他就百般不愿,不过在陆大人府上住了三天,就逃回了西岐。当时纣王在政,本已下定决心讨伐西岐,是我们诸位大人,认为姬昌是老实敦厚之人,所以特请大王网开一面。”
“等到大王继位,心思良善,更是未曾追究西伯侯姬昌擅自离开之罪。”风凝垂眸:“谁知道姬昌狼子野心,竟然做出如此之事,莫非早起了扰乱商汤朝纲,取而代之的心思?”
“我只愿诸位大臣助我,除此狼子野心之辈。”
“从此以后,天下山河,只归我商汤!”
风凝说得热血沸腾,底下的大臣也渐渐地听到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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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风凝说话的时候声音洪亮,自带气势buff。闻仲本就不想面对风凝掌权的事实,一听有在外征战不回朝歌也能报效商汤的机会,于是主动请缨,当即就要请命出兵西岐。
于是,此次朝会先是确定了两代纣王的更迭,又是确定了对西岐出兵,将将中午的时候,才落下了序幕。
风凝出宫的时候,就已经是中午了。
风凝将殷洪身边伺候的都换成了自己人,越发不怕对方会闹什么幺蛾子了。她将一切都准备好才出门,没有想到出门的时候却见到了一直等在门外的孔宣。对方见到风凝出来,便跟在了她的身边,叹气道:“我以为你会让殷郊直接把王位传给你,你不是想要王位吗?”
“想要啊。”风凝道:“但已经等这么久了,我也不急着要了。”
孔宣:……
孔宣很是无语。
“那你为什么还要封自己为摄政王?摄政王又是什么东西?当丞相还不能满足你吗?”
为什么封自己为摄政王?风凝想了想。不由得在心中笑出了声——大概是特殊的癖好吧。
*
今日,朝歌就准备向西岐出兵了。
因为朝歌终究发生了动**,为了提高百姓们的自信,以及军队的精神样貌。风凝特意举行了一场军事演练……
这才距离闻仲带兵回到朝歌几天而已,军队们的武器就又精良了一批。
殷洪坐在高台之上,眉目之间难掩疲态。风凝和闻仲坐在下首。
闻仲看着操场之上步伐整齐划一的军队,终于忍不住感叹道:“大概,这就是我当初选择站在你那一边的原因吧。”
“嗯……”风凝没有听清:“什么原因?”
闻仲心想:大概,她是看不出朝歌军士气貌的变化的。
于是,对方又眼神悠远:“王爷放心,此次我再不会让王爷的学生不得重用了。”
“我说过,他们毕业之后就和我再没有关系了。”风凝道:“若是他们能有所用,那是百姓和商汤之幸,若是他们没有本事,身居高位也没有用,合该退位让贤。”
闻仲……
操场演练就要结束的时候,闻仲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下官想要问上一问,风凝大人,你为什么没有选择直接登上王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