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幼荔将新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韩国检察厅归属法务部, 虽然它看起来并不是最高的权力机构,但由于一系列复杂的原因,其独立性非常强, 不仅一手囊括了起诉、审讯、调查、扣押等各项权力, 而且专人专案,就算是上级也无权过问。
除此之外,检察厅对警察部门有着绝对的控制和指挥权, 检察官可以要求警察部门将任何案件移交至检察厅, 也可以命令警察协助其办案侦察。
同时, 犯罪嫌疑人是否应当受到处罚,仅由检察官个人做出判断。
检察官如果认为犯罪嫌疑人的罪行并不严重, 就可以单方面不起诉,即便是在有充分证据证明确有犯罪事实的情况下。
简单来说, 在韩国, 只要检察官想, 他就可以不受制约地调查任何人, 即便对象是国家元首。
近年来, 许多党派议员在检察厅的调查下锒铛入狱, 让他们逐渐意识到了危机。
在此背景下, A党派率先将刀尖对准检察厅, 提出进行司法改革。
但是,检察厅也不是吃素的, 迅速联合了B党派进行反击, 还对部分A党派议员启动了调查。
双方的斗争日趋白热化。
裴幼荔又查阅了一些报道,但相关资料实在太多, 看得头疼。
她悄悄地回到卧室, 躺在了姜然身边。
翌日早晨, 裴幼荔轮休,难得清静。
然而,首尔地方警察厅某件器材室内,两个身影却激烈地缠斗在一起。
“你刚进警厅的时候,都是我带着你,现在……居然背叛我?”
宋承训一个过肩摔,将元建狠狠地砸在地上。
调查到的警员通讯记录显示,只有他在出任务前拨过一通电话。
元建脸上挂了不少彩,由于背部受到重击,他不自觉地呻/吟出声,表情痛苦。
“前辈,不是我想背叛你……现在还有几个人像你这样办案的……人要知道站队。”
“呵,”宋承训冷嗤一声,又给了他几脚,“你以为给谁报了信,事情就会这样结束吗?该判的刑还是会……”
听见这话,艰难爬起来的元建脸上竟然浮现出了笑容:“是前辈负责起诉吗?是前辈负责定罪吗?”
宋承训僵在原地,汗水沿着分明的下颌滴落在水泥地上。
元建努力睁着已经肿起来的眼睛:“吴丁均的案子,会交给郑俊永检察官。”
他能够说出这句话,那必然是已经提前获得了消息。
宋承训握紧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不上前将他打死:“我会向厅长申请给你停职,你收拾收拾回家吧。”
“好,但是前辈,你要有所准备,”元建动作缓慢地站起身,“我不会永远停职。”
宋承训咬了咬牙。
待元建走出器材室,他才向后瘫倒在地。
身陷囹圄的孩子们稚嫩的脸庞,受害女性陈述被侵犯事实时的泪水,以及……裴幼荔每次敬礼都会变得特别明媚的眉眼,轮番闪过脑海。
元建说的那名叫郑俊永的检察官,必然与安上教会或吴丁均有某种利益关联。
案件落到他手上,不仅对背后势力的追查会停止,就连吴丁均的刑期也可能会被大幅减少。
自责感和无力感从宋承训的心里溢出来,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该如何面对孩子们,如何面对受害者,如何面对……幼荔。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被扔到角落里的手机震了震。
宋承训扶着墙站起来,上前接起:“喂?厅长。”
“到我办公室一趟,检察厅来人了。”那头的声音依旧沉稳,听不出任何异样。
他心下一沉,立即带上外套回了办公室。
果然,如元建所说,首尔地方检察厅郑俊永正式接手安上教会一案,这次来的目的就是带走嫌犯吴丁均等人,并调取相关证物。
他要求由江南区警署来协助办案,将重案一组踢出了局。
待郑俊永一行人走后,宋承训站在警察厅厅长安泰和桌前:“厅长,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这个案子幼荔和我都跟了很久……就这么……”
安泰和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规定就是规定,你我都不能打破。”
宋承训抿了抿唇瓣,还想再说些什么。
安泰和制止住他,打开手机。
多家媒体联合进行的特别直播中,郑俊永刚刚走出首尔地方警察厅的大门。
“请各位国民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彻查此案,公平公正地量刑,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他站在黑压压的人群中间,对簇拥着的话筒信誓旦旦,仿佛真的站在神圣的法律天平中间。
宋承训垂了垂眸子。
这时,安泰和的手机上弹出了一个新消息提醒。
看到来人的姓名,他立即切除了直播。
宋承训看不清对话框上的文字。
过了一会儿,安泰和突然抬起头,表情比刚刚轻松不少。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嗯?”宋承训一愣。
安泰和询问:“这案子是你和裴幼荔一起负责?”
宋承训不自觉点头:“对。”
“叫上她,你们两个跟我出去一趟,”安泰和起身,“记得把所有案件资料都带着。”
他什么都没说,但急匆匆的样子证明还有希望。
宋承训连忙给裴幼荔去了一个电话。
“……”知道变故的裴幼荔有点发懵,“前辈,通话记录和交易记录留备份了吗?”
“嗯,留了,”宋承训明白她的意思是还想查下去,“吴丁均很谨慎,通话用的号码和交易用的账户经常变动,要想知道具体都有谁,得深入分析。”
裴幼荔喃喃:“那还好……”
这话说出来,有点像在安慰她自己。
案件归了检察厅和江南区警署,他们再调查就名不正言不顺,即便查出什么,检方不采用,也会非常被动。
“你准备一下,我现在马上去你家,厅长说……”宋承训停顿一下,“也许还能再争取争取。”
裴幼荔“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李恩惠……应该早就料到了会出现这种局面,所以才一直不肯开口提供证据。
她看向姜然。
这孩子正在吃草莓,一颗分成了好几口,小心又珍惜。
裴幼荔带着她去了隔壁。
“咚咚咚——”
边泊贤果然在家。
他穿了件白T恤和黑裤子,线条流畅的鼻梁上架了一幅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