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破旧的梨花木桌,四周带着斑驳的痕迹。
桌腿经过岁月的侵袭已有了几处裂痕,后来又经过几次修补,看起来千疮百孔。
哪咤一仰头,便能看到桌面的底部。
那桌面应是曾被人用长刀劈开,桌面上留下了长长一道痕迹,原是被一切为二,又刻意修补。
桌面下方,借着一块木板支撑。兴许是为了美观,桌面上又盖上了一层桌布,桌布已经脏得看不出花样,长度却恰好落到地面,倒成了一个庇护之地。
小七的身子在不断发抖,手却始终捂住哪咤的嘴,示意他千万不要说话。
黛玉这才发现,即便是小七藏起来的时候,也还是会下意识的把那个木桶一并带过来。
那桶中便是小七口口声声念叨着的神迹。
那东西在黛玉和哪吒的眼中不过是一桶腥臭的血水。但不知为何,在这个地方,却成了小七最信赖的东西。
殷婆婆还在窗外,一声声呼唤着小七的名字,声音沙哑,先扬起来,再重重落下。
风声略做收敛,其他细微的声响却越发清晰。耳边再度响起的是一点一点靠近的细碎脚步声。
随着一声重重落下的脚步声,下一刻,便是鞋底在地面上拖过的摩擦声,随即又落下一声清脆的敲打声。
黛玉猜测,这殷婆婆兴许腿脚不好,一条腿走得用力,另一条腿则托在地面上摩擦而来。
凭着声音依稀判断,这应是一个拿着拐杖的老人,在一点一点向这个方向摸索。
声音越发清晰,哪吒算着声音传播的距离,能做出一个模糊判断。那殷婆婆想来应在窗外了。
小七的身子却随着这个声音不断抖动,如同筛糠,连带着桌布也随着微微晃动。
那个木桶似是裂了一点缝隙,跟着小七的动作,有水从缝隙中一点点流淌出来。
眼看就要漫过桌布,小七顿时便慌了,拉着自己的裙角便在地上擦拭,试试图把血水的痕迹隐藏过去。
“你要做什么?”
随着小七古怪的动作,哪咤也把声音刻意压低。
小七却急切地捂住他的嘴,擦拭血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眼睛失去了焦距,茫然地盯着前方。
黛玉却知道,小七或许正透过桌布,透过那层破烂的木门,与门外的殷婆婆对视。
门外的殷婆婆正用指关节敲着木门,木门只发出了一声,她的动作却也突然停了下来。
那浑浊的眼睛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她不在做下一步动作,只是用手中的竹竿轻轻敲打了两下,然后慢慢弯起了唇角。在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这样的笑容着实骇人。
拥有神力的哪吒也看到了。
那个笑容过于诡谲,好似一瞬间从艳阳天跌入了寒冰地狱。
这个殷婆婆一定有问题!
黛玉当下便做了判断。
可如今她不过是旁观者,并没有权利干涉其中任何一部分。只能冷眼旁观哪咤会做怎样的抉择。
哪吒却保持镇定,好像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任凭小七捂住了他的嘴。两人默不作声,直至那个敲打的声音慢慢消失。
连带着周围的风也停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藏在桌下的两人才缓了一口气。
小七还来不及做反应,就看哪咤突然推开桌布走了出去。
外面已经是一片黑暗,神像前的蜡烛已经被吹灭了。木门方才被风吹的有些零散,掉下了几块木板。
不过是躲进去了片刻,整个房间却好似又有一番造化,乱的像是在此处历经了一场搏斗。只剩下那个神像,还留在原地。好似万事皆和他无关。
小七急急地跟在着哪吒出来,那只木桶也随着她再次转移出来。她面上的慌乱已经消散了,一只手却又下意识拉扯着哪吒的衣角。经方才的动静,哪咤在此时已经变成了可以相信的人。
“刚才的殷婆婆有些古怪。”
哪吒并没有问小七关于此处的种种,也并没有问她殷婆婆为什么会突然过来找她,又为什么会在走到房门处便转身离开。
虽然他心中好奇,但还是刻意隐藏了过去,只是平静地道出这样一句。
黛玉却觉得不对,她能感受到此时哪吒已经恢复了法力,却不知他为何又刻意在此处佯装出脆弱模样。
小七犹豫了一下,转身看看神像,小声给哪咤说道。
“殷婆婆是村子里活得最久的人,大家都听她的话。我小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人便离奇到了这里,村里的人视我为不详,追打我,辱我,厌弃我。只有殷婆婆收留了我,照顾我,养我,我才能活到这么大。”
说这一段时,小七的脸上带上了淡淡一层笑意,思绪也漂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的她要更小一点,不知为何,跌跌撞撞到了这种偏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