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空大师摇头道:“人非草芥,岂能说杀便杀?你杀一人,便种一次宿因,因果循环,他日必有果报!我且问你,在泰山之上,你杀人之时,心中可有犹豫?”萧应寂点头道:“有!晚辈本不想杀人,乃是被逼无奈!”
渡空大师点头,又问道:“那在大理杀人之时,你心中可有犹豫?”萧应寂心中一凛,摇头道:“不曾!”渡空大师微微叹气,再问:“若是你如今再遇泰山之事,你当如何?”萧应寂毫不犹豫,道:“杀!”
渡空大师低头诵了句佛号,缓缓道:“你初始不愿杀人,只因你心中无杀机。如今你杀人如麻,却并非你生性如此,皆因你心中戾气已生,杀意日重!长此下去,必入魔道!”
萧应寂心中一凛,这段时日以来,他杀人之时确实是一毫犹豫也无,人杀得欲多,出手愈是顺畅,却始终不曾想过究竟为何。偶一想起,便想江湖本是如此,我不欲杀人,人却要杀我,与其人杀我,宁可我杀人,夫复何言?如今听渡空大师道来,岂难道便是因了那与龙家武功相伴而生的戾气?然则龙惊非又为何似是全无此象?
渡空大师道:“当年玄灭初入江湖之时,行侠仗义,遇弱必扶,遇恶必惩,但心存慈善,往往稍做惩戒即行放去,非大奸大恶之人不杀,但后来忽然心性渐变,可杀可不杀,甚至不该杀的人也杀了。他皈依少林之后我曾问起此事,他道自第一次杀人之后便觉有异,有时莫名烦躁,心中时有杀机,再后来,人杀得愈多,心中杀机愈盛,出手愈难控制,便知事情不妙。后来拜入少林,潜心理佛,心中杀意这才逐渐消弭无形。这二十年来,他虽一直不曾真正忘记前尘往事,却始终没有离去,便是为此。他是怕一离开少林,便又要回复从前模样,不但害己,更要害人!老衲推断,这戾气乃是与龙家武功相伴而生,武功练得愈高,心中戾气愈盛,而杀人之举,便如一个关卡一般,一旦杀了人,这关卡一开,便如积水泄洪,再难拦阻了。”
萧应寂回想一下过往,暗道果然便是如此!心中震愕惊惧,一时作声不得。
龙惊非这才明白玄灭为何叮嘱自己无论如何不可杀人。但龙家百年血仇,岂可不报?若要报仇,自然便要杀人,然则自己岂不是注定要如玄灭所说,最终成为满手血腥的大魔头?他茫然许久,说道:“那为何晚辈却并无此象?”
渡空大师摇头道:“不然,不然!所谓戾气,不见得只有杀了人才叫有戾气。何况你自己虽不曾杀人,却曾害死过人,在老衲看来,这也没甚区别!”指萧应寂道:“他杀过多人,但天性纯善,只须日后时时自持,心存慈念,未必便入魔道。而你虽然至今不曾亲手杀人,心中杀意却远较他为过。人命于你,直如草芥一般,若当真有甚利益相较处,莫说一人、十人,便是千人、万人,你必也是毫不犹豫地杀了,我说的是也不是?”龙惊非惶然不敢作答。
渡空大师道:“当年的龙天随,便是如此了。他本也是侠义之人,但后来却日渐独断专制,喜怒无常,动辄杀人。到得后来,可谓人人自危!有一次连冷青羽也几乎杀了,全仗萧因白拼死相救,才幸而得免。冷青羽本已有二心,正自犹疑不定,此事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将他除去。萧因白也因此事心灰意懒,又觉龙天随始终不肯将龙家武功倾囊相授,必是对自己有所疑忌,难保不会终有一日,对自己也起了杀心,终于被他说动,便与他一起,以龙家宝藏为饵,说服了四大世家和七大门派,在当年的中秋之夜,联手击杀龙天随。那一战,人数虽然不多,只得十几人,但战况之惨烈,先师虽然只是事后听萧因白提了一句,却也因此汗流浃背。那一战,中原武林精英尽折,失却无数神兵利器,几乎一蹶不振,过了好几十年,才渐渐恢复过来!”
“老衲一定要你们拜入少林,便是要以佛法为你们化解这戾气。以你二人家世武功,若是堕入魔道,江湖必定又生浩劫,只怕转眼便要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望着两人道:“我再问一句,你二人,愿入我门下否?”
一个龙天随,便能掀起滔天巨浪,如今却有两人,武功智谋只怕俱不在当年的不世奇才龙天随之下,若是同他一般,逐渐堕入魔道,只怕江湖便当真要天翻地覆了。
萧龙二人只觉心中混乱无已,进退不得,额上俱是冷汗涔涔。良久,萧应寂才道:“大师慈悲,晚辈救了人,再解了这真气冲突之祸之后,便远远地离了这红尘俗世,从此再不管江湖之事便是!”龙惊非只道:“晚辈不愿!”
渡空大师摇头叹道:“你二人心意如此,但如此祸事,少林却不能不管。”萧龙二人见他突然神态威严,不复往日慈和,心中一凛,暗道不妙,急道:“大师,你有言在先!”渡空摇头道:“老衲本想借此让你二人心服口服,自行拜入少林,实不愿用强。唉!老衲既已输了,便不会再行出手,但少林十八罗汉,五百棍僧,俱已严阵以待!”
萧龙二人心知少林决意不让二人离去,此事已无法善罢甘休,对望一眼,长身而起,正欲出手,突然间一阵晕眩,惊愕地望着渡空大师,张口欲言,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晃得一晃,霎时昏迷。渡空大师却也一脸震愕,提声叫道:“何方来客……”话未说完,人已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