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应寂低声道:“你让开一下。”起脚将方宇轩踢了出去,茫然得片刻,缓缓在地上坐下,道:“洛阳城里有个鸿运客栈,暮雨他们如今就住在那里。”柳若丝泪如雨下,道:“我还管他们住哪里做什么?”伸手想去抚他脸颊。
萧应寂轻轻避过,道:“你别碰我。”忽然眼泪一滴滴落下,他自小无父,只得一个母亲相依为命,更在十五岁时遭逢大变,至亲成仇,孤零零漂泊于凄凉尘世之间,尝尽多少酸楚悲凄,经历多少艰难困苦,才终得和心上人修成正果,正自满心欢喜,以为可以从此携手笑看云生云灭,花开花谢,万料不到竟会忽然遭此无妄之灾,一时间,只觉万念俱灰,再也撑持不住。
柳若丝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道:“你这傻瓜,你若有什么不测,难道我能独活么?”萧应寂轻轻摇头,怔怔望着她,道:“我不知道,我本来是想生也罢,死也罢,咱两个都该在一起才好,可是当真事到临头,却又舍不得让你就这样跟着我死了。”
柳若丝慢慢平复下来,痴痴望着他,轻轻摇头道:“我的心意,你都知道。咱们去找龙惊非,也许他会有法子。”正要伸手去扶他,只听有人冷冷说道:“你最好别碰他,千心蓝本来一个时辰发作,不过以他武功体质,撑个两三个时辰没问题,你就一定不行。”
柳若丝微微吃惊,看向外面,只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一名二十余岁的明艳少女,竟是冷霜容!萧应寂却是毫不吃惊,冷霜容本就是听说六派之事后,为他赶去少林,在少林与他相遇之后便一路暗中跟随,此事他早已知晓。
其实千心蓝虽然附身即入,化血而融,但因此毒过于霸道,又无解药,方家向来极少使用,方家人既未特意说明,则是否触碰中毒之人的肌肤也会因此中毒,此事却是谁也不知。但萧应寂自是不肯让柳若丝无端冒险,而冷霜容既是深爱萧应寂,自然也不愿柳若丝触碰到他。
柳若丝略止泪水,冷冷道:“你来做什么?”她与冷霜容本就因萧应寂而深有嫌隙,冷霜容更曾在大理苍山之上下手害他,对她自是更增厌恶,尤其此时,二人时刻无多,更不欲旁人相扰。
冷霜容道:“来救他。”萧柳二人俱是一呆。柳若丝又惊又喜,急急问道:“你有法子?”冷霜容道:“有。”柳若丝忙问道:“什么法子?”冷霜容道:“你不必管,你只要在我回来之前,好好守在他身边,别让他再出什么意外就行了。”深深看了萧应寂一眼,转身走向已经昏迷的方宇轩,剑鞘伸出,插入他腰带将他提起,跃上马背,打马向山下疾驰。
柳若丝怔怔看着她疾驰而去,喃喃道:“她说的是真的么?”惊喜过甚,一时反而不敢相信。萧应寂微笑道:“她既是这么说了,想来是真的。”他虽然竭力镇定,心中却是思潮翻滚,几乎便想喜极而泣。要知他方当年少,又在经历众多磨难之后,终于和心上人鸳梦得谐,对人生自有诸多眷恋,若非实在无法可想,又怎肯轻易认命就死?绝望之中,忽然有了这一线生机,心中狂喜,不可名状。
柳若丝凝视着他,心中喜悦渐渐褪去,凄苦之意慢慢浮现,面上却仍是笑容温柔,轻轻道:“也不知道你师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别再说话,试试行功逼毒,也许可以好一些。”
萧应寂道:“这毒一时逼不出去,不过可以让毒性发作地慢一些。”果然盘膝坐好,开始行功。
柳若丝抱膝坐在一旁,温柔凝视着他,心中忽喜忽忧,时而柔情万端,时而忧思重重,到后来,渐渐心头迷乱,再分不清是喜是悲,只是痴痴凝望,恨不能弹指间老去,就此天荒地老。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终于远远响起,柳若丝抬头望向庙外,却见外面已是圆月西斜,银辉渐黯,东方却已曙光渐露。得得声中,冷霜容终于赶回,再次踏入庙门。萧应寂仍自运功,浑不知身外之事。
冷霜容望着柳若丝,道:“我已拿到解药。”柳若丝一震,道:“千心蓝也有解药的么?”冷霜容道:“有!”柳若丝不再说话,默然望着她。萧应寂并未想到,她却早已知道,冷霜容绝不会轻易交出解药。
冷霜容果然说道:“解药在我手里,你要我救他,便得答应我的条件。”柳若丝道:“你说罢。”冷霜容道:“你知道的。”柳若丝点头道:“我知道。”站起身来,恋恋不舍地看了萧应寂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冷霜容倒不料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微微怔愕,目光复杂,目送着她渐渐远去,过得许久,才收回目光,望向萧应寂。
柳若丝下了山,心中茫然,一时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忽然想到方宇轩,暗想千心蓝既有解药,他当然也是无事,却平白无辜害了自己和萧应寂,愈想愈恨,心想都是这人使坏,可不能轻易饶过了他,当下提气直往洛阳城中奔去。
这山离城虽远,但她轻功高明,不到半个时辰便奔到城内,打听了方家所在,一口气奔去,也不通报,直接翻墙进去喝道:“方宇轩,给我滚出来!”忽见方家一片忙乱,仆役奔走不停,似乎正在收拾行装。她心中奇怪,抓住一人问道:“方宇轩呢?”那人被她使力一抓,骨痛欲裂,叫道:“女侠大王饶命,少爷,少爷在……小人也不知少爷在哪里?”
柳若丝脸一沉,喝道:“你既是方家佣仆,岂有不知之理?你敢骗我,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那人嗷嗷惨叫,告饶道:“小人当真不知,少爷似乎生了病,被老爷送到别处养病去了。”别的仆役奔了几个过来,瞧着她凶神恶煞的模样,一时都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