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谢苏)-第十六章 烈火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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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烈火(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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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抬头望去,心中暗想,月天子真容,未想今日竟是自己得见。

只见月下之人二十八九岁年纪,一身月光白的丝衣,衣摆下方镶了三指宽的银边,拦腰束一条白玉带,象牙为饰,腰间系一块透明令牌,正是武林中闻风丧胆的琉璃令。看其衣着极尽雅致华贵;再看其面容则生得十分俊秀,眉飞入鬓,目若朗星,眸子颜色远较常人为浅,气质冷冽之中带了十分骄傲,实是世间一流人物。

朱雀不由暗自点头,却又想:此人风度虽好,尚不如谢苏。

二人各自打量对方,片刻,朱雀冷冷道:“月天子林素?”

月天子微微颔首,“朱雀,你今日能在此处与我对上,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朱雀还之一笑:“彼此彼此。”

没有其他话语,月天子右掌一翻,一柄银剑霎时出鞘,二人几是同时剑招倏起,身形灵跃,战在一处。

论及武功路数,二人其实颇为相似,剑法均走迅捷狠辣一路,又兼各自轻功高明,起若紫电,落如游龙。夜空下,只有一条白色身影与一条红衣身影倏忽来往,进退有度,动作轻灵优美,恰如剑舞一般。不知情者,又怎能看出他们是在性命相搏?

朱雀自身剑法既高,见识又广,他识得月天子这一套剑法脱胎于武当玄门正宗的玉清剑法,诸多变化却是异域路数,想是出自波斯一脉。玉清剑法求得是轻灵敏捷,波斯武功却是奇异多变,二者结合,正是天衣无缝,心中不由赞叹一声,暗想:虽然传闻月天子武功在生死门中不过排名第三,但这一手剑法,实在不俗。

但这一手剑法虽高,却还不难不倒朱雀。

他忽然清啸一声,左手食指轻划过剑身,剑刃齐眉,一张俊美面容被霜雪寒光映得十分清冽,喝道:“七月流火,以伐远扬!”

这是朱雀最得意的一套剑法,无涯剑上缓缓漫起一道红光,灿烂光华。

剑光激射之下,朱雀长发纷飞,一身五月榴火一般的红衣恰似笼上了一层火光。而他整个人也似浴火而生,令人不敢逼视。

南之朱雀,本就是御火之神兽。故而古人有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殷土芒芒,域彼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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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玄鸟即是朱雀,正四方,灭邪灵,尊贵无比。

月下看来,朱雀红衣身影如火如荼,恰如那南方玄鸟遨游九天之间。

这一套剑法施展到一半之时,月天子武功再高,却也抵挡不住,身形稍一滞,左肩上已遭了一剑,鲜血浸白衣,格外的鲜明触目。

月天子神色一变,剑招愈发凶狠,但毕竟不敌七月流火,须臾,他右膝上又中了一剑,身形逐渐慢了下来。

他虽然性情骄傲,却也识得轻重,不再恋战,三剑连刺,随即转身,向如天楼内一掠而去。

朱雀哪肯放过,他展开月明千里轻功,紧随其后。

一阵风起,一轮明月逐渐被云遮住,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夜空下,一道青衣身影御风而行,正是谢苏。

他终于也违背了一次自己的原则,他对朱雀说:“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即可”,却并没有答应自己不会去帮忙。

然而当他赶到梅镇东南一隅的时候,却甚么也没有发现,这里哪有甚么如天楼,芦花****,涟漪阵阵,甚是清冷。

谢苏心中一紧:朱雀,你不该骗我!

朱雀曾对他言道:如天楼位于梅镇东南,而自己将于戌时动手。眼见如天楼并不在他所说位置,只怕戌时动手一事,也是虚假!

谢苏料想的没错,朱雀计划动手时辰乃是酉时,比他对谢苏所言的戌时足足早了一个时辰。

这一件事上,谢苏瞒了朱雀,朱雀却也瞒了他。

他心中焦急十分,头脑却反而冷静下来。暗忖朱雀性情洒脱骄傲,纵然对自己有所隐瞒,大抵也不会编一个毫不相干之处,以此推断,朱雀说是梅镇东南,自己不妨前往西北一探。

谢苏没有猜错,在通往梅镇西北的路上,他已经发现了数具朱雀手下的尸体。

他心中愈紧,不敢耽搁,疾向西北江畔而来。

尚未到江畔,他已看见江畔火光冲天,半个天空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脚下加快,转瞬之间,已到了如天楼下,只见那一座二层小楼已被火光包围,轰轰烈烈烧的十分热闹。

正在此时,又听寒江江面上传来一声长笑,谢苏一惊,向江面望去。只见一叶轻舟顺水而下,遥遥望去,只见一个月光白色身影伫立船头,虽看不清面貌如何,却觉那人风神实是如月皎洁。

那人长笑过后,既而长吟,声音清冷悦耳,如碎冰相击。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殷土芒芒,域彼四方……”

这本是诗经中的《商颂?玄鸟》一篇,其中的玄鸟讲的便是朱雀,这人声音优雅,吟句抑扬顿挫,颇有古意。

方吟至此,那人忽然语气一变,狂傲十分:“天命玄鸟,我逆天命;朱雀居南,一火焚之!”

夜空下,那人腰间有晶明物什闪烁,正是琉璃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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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苏声音一冷,沉声道:“月天子?”

回答他的,是一声长笑,清越狂妄,轻舟上的白衣身影未曾回头,飘然顺水而下。

谢苏一咬牙关,那轻舟顺水而下,速度极快,自己追之不及,况且此刻追赶月天子,已无意义。

他奔回如天楼下,只见烈焰熊熊,那如天楼乃是木制,虽然尚未烧塌,但已支撑不了一时片刻。

“当,当,当!”

金铁交集之声自楼上传来,谢苏诧异,向楼上望去,这一眼看去却是全身发冷,二楼上窗边站了一人,红衣发梢被熏得焦黑,正是朱雀。

那窗上以铁栅封住出口,朱雀手持无涯剑,一剑紧接一剑猛劈向铁栅。

铁栅粗若儿臂,无涯剑虽是世间神兵,却也难以将之削断。朱雀平素对自己佩剑最是爱惜,但此刻已顾不得,几剑下来,无涯剑上已迸出了一个缺口。

谢苏心思聪敏,此刻已推想到,当是月天子将朱雀诱入机关,困于此处,那如天楼上只怕已用铁板之类封死,不然单是木板,绝困不住朱雀。

他想也未想,右手一翻,银丝软剑迎风而出,连断楼下十七根木柱,火焰为他剑风所卷,让出一片空地来,谢苏身形一展,便要向火焰中冲去。

忽听楼上又是铿然一声响,谢苏顿住身形,向上望去,却见一根铁栅竟为无涯剑所断,铁栅落地,无涯剑却也禁不住重负,从中断裂,半截银剑恰落在谢苏面前,直没入地。

谢苏忍不住,叫道:“朱雀!”

朱雀此刻也看见了他,面露欣喜,一声“阿苏”尚未出口,忽又听“当”的一声响,一块厚重铁板从上而落,将整个窗口挡的风雨不透。

铁栅斩断方会落下铁板,刚刚获得一丝希望却又全盘毁灭。这设下机关的月天子,心思实是太过细致狠毒。

谢苏紧握住银丝软剑,指关节已被他勒得发白。

此刻真是多一刻也犹豫不得,他再度展开“千里快哉风”身法,正要冲入如天楼之时,忽觉身后风声杳然,他身形未转,右手微扬,一道剑光向身后暴射而去。

这道风声并没有阻拦住他的脚步,但与此同时,又一道靛色身影停在他的面前,其人身形高瘦,动作无声无息,恰如鬼魅一般。

又有两道身影出现在他的左右两侧,左边一人一身华贵,相貌堂皇,手持一柄金如意;右边一人则是个笑得人畜无害的中年人。

谢苏慢慢转过身,果然,在他身后站了一个手握弯刀的苗人,而他方才那一道剑光,显然并没有伤害到他。

四个人慢慢包抄上来,而谢苏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他识得这四个人。

靛色身影是东海明光岛的岛主左明光,手持弯刀之人是苗疆高手察察,左手边的衣着华贵之人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富贵侯隋护花,右手边一脸笑意的中年人则是金取帮的前帮主仇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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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个人,无一不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谢苏以一对一,可以取胜;以一敌二,已经吃力;若以一敌四……

后果直是不可想象。

谢苏虽数年不出江湖,却曾听闻:这四人当年曾欠下生死门日月天子的师父一个人情,他们亦曾发过誓,除对石敬成直接出手外,他们愿为生死门做任意一件事,以偿当年之情。

这也正是月天子敢于先行离去的原因。此人狂妄之外尚是十分缜密,如天楼机关险恶他尚且不放心,更埋伏下了如此高手。

如天楼上木制地板被烧得“扑剥”作响,间或传来吱吱的声音,想是铁板已被烧得扭曲断裂。

朱雀身处如天楼上,此时已是片刻也耽误不得。

谢苏握紧手中的银丝软剑,这一刻能帮到他的只有这把剑,而这些年来与他不离不弃的,也只有这一把剑而已。

身后刀光回旋如雪,察察已是第一个出手。几乎与此同时,左明光手中一道黑光如灵蛇出洞,攻向谢苏下三路,原来是一条长鞭。

二人出手之后,隋护花与仇亮亦是同时出手,他二人顾忌身份,故而稍缓一刻,借这一刻之时,谢苏浩然剑法如白虹贯日,两道剑光已分别袭向察察与左明光二人,虽是先后击出,但因他出剑速度太快,竟如同时而发一般。

剑招出手,他展开千里快哉风身法,疾向如天楼中冲去。

四人身法一展,兵刃交错,风声呼啸,却又将他拦在了正中。左明光衣衫被银丝软剑割裂,靛色衣衫颜色虽暗,谢苏眼尖,见得隐有血痕渗出来。

——却也只是隐有血痕而已。

方才两剑、轻功身法,谢苏已用上了十成功力,但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

身后轰然声音渐响,不知何时,如天楼便会坍塌,谢苏一语不发,冷静若他,此刻几已无法控制情绪。

他手指扣紧剑柄,心中已下决断。

另一面,围攻他的四人,只有更为惊讶:他们虽已料到面前这人应是个高手,但方才四人各出极招,非但未能将他格杀当场,反被他剑伤了左明光,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隋护花眼角瞥到谢苏手中银丝软剑,不由叫道:“青梅竹,你是青梅竹!”

他话音未落,谢苏却已揉身而上,左手小擒拿手逼向隋护花咽喉。

这一招虽然凶狠,但自身亦有破绽,隋护花转身避过,手中金如意运了十二成功力,向谢苏砸去。

金如意挥过,却见谢苏不避不闪,他心中诧异,暗想青梅竹素以剑法轻功闻名,却未听说他何时又习了金钟罩一类护体功夫?

想到这里时,他已与谢苏十分接近,金如意不偏不倚,正击中谢苏前胸,谢苏面色苍白,后退一步,那一招小擒拿手自是递不到他身上,隋护花不由大喜,戒备一时放松。恰在此时,他忽觉咽喉剧痛,一低头,却见银丝软剑已穿过了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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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他方才放松戒备,但以二人所站方位,那一剑怎能从这里刺出?

他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倒地而死。

那一剑,却是缅甸的“缠腰剑”,刁钻毒辣,防不胜防。但隋护花武功极高,若非谢苏方才拼着先中一招,绝不可能一剑致隋护花于死地。

这却也是因为隋护花出身富贵,江湖经验较少之故,若换了另外三人,谢苏再挨上十招,亦难一剑奏效。

仇亮与隋护花交情最好,见他倒地,面上笑意顿收,第一个冲上来,双掌一合,喝道:“青梅竹,拿命来!”

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他忽觉气海穴上一麻,全身气劲空****的没了着落,四肢百骸竟如融化一般。

“不……不可能……”

气海穴是他罩门所在,青梅竹怎会知道?他连身子也未转,这一剑是如何刺过来的?

仇亮已无机会再想,谢苏从自己身上抽出银丝软剑,一剑已削下了他的首级。

那一剑是倥侗的绝技之一“玉碎昆冈”,乃是同归于尽之式。谢苏并未转身,他一剑刺入自己身体,穿出的剑尖点中仇亮罩门,一招废了他武功,随即取其性命。

顷刻之间,变化非常,左明光一时竟不敢上前,他本是擅长远攻,手腕一抖,长鞭如黑龙出海,劈头盖脸向谢苏砸去。

他快,谢苏更快,暗夜中一点银光一闪,已击中左明光两眉之间。东海明光岛主不明所以,仰天而倒。

他虽死,手中长鞭余劲未歇,谢苏已受重伤,虽避开要害,长鞭末梢却扫中他小腹,“喀嚓”之声连响,肋骨已被打折了几根。

但青梅竹从未使用过暗器,那一点银光是从哪里来的?

左明光直到气绝,也没想通这个问题。

谢苏缓缓抬首,手中银丝软剑已少了一截。方才他一剑削下仇亮首级,立即以金刚指扭断软剑剑尖,发力射出,左明光又怎能料到?

瞬息之间,情势大为扭转,谢苏连杀三人,自己却也受了重伤。

他以剑拄地,慢慢转过身来。

在他身后,是四人中最为神秘莫测的苗疆刀手察察。

“你很好。”察察缓缓开口。

他汉语说得并不好,生硬嘶哑,这一句“你很好”说得并非是谢苏的武功,谢苏武功虽高,却也远称不上当世第一,察察称赞的乃是他这份当机立断和狠意,对敌狠,对已更狠,若非如此,又怎能扭转这必杀之局?

“你出来,里面打架不方便。”察察又开口道。

谢苏竟然没有犹豫,随着他走了出来。

身后的如天楼烈焰滚滚,谢苏心中焦灼之处只怕比这火焰还是烈上几分,但他也深知此刻若不控制情绪,功亏一篑,朱雀性命定然会断送在这里。

如天楼外,二人站定。

察察忽然问道:“楼里困的人,是你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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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苏没有答言,但没有开口也代表了默认。

察察叹道:“你是好汉子。”又道:“你武功最好时,我不是你对手,现在,不一定。”他手中弯刀如一轮新月,在夜色中闪烁幽暗光芒。

谢苏终于开口,却只有两个字:“动手!”

月亮忽然出来了,洁白明亮,照耀四方。在月下,两条身影交错而过,一道刀光明澈如雪,一道剑光清冷若霜。只一招,便已决出了胜负。

苗疆弯刀对上银丝软剑,满城风雨对上浩然剑法。

先落地之人是谢苏,他单膝跪倒,手中银丝软剑被砍成数段,右手食中二指则被齐根斩断,鲜血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

在他身后,察察身形挺直,站在草地上,手中仍握着他的弯刀。

“你很好。”

察察再度重复了一次。他放开弯刀,站立而死。

在他心脏处有一个小洞,血透衣衫。

天上的月光,地上的火焰,映透了谢苏一身染血青衫。

大敌已除,眼下已没有甚么可以阻碍于他。谢苏不再迟疑,疾向如天楼奔去。身上的伤口虽多,伤势虽重,此刻也全然顾不得。

火光飞舞,热气灼身,但朱雀内功极高,只怕尚有一线生机。

那是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换来的一线生机。

他刚奔出两步,忽然惊天动地一声响,眼前金蛇乱舞,烟尘纷飞,如天楼拦腰断成两截,二楼被炸得粉碎,砖瓦、铁板一并被炸飞出去。

月天子留下的埋伏不止是如天楼上的机关,四名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他还留下了炸药。

“朱雀!”

爆炸声连绵不断,这一声已被湮灭在烟火之中。

“朱雀!”

他再喊,声音连自己也听不清,他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高楼被炸得粉碎,灰飞烟灭,一切都不见了踪影。

他忽然长笑出声,谢苏一生,从来没有,今后也再未这般大笑过。

他手拄半截断剑,踉跄走向寒江江畔,一手拿出前些时日朱雀赠他的抑云丹:“朱雀,朱雀,你既过世,我要它们何用?”

他手一扬,那枚抑云丹连着半截银丝软剑在空中画一道弧线,一并落到了寒江江水之中。

这一个动作已经耗尽了他身上最后一分气力,谢苏再忍不住,方才所受的伤一同并发,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就此晕倒在江畔。

昏厥之前,一块不知甚么物什从楼中迸飞出来,恰落在谢苏面前,谢苏手指紧握,无意识中恰是将它握紧。

那时谢苏尚且不知,那正是他前些时日赠予朱雀的金刚玉。

大爆炸中,朱雀尸骨无存,那是他最后留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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