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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在田不怒反笑,大叫道:“好!咱们武林中人做事只求一个痛快。嘴巴上讲不清道理,便用拳头来讲。强存弱亡,天经地义。诸葛桢,你划下道吧!”诸葛桢冷冷道:“主随客便,我诸葛桢忝为地主,一切自然随诸位的意思。”
此时气氛如剑拔弩张。贺震天连忙出来做和事佬,说道:“双方既然谈不拢,也只好凭武力解决。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要伤了双方的和气。贵方有三个人,我方也有三个人。不妨以三场定胜负,胜的留下来,输的马上走路。好聚好散,不论胜负结果如何,大家仍然是朋友。”
卧龙山庄既然有三场定胜负之议,武林盟就绝不能示弱。诸葛桢钟云翱点头答应。天赐暗自盘算。己方这三人以钟云翱武功最强,诸葛桢稍逊半分,而他自己可能是最弱的一环。卧龙山庄三人之中,贺震天稍弱,而龙在渊据说武功青出于蓝,更在江南八仙之上。钟云翱对龙在渊只怕难有胜算。而诸葛桢对龙在田,他对贺震天也无取胜的把握。依此法比试只怕要输给卧龙山庄。心念疾转,忽然灵机一动,问道:“贺大侠,不知贵方三人以何人为首?”
龙氏兄弟与贺震天心中疑惑,不明他自问何意。龙在田道:“贺大叔是长辈,自然以贺大叔为首。”天赐正要套他这句话,说道:“诸葛长老是本盟军师,咱们三人以他为首。既然是三场定胜负,就请两位为首者先对上一阵如何?”
诸葛桢暗暗佩服天赐心思之快,暗道:“此乃孙膑赛马之策。我斗贺震天,钟兄斗龙在田,胜算较大。虽说李老弟对龙在渊必输无疑,但只要前两场拿下来,第三场输赢无关紧要。”当下振衣而起,抱拳道:“诸葛桢先献丑了。贺大侠,请不吝赐教。”
卧龙山庄这三位被天赐言语套住,心中暗骂他狡猾。此时如果说不行,倒显得自家小气,贻人笑柄。贺震天面有难色,转首望向龙在渊。龙在渊双眉紧锁,却仍微微点头。看情形龙在渊才是三人之中拿主意的。贺震天离座而起,笑道:“赐教不敢当,还要诸葛先生手下留情。”
“请!”“请!”两人跃入场中,各自抱拳为礼,拉开门户。贺震天大过诸葛桢数龄,此时也无须客套。遥遥一掌当胸击去。两人相距丈余,这一掌之用了不足三成功力,自然构不成威胁。但诸葛桢仍面色凝重,举掌虚拦。这头一招双方相互礼让,甚有风度。此时双方并未撕破脸皮,如果一上来就下重手,未免有失大家风范。
三招虚式过后,两人逐渐拉近了距离,掌上力道越来越强。贺震天练的是大力金刚掌,掌力雄浑,足以开碑裂石,熔金化铁。双掌舞开,数丈方圆之内如同刮起了阵阵狂风。地上积雪被掌力卷起,漫天飞舞。诸葛桢武功走的是阴柔的路子,威势上就差远了。但他步法灵动,避敌锋芒,以借力打力的法门与贺震天游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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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恶战数十招,贺震天的掌力愈发强劲,守御的圈子越来越大,将诸葛桢远远逼开,似乎占尽上风。但诸葛桢脸上却现出一丝笑意,身形左穿右插,飘忽不定,引诱对手出招。贺震天额头见汗,后劲难济。旁观的四人都是行家,孰强孰弱早就看得明明白白。钟云翱与天赐胸有成竹,龙氏兄弟却现出焦灼之色。又恶战数十招,贺震天掌力渐弱,不得不转攻为守。诸葛桢乘机反击,招式顿见凌厉,完全控制了局面。
龙氏兄弟知道这一阵必输无疑,不如早些认败,以免贺震天失手,面子上过不去。两人相互一使眼色。龙在田离座而起,高声叫道:“贺大叔请回!”贺震天苦苦支撑,早已经精疲力竭。闻言跳出场外,老脸微红,喘息不定。抱拳道:“诸葛先生高明,胜老朽多矣。”讪讪退回座上,向龙氏兄弟道:“老朽无能,有损本庄威名,惭愧,惭愧!”
龙在田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贺大叔不必放在心上。”向钟云翱道:“钟大侠,咱们两个比划比划。”龙在田数日前与天赐对掌,并不知道天赐已被震伤,还当天赐内力在他之上。而钟云翱武功则与他在伯仲之间,胜算要大一些。第一场已经输了,这一场绝不能有失。而他兄弟龙在渊压阵,无论对手是谁,获胜都不成问题。他盘算得很精,却不知正中对手下怀。
钟云翱二话不说,提起一对车轮大斧,跳入场中。大笑道:“第一场是掌法,这一场咱们换个花样,兵刃上见高低。”龙在田大声叫好,从桌边提起一只布囊,抽出他那把金背大环刀。顺手挽了个刀花,数十斤重的大环刀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大笑道:“龙某仰慕钟大侠久矣。今日得与钟大侠切磋技艺,诚为毕生幸事。”
第一场胜负已决。第三场还没有比,但双方强弱悬殊,龙在渊必胜无疑。这第二场的胜负就十分关键。龙在田钟云翱面临强敌,都十分兴奋。连声大笑,借以松弛紧张的心情。此时必须全力以赴,不能有丝毫分神,紧张最足坏事。
钟云翱成名数十年,自恃身份,绝不会抢先出招。龙在田深明此理。胜负决于毫发之间,能抢得一先,对他大为有利。当下倒持大环刀,抱拳道:“龙某有僭了。”合身扑上,钢刀倏然翻起,劲风虎虎,向钟云翱当头直劈。钟云翱大喝一声,左手斧向上封去。右手斧乘势进击,拦腰扫向龙在田。龙在田纵身跃起,让开斧势。钢刀却不收回,借势下劈,更增威力。刀斧相撞,火花四溅,巨响震耳。龙在田借力从钟云翱头顶一跃而过。身在半空,不减变招之捷,钢刀向钟云翱后脑削去。钟云翱也不回身,反手挥斧,恰恰将此招封开,不差毫厘。这几招兔起鹘落,一个攻得猛,一个守得严。旁观的四人不禁齐声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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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阵与方才贺震天诸葛桢交手大为不同。龙在田与钟云翱皆臂力沉雄,威猛绝伦。大环刀开山斧都有数十斤重,刀来斧往,全是硬接硬架的招数,谁也不甘示弱。龙在田上手抢攻占得先机,刀法招招快捷记记狠辣,占了七成的攻势。钟云翱经验丰富,虽处下风,却不慌乱,守御得滴水不漏。他将防御的圈子逐渐缩小,引诱龙在田近身抢攻。龙在田果然上当。他连番攻击,痛快淋漓,胸中豪兴勃发,钢刀如狂风暴雨,招招进逼。可是攻的过于凶猛,未免忽视了防守。钟云翱终于窥出对手的一丝破绽,抢入刀光之中,近身相搏,招招不离龙在田要害。
龙在田自知求胜心切,中了对手的诱敌之计。刀长斧短,大环刀不利于近身搏击,绝不能让钟云翱近身。当下纵身后跃,化解来势。钟云翱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如影随形,死死缠住。巨斧舞成一团乌光,杀得龙在田节节败退。
贺震天见龙在田落在下风,坐立不安,面现焦灼之色。龙在渊神色却异常平静。他对二哥的武功深具信心,相信他有挽回颓势之力。龙在田的确不是等闲之辈,虽慌不乱,严密防守之中不忘寻隙反击。数十招过后渐渐扳回劣势,又成了旗鼓相当的局面。
转眼见恶斗了两百余招。这种狂猛的打法最耗内力,两人已经通身大汗淋漓,头顶白汽腾腾而起。但手上劲道毫不见缓,反而越来越强。斗到紧密处只见刀光斧影,难辨两人的身形。大家提心吊胆在一旁观战,心情万分紧张,手心汗水涔涔。龙在渊神情也不似方才轻松。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二人斗得如此凶险,稍一疏忽便有性命之忧。
蓦听得两声怒吼,一声震天巨响,两人用尽最后的气力硬拼了一招。石破天惊的一击之后,刀光斧影顿敛。两人身形一滞,踉跄后退。龙在田脸色苍白如纸,大环刀支地,身体摇摇欲倒。钟云翱汗透重衣,浑身肌肉突突乱跳。一双巨斧提在手中,似有千斤之重。
大家明白,他们早已经精疲力竭,再拼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龙在渊道:“诸葛先生,这一场到此为止,就算平手如何?”诸葛桢心中暗喜。前两场一胜一平,已经是有胜无败之局。就算第三场输了,也是平手,对本方大为有利。于是立即应允。大家分别上去将钟云翱龙在田搀扶回座中休息,助他们松弛筋骨,恢复精力,以免疲劳过度,有伤身体。
安顿妥这两人,龙在渊离座而起,向天赐一抱拳,傲然道:“李少侠,卧龙山庄两战一胜一平,算是输定了。可龙某还不死心,这第三场要向少侠讨教两招。”他说的虽然客气,却难掩轻视之意。龙在田曾向他说过天赐如何如何,他都没放在心上。这一阵比试他成竹在胸,有十二分的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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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久闻龙在渊之名,心中早存一较高下之念。虽说自忖武功尚逊于龙在田,更不会是龙在渊之敌,但此时决不容他退缩。不能力敌可以智取,龙在渊要胜他也未必容易。心念疾转,已经有了一条诡计。当下撩袍襟跃入场中,笑道:“李某无名小卒,武功低微,本不配与龙三公子交手。但咱们既然有三场之约,不得不妄自尊大,舍命相陪。还请三公子手下多多容让。”
龙在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心中更加看他不起。说道:“废话少说,李少侠请进招吧!本公子先让你三招。”天赐叫声好,抢上一步,呼地一拳当胸直击。去势凶猛,劲力十足。可是在龙在渊这等绝顶高手看来,这一招何止是平庸之极,简直一无是处。拳抬得太高,露出了胸腹的空门。拳势太猛,却没有后劲。脚步虚浮,下盘太不稳固。此时如果出手反击,一招就能将他摆平。只因有言在先,要让他三招。心中微哂,身子轻轻一侧,将这一拳让开。
天赐三拳打完,旁观的钟云翱诸葛桢大失所望。他们以前从未见天赐出手,只听周天豪等人讲起他与龙在田斗掌,擒黑豹戏白熊等,一直当天赐武功不弱。现在看来只怕都是夸大其词。凭这点武艺想与龙在渊过招,不啻痴人说梦。果然,三招过后,龙在渊开始反击。看情形似乎只用了三五成功力,天赐就已经无力招架,节节败退,步法散乱,拳掌无力。反观龙在渊,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招式挥洒自如,抱着戏耍之心,并不急于求胜。
钟云翱眉头紧锁,实在不忍看下去,就想将天赐唤回,认输了事。诸葛桢心思缜密,却看出了一点端倪。连连向钟云翱递眼色,示意他耐心看下去。只见天赐与龙在渊又斗了十来招,天赐愈发不济。龙在渊妙招迭出,舞起漫天掌影,逼得天赐无处闪避。龙在渊一掌当胸击来,天赐只得横掌硬接。钟云翱暗叫不妙。双方功力相差悬殊,这一掌击实,天赐不死也要重伤。龙在田却深知天赐内力之强,见兄弟如此大意,他急叫道:“三弟,当心!”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天赐与龙在渊硬拼了一招,结果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钟云翱眼睛瞪的溜圆,惊诧万分。只见场中两人一个原地不动,一个被震退丈余开外。那被震退者不是天赐,而是龙在渊。钟云翱大叫道:“好小子,行!”
诸葛桢低声笑道:“李老弟深通用兵之道,先示敌以弱而骄之,再乘其不备而取之。可惜,可惜!”钟云翱奇道:“有什么好可惜的?”诸葛桢道:“方才若不是龙老二提醒,龙老三出手时加了几分功力,这一场咱们就赢下来了。现在龙老三有了提防,再想取胜势比登天。”
龙在渊一招失手,恼羞成怒,心中恨极。决意下狠手将天赐放倒,挽回颜面。长啸一声,纵身扑上,一掌当胸击去。掌力破空,发出刺耳的鸣啸,可见这一掌内力之强。此时天赐也不可能再有所保留,施展浑身解数,奋力抵挡。但是他功力逊于龙在渊不少,硬拼之下,不免相形见绌,在龙在渊凶猛的攻势下步步后退。一记记重击虽经双掌抵抗,依然势道不竭。掌力及体,护身真气几乎被震散。沉重的压力让他喘不上气,更别提出招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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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云翱诸葛桢暗自摇头,就这样拼斗下去只怕支持不了几招。忽见天赐招法一变,不再硬接硬架,换用卸力之法,招式登见灵动。身法快捷,恰似游鱼,左右穿插,妙到毫巅。龙在渊掌力虽然强劲,却伤不到他分毫。这套身法神妙莫测,令钟云翱诸葛桢大开眼界,不禁目光为之一亮,齐声叫好。
龙在渊连攻数十招,掌上运足了内力,数方圆之内尽为掌风所笼罩,却始终无法伤及天赐。他上手攻的过于凶猛,此时已经有些后力难济,自知再这样下去,不等战胜对手,他自己先要累垮了。龙在渊无奈只得平息心中怒气,改变策略。掌上内力渐收,换用以快制快之法,施展独门身法,与天赐比拼轻身功夫。只见场中一黄一白两条人影相互追逐闪避,越转越快,搅成一团,分不清是谁在追逐,谁在闪避。
按理说不论内力轻功招法,龙在渊都比天赐高明。但天赐这套身法出自醉仙一门,长于以巧胜力,以弱敌强,弥补功力之不足。孙老头当年曾经凭此与疯僧狂道等练气高手一争短长,精妙之处,神鬼难测,名之为神仙实不为过。虽然天赐修练神仙散手还不到家,只凭借六七成的修为,龙在渊居然一时奈何他不得。如此僵持下去,已经是无胜无败之局,要分出强弱非至千招之外不可。
正在此时,山脚下一道红影飞驰而来。四周旷野上都是皑皑白雪,这一点猩红分外醒目。这人来得好快,转眼间便跃上了山顶,赫然是一位十八九岁的艳丽女子。诸葛桢钟云翱神色一变,同声问道:“小姐,你为何来此?”
来人正是武林盟龙首司马长风的爱女,人称武林一凤的司马大小姐。她面罩寒霜,怒气冲冲,闯上山顶。对钟云翱诸葛桢不加理会,直向场中正在追逐的两人奔去,叫道:“快住手,别打了!”
龙在渊眼观六路,早就看到她到场。一听她发话,龙在渊立刻住手,脸上有几分尴尬,搭讪道:“玉雁,你来了。”司马玉雁双手叉腰,杏眼一瞪,怒道:“我不能来吗?哼!你下午同陆先生鬼鬼祟祟,我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你让陆先生绊住我,原来是为这个。现在你称心如意了?”
龙在渊满脸堆笑,柔声道:“玉雁,是我不好。我怕你担心,一直没敢让你知道此事。武林盟与卧龙山庄的确因为一些小事闹得很不愉快,大家正在寻求解决之策。看在贤妹面子上,小兄也不会与武林盟闹僵。”
司马玉雁怒气稍平,却依旧不假辞色,冷冷道:“说的好听,已经动上手了,你还嫌不够吗?你还要如何?你将我置于何地?你……,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心上。”越说越委屈,泪水在眼圈里直打转。
龙在渊慌忙上前赔小心,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说道:“玉雁,我的好妹妹,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吗?你在我心里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比任何东西都珍贵。我对天发誓,如果对贤妹有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让我横死在刀剑之下。”司马玉雁心花怒放,脸上的寒霜仿佛见了春阳,消失得无影无踪。龙在渊察言观色,心中窃喜,又道:“看在贤妹面上,小兄一直没敢对武林盟各位前辈有半点得罪。钟大侠诸葛大侠苦苦相逼,小兄一忍再忍,只为不伤两家和气。动手过招之时也诸多容让,并未下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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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云翱诸葛桢曾风闻小姐与龙三公子之间如何如何,一直以为是江湖传言,不可深信,不想居然真有其事。看她两人的神情举止,俨然是一对热恋的情人。诸葛桢钟云翱是她父亲的下属,不好干预小姐的私事。但听龙在渊的一番说辞,巧言令色,颠倒黑白,钟云翱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龙老三,不要胡说八道。咱们如何逼你了?是你一味胡搅蛮缠,强词夺理,何曾将武林盟放在眼里。当着咱们的面谎言欺人,真是岂有此理!”
司马玉雁这时才想起还有诸葛桢钟云翱在场,俏脸微红,慌忙上前见礼。说道:“钟叔叔,诸葛叔叔,侄女代龙公子向你们赔不是了。他年轻不懂事,出言莽撞,你们二位是长辈,不必与他一般见识。”龙在渊也乘机上前赔礼,长揖到地,面色诚挚,说道:“钟大侠,诸葛先生,小侄出言无状,多有得罪。”他口称小侄,这是随司马玉雁叫的。自居晚辈,又透着亲近之意。钟云翱诸葛桢还真不好说什么。司马玉雁心中快慰,说道:“两位叔叔,龙公子已经赔过礼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为难卧龙山庄,好吗?”
诸葛桢等人心中大为不快,暗道:“是卧龙山庄欺人太甚,咱们何曾为难过他们。”天赐更是不甘心。三场比试本方一胜一平,第三场竭尽全力,已经能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如此下去本方必胜无疑,此时罢手未免太便宜卧龙山庄。他不似诸葛桢钟云翱一般瞻前顾后,又不知司马玉雁的难缠之处,说道:“胜负为分,不能就此罢手。龙三公子,李某还要向你讨教。”
龙在渊尚未答话,司马玉雁却已面现不悦之色,斥责道:“住口!这里哪有你讲话的余地。你一个小小的黄衣剑士,怎配与龙公子较量。龙公子手下留情,没有伤你,你就自以为有多了不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不快快退下。”
天赐僵在当场,真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暗道:“这位司马小姐究竟站在哪一方?为什么不分是非,只管袒护龙在渊?”钟云翱诸葛桢也为之皱眉,生怕天赐面子上挂不住。诸葛桢干咳一声,说道:“小姐,李老弟也是为了本盟的利益,据理力争。小姐不能责备他。小姐一定要咱们放手,此事也只好作罢。”
诸葛桢自有他的想法。今日这三场胜负之赌不过是表面文章,能赢下来固然很好,以后讲话自然理直气壮。赢不下来也无伤大雅。卧龙山庄即使输了,也不会甘心退走,必定另生诡计,暗中图谋。武林盟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卧龙山庄为了此行的目的,必将有一场殊死之争,这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何况小姐已经参与此事,身份不尴不尬,不能不有所顾忌。此时不了了之,不伤双方颜面,未始不是一条妙策。说不定今夜小姐突然莅临,正是陆鸿儒的有意安排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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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场之赌有此结果,对卧龙山庄大为有利。龙氏兄弟与贺震天不免心中暗喜。贺震天笑道:“对此空山雪夜,皎皎明月,原应该谈些风雅乐事。打打杀杀未免大煞风景,也辜负了这一桌子好酒好菜。三位请入座,咱们共饮三杯。”
钟云翱心中不快,脸色冷然,说道:“寒夜酒冷,饮之使人伤身。贺大侠的好意咱们心领,告辞了。”双方话不投机,留下来只怕还会另生枝节。贺震天顺水推舟,说道:“三位既然兴致不高,贺某也不敢强留。改日在太白居备下热酒,欢迎诸位光临。希望那时钟大侠不要借故推托。”
诸葛桢暗想:“小姐就这样与卧龙山庄混在一起,太不象话。应该将她请回家,让龙首严加管教。”向司马玉雁道:“小姐,你已经有半年之久未返总堂。现在年关将近,应该回家看看了,也免得龙首挂念。”
司马玉雁离家日久,的确十分思念。但骤然让她与龙在渊分手,心中又有些依依不舍,一时踌躇难决。龙在渊当然不愿意放她走,柔声道:“玉雁,照理说我不应该拦你。可是我只要一日不见你,便觉牵肠挂肚。半年前小别数日,我魂牵梦萦,茶饭无思。玉雁,你忍心吗?”这一席话说的真情流露,感人至深,双目充满热切之意。司马玉雁自然大为感动,去意立刻烟消云散。深情地凝视着龙在渊,柔声道:“龙大哥,我不走了。”
诸葛桢暗骂龙在渊花言巧语,暗怨司马玉雁幼稚糊涂。问道:“小姐,你果真不想回去吗?”司马玉雁歉然道:“该回去的时候我会回去的。诸葛叔叔返回总堂,请代我问候父亲他老人家,就说我年前一定返家。”
天赐等人暗道:“你居然还没忘了父亲,难得,难得!”诸葛桢道:“小姐孤身在外,比不得在家中事事如意。一切都要当心,切莫做出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武林盟之事。”司马玉雁满心的不耐烦,赴敷衍道:“诸葛叔叔请放心,侄女已非三尺童子,一切都会自己衡量,不劳诸葛叔叔挂怀。”诸葛桢心中暗叹,说道:“这就好,这就好。”一行三人心情沉重,垂头丧气,悻悻然下山去了。
一路上三人闷闷不乐,沉默不语,直奔回住所。郝大鹏等人提心吊胆等了大半夜,现在见他们安然归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七嘴八舌,询问赴约的经过。诸葛桢半真半假讲述一遍,自然将见过小姐之事隐过不提。只说三场胜负之争斗成平手,事情仍未了结。让大家继续加意提防,以免为对手所乘。
将这一群属下都打发走了,三人留在堂上,相对叹息。天赐道:“司马小姐太不懂事,太任性。武林盟与卧龙山庄之间的争斗,她应该有所耳闻。怎能不顾长辈劝告,公然与龙在渊结伴同行,甚至事事袒护。难道情爱之事当真有偌大魔力,比亲情公义都要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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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桢叹道:“对一个男人而言,情爱之事的确可以看得很轻。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男人要有所作为,必须有朋友相助,也要为朋友分忧,儿女之情不必太放在心上。女人就不同了。她们天生就要依附与男人,自然将感情看得很重。一旦见到知心的男人就要倾心相许,牢牢抓住,尤其是象龙在渊这样出色的男人。小姐也是女人,虽然眼高于顶,品貌武功举世难觅,最终也难以免俗。”
钟云翱一直坐在一旁生闷气,这时将桌案拍得震天响,叫道:“气死我也!那龙在渊是个什么货色?貌似忠厚,内藏奸诈,一派虚情假意。可叹小姐糊涂头顶,居然让这混蛋迷上了。女人家天生外向,就是靠不住。惹得我老钟火起,嘿嘿!”火起后便如何,他却没有说下去。
诸葛桢惊道:“钟兄,你可万万不要鲁莽行事。”钟云翱道:“她是龙首的大小姐,我是龙首的下属,还能把她怎么样?诸葛老弟,我有一个笨主意,不知你肯听不肯听。”诸葛桢道:“钟兄请讲,咱们斟酌斟酌。”钟云翱道:“没什么好斟酌的。咱们只要暗中下手,将她擒回总堂,交给龙首处置。以免她任性胡为,坏了本盟大事。如果龙首怪罪下来,我老钟一人承担就是。”
诸葛桢连连摇头,说道:“不妥,不妥!以武力将小姐擒回,龙首也许不会说什么,但你我不能不有所顾忌。何况小姐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要擒住她谈何容易。”钟云翱想想也对,顿时大为泄气。
天赐插言道:“我看钟兄此计不失为一策。本盟与卧龙山庄之间早晚有一场生死之争。小姐沉溺其中,不但妨碍本盟行事,只怕还要害了她自己。咱们不能坐视不理。”诸葛桢道:“咱们的确不能不管,但下手擒人未免太鲁莽,有以下犯上之嫌。最好奏明龙首,请他老人家示下。龙首如果有话命小姐返家,她不敢不听。我这就给龙首写封信,申明咱们的为难之处。”
钟云翱与天赐都表示赞同。诸葛桢命人送上笔砚,略加思索,伏案疾书,不多时一封书信已经写就。诸葛桢将书信交到天赐手中,说道:“李老弟,信中所言事宜干系重大,一旦丢失,就会受制于敌。让别人送我不放心,只有请老弟劳驾一趟。”
天赐当然义不容辞。而且能去总堂一行,见一见仰慕已久的武圣司马长风,也是一大快事。当即慨然应允,说道:“诸葛先生尽管放心。信在人在,信亡人亡,绝不会让它落在卧龙山庄手里。”
诸葛桢道:“老弟切莫说这些不吉之言。凭老弟惊退三仙的神勇,龙老三也奈何不得的身法,只要多加小心,提防一些下三流的江湖门道,应该不会有事。夜色已深,明晨还要起早赶路,老弟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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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将书信收入怀中,回房休息。诸葛桢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捻髯微笑道:“钟兄,有关小姐之事,小弟想到了一个妥善的解决之策。”
钟云翱奇道:“我就知道你鬼点子多,快说来听听。”诸葛桢道:“这主意就在李老弟身上。”钟云翱诧道:“李老弟?这与李老弟有什么关系?你越说越玄了。”诸葛桢笑道:“不玄,不玄。钟兄,你看李老弟这个人怎么样?与龙在渊相比谁更出色?”钟云翱道:“这还用说,李老弟武功虽然还及不上龙老三,但我看他功夫下得勤,进境神速,超越龙老三指日可待。他的才学谈吐,心智人品,无不出类拔萃,我老钟十分赞赏。一句话,是个可交的朋友。龙在渊是什么东西,武功虽高,他的为人与李老弟相比判若云泥。这一点老弟你心里清楚,不必我浪费唇舌。并不是因为李老弟是朋友我才称赞他,就算是对头我也一样钦佩他。”
诸葛桢抚掌笑道:“钟兄所言极是,小弟也是如此想法。如果小姐也有你我这般识人之明,事情就好办了。”钟云翱若有所悟,问道:“你想为他们两人做月老?”诸葛桢笑道:“现在言之尚早,言之尚早。”
钟云翱不以为然,摇头道:“何止言之尚早,简直是乱点鸳鸯谱。你刚才没见小姐对李老弟疾言厉色,何曾将他放在眼里。你想将他们两个拉在一起,势比登天还难。而且咱们还不知道李老弟的意思。他性格外和内刚,小姐的无礼他能忍下来,但难保心中不存芥蒂。”
诸葛桢笑道:“李老弟这边不用担心,包在小弟身上。倒是小姐那边要费些周折。女儿家情窦初开,遇上龙在渊这等花丛老手,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难免堕入情网,不可自拔。但小姐不是凡俗女子,如果能返回总堂,由龙首出面向她陈明利害,让她明白龙老三是个什么货色。为了本盟的利益,为了她一生的幸福,她应该有慧剑断情丝的勇气。以后咱们再让她与李老弟多多相处。钟兄,如果你是小姐,面对李老弟这般矫矫不群的人品,能无动于衷吗?”
钟云翱放声大笑,说道:“听你这一说,好象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我老钟一生不近女色,不明白女儿家的心事。你问我等于问道于盲,恕我无法回答。”
诸葛桢哑然失笑,说道:“这我倒忘了。与钟兄谈论**,等于是对牛弹琴,小曲唱与聋子听。”钟云翱听诸葛桢将他比做牛和聋子,难免要吹胡子瞪眼,反唇相讥。两人嘻笑怒骂,百无禁忌。这一次口舌之争,谁胜谁负,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不必细表。
扬州古称广陵,地处大江运河之会,是粮运盐运的大埠,自古便是繁华之地。城南的瓜州古渡是南北通行的咽喉,因这一带的沙洲形与瓜似而得名。从前只有一个荒僻的小村,以后商旅云集,便渐渐繁盛起来。唐时于此筑城,有了瓜州镇之名。南面临江,东西南三面是城墙,派有重兵驻防。南宋之时,北地沦为夷狄,朝廷偏安于江南,此处就成为江防要地,遂有“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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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日夜兼程,赶到扬州,当晚便在城中歇脚。第二天一早,寄存了马匹,匆匆赶往瓜州镇,打算在此搭船渡江。谁知天公不作美,一大早便大雾弥漫,丈余外难辨行人,江船被迫全部停航。码头上挤满了等待渡江的商旅,难免“鬼天气,鸟天气”骂个不休,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天赐只有耐心地等下去。他知道要等太阳出来,浓雾消散,只怕还要一两个时辰,这样枯守实在难熬。沿着码头边有一排卖吃食的小酒店,肮脏破败,此时却挤满了客人。天赐在市井中混迹了半载有余,早就习惯了下层人的生活,也不会嫌它肮脏。沿着码头走下去,终于找到了一家客人较少的小店。靠里首有一个空座,但同桌已经有了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桌上摆着四色小菜一壶酒,正在自斟自饮。
天赐一阵犹豫。就这样径直过去落座原也无可厚非,但他与这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素不相识,打扰了他的酒兴,未免于心难安。那中年人猛然抬头,看见天赐的踌躇之色,便猜知他的心意。抱拳道:“兄台请坐无妨。出门在外,随遇而安,没有那么多讲究。”
天赐道声谢,撩袍襟坐到他对面,吩咐店小二取酒上菜。那中年人笑眯眯地看着,搭讪道:“听老弟的口音,不象是本地人。官话说得好,应该是北面来的。”天赐笑道:“兄弟是山东人氏,家在兖州府,小地方。”
那中年人道:“山东自古多豪杰,兖州府也不是小地方。看老弟这付身量,不愧为山东人。一定也是豪杰之士,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天赐笑道:“兄台过誉。兄弟读书不成,复又学剑。学剑不成,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岂敢自称豪杰之士。听兄台的口音也不是南人,请问府上是……?”那中年人道:“兄弟是南阳府人氏,套用老弟的一句话,小地方。”
中年人风趣健谈,天赐不禁为之莞尔。说道:“南阳府才是自古多豪杰,当年出了个高卧隆中的诸葛孔明,未出家门已定天下三分之势。兄台与他是同乡,足可引以为豪。”那中年人笑道:“老弟这就外行了。诸葛孔明是地地道道的山东人,祖籍在琅琊郡阳都县,就是现在的沂州府,与兖州府近在咫尺,自豪的应该是老弟你。”
两人一番谈笑,将距离拉近了不少。待店小二送上酒菜,那中年人擎杯在手,说道:“古人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我与老弟虽是初识,却一见如故。今日有幸同桌共饮,也算是有缘。来!为你我的缘分干一杯。”两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中年人问道:“老弟也是等船过江吗?”天赐道:“不错,过江到镇江府一游。”那中年人道:“镇江府是个好地方。自古便是江南重镇,三国时称京口,吴主孙权曾驻跸于此。晋时为延陵,宋时为润州,也是江运漕运的大埠,南北咽喉之地。祝穆《方舆纪要》说它内控江湖,北拒淮泗,山川形胜,自昔用武之地。江藻《镇江府月观记》称之为千山所环,中横巨浸,形胜之雄,控制南北。此地因山为垒,缘江为境,地势险要,兵家必争。”中年人谈兴大发,滔滔不绝。他博闻强记,对地舆风物食货乃至历代典故朝政得失所知甚博,见解独到,令天赐大为钦佩。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中年人虽然其貌不扬,却才华横溢,绝非凡俗之辈。天赐读了十几年书,但所学多为诗词歌赋,八股文章,于治世实学上未免差了些。与这位中年人对坐一谈,天赐深感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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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佩之余天赐便向他请教。中年人有问必答,不加思索,解说之透彻,令天赐大为叹服。天赐一时怜才心切,顾不得是否唐突,说道:“兄台以此经天纬地之才,屈身于市井之间,岂不辜负了有用之身。大丈夫生于世间,当捐躯以赴国难。值此多事之秋,正是施展抱负之机。兄台何不投效朝廷,为国尽忠,为民谋福。凭兄台才学,轰轰烈烈建一番大事业,博得个青史留名,岂不壮哉!”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说道:“古人云:扁鹊不能肉白骨,微箕不能存亡国。老弟之意我不敢苟同。”
微子事是商纣王的庶兄,箕子是纣王的叔父,都曾数谏于纣王。纣王不听,遂一个出走一个被囚。中年人如此说自是将当今天子比做纣王,断言国家将亡。天赐不免暗暗吃惊,说道:“兄台此言差矣。如果天下太平,平庸之材便足以守成,何须兄台?正因生逢乱世,才须兄台这等盖世奇才,救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即倒。汉末之乱,皇室气数将尽。但诸葛孔明感于刘玄德三顾之诚,出山辅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何曾想到过成与不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等的气魄!我观兄台才华不下于诸葛,当不令古人专美于前。”
中年人摇头道:“非也,非也!天命所归,岂是人力所能挽回。逆天而行,智者所不为也。人各有志,老弟不可相强。”
天赐黯然叹息,却仍然不死心。说道:“你我交谈许久,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失礼之极。”那中年人笑道:“不才姓陆名鸿儒。承蒙老弟辱及,愧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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