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第二十四回 城头铁鼓声犹震 匣里金刀血未干_废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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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城头铁鼓声犹震 匣里金刀血未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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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心想:“这样最好,你何绣凤如果离开闻香教,咱们就看不成鹬蚌相争的好戏了。”大叫道:“牵马来!”军士送上两匹骏马。天赐将缰绳交到韩玉郎手中,笑道:“此地不是谈情说爱之所,贤孟梁请赶快上路吧!”

韩玉郎接过缰绳,紧紧握住天赐的手,说道:“区区两匹马虽然菲薄,足见将军隆情高义。韩玉郎有生之年,决不忘将军大德。希望下次见面咱们不再是仇敌,而是朋友。”

天赐笑道:“久闻韩大侠早年豪迈洒脱,佼佼不群,侠名誉满江南。希望有朝一日韩大侠能弃邪道而就正途,归还本来面目。那时只要大侠不弃,在下一定交你这个朋友。”韩玉郎大叫道:“好!口说无凭,击掌为誓。”两人双掌相击,相对大笑。

天赐解开何绣凤的穴道,韩玉郎扶她上马,并辔而去。走出不远,何绣凤忽然带转马头,嫣然一笑,说道:“李将军,我已经猜出你是谁了,不过我会代你守密的。”天赐笑道:“何仙子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猜错。守密不守密倒也无所谓。”何绣凤笑道:“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天赐笑道:“连韩大侠也不告诉吗?他可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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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绣凤脸一红,啐了一口。催马赶上韩玉郎,很快两人的身影便融入了银白色的山峦之中。天赐目送两人远去,心想:“女人都有她温柔的一面,何绣凤也不例外。只是利欲熏心,难以自拔。唉!为什么女人的好胜心总是比男人还要强?男人追求的是名利权势,女人追求的不过是一个心爱的男人而已。何绣凤有了这样一个体贴她疼爱她的丈夫,难道还不知足吗?”

天赐率领麾下百余残兵掩埋下同伴的尸体,包扎好身上的伤处,启程西行。中午时分,一行人来到湖广地界最后一处关隘。过了此关,前面就是江西地界,距九江府不足百里,可以说到家了。这座关隘筑于两山之间,虽非要隘,守军也不过千余人,但地势十分险要。弯弯的山路只容两马并行,两侧均是陡峭的山峰。关墙是青石砌成,高有数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天赐驰到关前,见关上依旧是官军旗号,知道匡贼尚未公然造反,略略放心。朗声叫道:“本将军奉总督大人将令外出公干,请关上守将开关放行。”

关墙上一阵**。不多时垛口上便站满了手持弓箭的军士。一个脸有刀疤的军官伸出头,大叫道:“奉总督大人之命,此关业已封闭,没有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通过。你是何人?有手令吗?”

天赐暗呼不妙,叫道:“有总督大人兵符在此,请查验。”刀疤脸军官道:“不行,大人已经传下话,兵符被贼人盗走,自今日起废弃不用。你这厮妄图用兵符诈关,一定是反贼同党。赶快下马投降,自缚请罪,本将军或可饶你一命。否则总督大人发兵到此,将尔等刀刀斩绝,一个不留。”

天赐大怒,喝道:“匡文尧早已造反作乱,他的手令如同废纸。你这混蛋如果尚存忠义之心,赶快开关放行。本将军念你无知,不以附逆之罪论处。如若不然,本将军杀上关去,砍下你的狗头。”

刀疤脸军官大叫道:“好反贼,胆敢诬陷匡大人,给我放箭!”一声令下,关墙上乱箭齐发,射向拥挤在关下的百余官军。天赐舞刀遮挡箭雨,掩护众军后退。无奈山路狭窄,无处躲避,已经有多人中箭受伤。

退出百步开外,关上的弓箭已无力射及。天赐大叫道:“你这混蛋一定是匡贼同党,附逆之罪,祸及九族。本将军大发慈悲,一箭超度,算是让你捡个便宜。”言罢张弓搭箭,对准刀疤脸军官射去。若论天赐弓之强箭之准,自不可与关上的众叛军同日而语。叛军的弓箭难及百步之外,天赐这张强功却可以射到三百步之遥。只见利箭飞出,快如流星,划空而过,正中那刀疤脸军官的眉心。那家伙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便翻倒在地,气绝身亡。

众叛军顿时大乱,胆大的慌忙藏于女墙之后,胆小的早已飞也似逃下城去。天赐大叫道:“关上军兵听着,只诛首恶,不问协从。赶快打开城门,本将军不伤尔等性命。”众叛军吓破了胆,一听说不会伤害自家性命,立即有人跑下城头,打开城门。关下官军欢声雷动,策马冲进关去。虽然大多身上带伤,形貌狼狈,但在众叛军看来,无疑有神兵天将之威。千余名叛军皆伏拜于地,口称:“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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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道:“首恶业已伏诛,尔等不知内情,其罪可恕。匡文尧暗通教匪,已经兴兵造反。尔等皆是朝廷将士,切不可再听从他的号令,从速弃关离去。愿归家者,本将军概不阻拦。愿与本将军同去者,本将军一体收容。”

众军齐声称谢。一名军官道:“请教大人官号。”天赐道:“我乃九江府游击将军李国栋是也。”那军官大喜道:“原来大人就是威震敌胆的神箭飞将军。我等久慕大人英名,愿追随大人马前为卒,死而无憾。”众军亦齐声呼道:“我等愿跟随将军,请将军收容。”

天赐与麾下士卒皆为之动容。天赐抓住那军官的手臂,扶他起来,说道:“好兄弟,没想到叛军之中有你这样的热血男儿。”那军官道:“我等原本是总兵刘大人麾下士卒。刘大人忠心为国,多次与教匪交战,亲冒雨矢,身先士卒,屡立战功。只因一战不利,被匡贼罗织罪名害死,麾下士卒也被拆散,分派到各处。那刁守备是匡贼的心腹,我等皆敢怒而不敢言。今日被将军一箭射死,真是大快人心。大家都是忠肝义胆的好汉子,哪个愿背叛朝廷,为反贼所用。幸蒙大人收容,愿效死力,同诛匡贼,为刘大人复仇。”

检点新收的士卒,除去乘乱逃去的,尚余八九百人。天赐兴奋异常。所带的五百骑兵损折大半,正虑无颜去见严梦熊。如今收了这枝人马,也可以有个交待了。天赐命人纵火焚关,以免被叛军所用。再将刁守备的首级砍下,悬于关门之上。一行人马弃关而去。

众将士踏着盈尺的积雪,在寒风中艰难地行进。熊熊大火映红了阴沉的天宇,雪色的山峦,十几里外仍可见到冲天而起的滚滚浓烟,给这支驳杂的队伍增添了几分悲壮。众军士虽大多无马,只能徒步而行,但士气高昂,星夜兼程,第二日天明,距马岭关已不足十里。

天赐遣出快马,先行一步,以便严梦熊列队迎接。与这近千名新兄弟初次见面,一定要给他们留下好印象,这一点对军心士气非常重要。他自己则压住队伍,缓缓而行。马岭关近在咫尺,不必急于赶路。

走出不远,只见山道两侧到处都是恶战后的遗迹。折断的刀枪,一滩滩的鲜血,来不及掩埋的尸体,随处可见。越往前行,天赐越是心惊。难道自己离开这几天教匪曾来攻关不成?不知严梦熊与众弟兄是否无恙。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派出的那两骑快马飞驰而回,大叫道:“李将军,大事不好了,马岭关让教匪占了。”天赐大吃一惊,说道:“别慌张,慢慢讲,究竟发生了何事?”那军士喘息方定,说道:“小人驰到关前,老远就看出情形不对头。关上的旗号全换成了教匪的青龙旗,守军都是教匪服色。还有严大人也不知去向,弟兄们也一个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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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噩耗,天赐并不惊慌,反而松了一口气,心想:“看情形严大人一定率军安然退出了马岭关,只要严大人无恙就好。”马岭关的守御是他与严梦熊亲自布置的,虽不敢说有金城汤池之固,但有严梦熊坐镇,三千精兵把守,教匪纵有百万之众,也难于旦夕之间取之。难道有什么意外之变不成?天赐暗自纳罕。

一听说马岭关失守,新归附的军士开始窃窃私议,皆有惊容。天赐深知此时一个举措不慎,必然导致军心动摇,不战自乱。他下令人马后撤,心中暗自懊恼:“首战就给这些新来的弟兄一个打败仗的印象,必然对主将失去信心,一旦遇上大战就会畏缩不前,甚至临阵逃跑。严大人啊严大人,你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把马岭关丢了。”

“什么人?”前面传来一阵吆喝声,紧接着又是一阵金铁交鸣,前队与敌人动上手了。天赐暗自心惊,拍马前冲。只见前队的官军阵形大乱,纷纷败退下来。百余骑兵紧追不舍,看服色也是官军,那领队的军官却是胡平。

天赐大叫道:“胡大哥,是自己人,别误会。”胡平看清来人是天赐,急忙收住坐马。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喜道:“李兄弟,苍天有眼,总算让我等到你了。”天赐问道:“胡大哥,马岭关是何时失守的?严大人现在何处?”胡平黯然道:“是前天夜里失守的。严大人率军杀出重围,不小心身上中了两箭。尚幸有铠甲护身,伤势不重,现在与弟兄们在山中隐藏,为的是等你回来,大家共商对策。”

天赐得知严梦熊无恙,大放宽心。说道:“只要严大人尚在,众兄弟无恙,咱们就能再夺回马岭关。胡大哥,刚才你怎么同自家兄弟打起来了?”

胡平忿忿道:“咱们就是吃了自己人的亏。前天夜里有一队官军来叫关,持的是湖广总督匡文尧的兵符。咱们不疑有它,当即开关放行。谁想到狗娘养的一进关就拔刀砍杀,占据关门。教匪的大队人马早已潜伏在外,乘夜杀入。咱们猝不及防,寡不敌众,只能突围逃走,三千多弟兄伤折近半。刚才这些家伙自称是严大人部下,我却不认得他们,还当又是前夜那伙叛军,哪里还忍得住。”

天赐道:“胡大哥尚不知内情,匡老贼已经反叛朝廷,前夜诈关的那支官军一定是他的部下。我与众兄弟历尽艰险,九死一生,方从武昌逃出。路上遇到教匪偷袭,伤亡殆尽。这些新弟兄原本都是匡贼的部属,只因不愿从贼附逆,随我一同逃出,投奔严大人。”

胡平一拍脑袋,叫道:“原来如此!天杀的匡老贼,咱们都被他害苦了。教匪水师顺江而下,从水路进攻九江府,咱们还不明白他们是如何过来的,原来是匡老贼搞的鬼。九江府三面环水,这一来天险尽失,只怕难以久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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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忧心如焚,问道:“九江府现在情况如何?”胡平道:“鬼才知道。教匪大军兵临城下,那黄仕甲是个大饭桶,吓也把他吓死了,哪里还能想出什么退敌之策。严大人已经派人前去打探消息,现在还没有回音。”天赐叹道:“真没想到,走了才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胡大哥,带我去见严大人。不论下一步如何行动,总要先夺回马岭关才行。”

天赐整顿军马,率领这一千来名兄弟离开大路,由胡平带领,钻入深山。翻越两道山梁,来到一出僻静的山谷。严梦熊与他的一千多名残兵此时正扎营于山谷之中。经过前夜的一场激战,众军卒大多带有刀箭之伤。再加上逃出时过于匆忙,没有携带军粮。严梦熊派人在附近的村落中购来了一些粮食,却是杯水车薪。众军卒食不果腹,精神萎顿,情绪低落。

天赐与严梦熊劫后重逢,互道别时的艰险,感叹不已。谈及匡文尧反叛,严梦熊气愤难平。说起马岭关之失,更是愧疚不安。天赐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马岭关之失,皆匡贼之罪,非大人之过也。当此时大人应速下决断,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去。似这般自困于深山之中,军士无粮无衣,只怕难以久持。”

严梦熊叹道:“我也知道按兵不动不是上策,可是九江府始终没有确切的消息,敌情不明,不可轻动。”

天赐道:“末将以为,探明敌情固然重要,为众将士寻一安身之处更为急迫。现在教匪立足未稳,地势不熟,守御不严,乘隙击之,夺回马岭关,方为上策。”严梦熊摇头道:“我何尝不想夺回马岭关,可手下只有这一千多人,力不从心。”天赐道:“末将带来了千余人马,合计有两千余众,兵力不算单薄。只要大人晓以利害,进则得生,退则困死,必能重振军心,一鼓作气,夺回失地。”

严梦熊仍然摇头,说道:“贤弟是知道的,马岭关地势险要,无数万之众,经月之期,绝难攻破。别说我们没有云梯,数丈高的城墙难以逾越,关上更有重兵把守,乱箭射下,接近都很困难。我这些骑兵长于野战,却不善于攻城。现在只余下这点本钱,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能冒险。”

天赐笑道:“强攻不成,可以智取。末将曾向一奇人学得一项密技,易容换貌,维妙维肖,正好派上用场。”严梦熊目光一亮,喜道:“贤弟有何良策?”天赐俯耳密语半晌,严梦熊脸上喜色越来越浓,频频点头,大叫道:“妙计,妙计!就这么办了。”

天将入幕,严梦熊下令宰杀战马数十匹,众军饱餐一顿,精神大振。严梦熊传令整队,将伤者全部留下,只携带两千名精锐步骑,乘夜色直奔马岭关。

深夜子时,马岭关一片静寂,匪众大多进入梦乡,只有南关箭楼上高悬着气死风灯。百来名匪众瑟缩在夜风中,双手互抄,怀抱长枪,哈欠连声,惺忪睡眼无神地盯着关前黑暗幽深的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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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上远远地出现了一小队持着火把的人马,总算打破了这无边的沉闷。人马渐行渐近,可以看清服色,都是教中兄弟。匪众悬起的心又放下,一名小头目扯开嗓子大叫道:“你们是哪一路的教友?有令箭吗?”

关下的教匪大约有两三百人,在吊桥前停下来。当先的一骑是个魁梧汉子,嗓门大得象炸雷,叫骂道:“鬼叫些什么!他娘的还不快把吊桥放下,老子要进关。”

小头目心里不痛快。拔起干瘪的胸脯,冷笑道:“老兄是何许人?咱们怎么不认得?要进关可以,拿令箭来。上面有命令,没有令箭,概不放行。”

那魁梧汉子大骂道:“你他娘的瞎了狗眼,尚护教在此,要什么狗屁令箭。”小头目吓得一打哆嗦。凝目望去,只见众教友簇拥之中,有一人身高体壮,一脸的虬须,依稀正是护教尚君义。小头目惊得面如土色,在关上就地跪倒,磕头如捣蒜。叫道:“小的有眼无珠,求您老恕罪。”

那魁梧汉子大骂道:“罗嗦!还不快开关。耽搁了尚护教的大事,当心你的狗头。”小头目岂敢怠慢,下令匪众放下吊桥,自己亲自跑下城头,打开关门。关下的几百名骑兵一拥而入。那魁梧汉子一马当先,驰到小头目身前,一把将他提在手中,大笑道:“你这混蛋狂妄无知,骄矜慢上,罪该万死,给我绑了。”两名健卒闻言扑上,将那小头目捆做一团。

小头目惊叫道:“尚护教,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您老饶命啊!”那“尚护教”大笑道:“臭小子,擦亮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老子姓胡名平,可不是什么尚护教。”众军卒皆大笑,一齐动手。匪众猝不及防,全部束手就擒,竟连警哨也未及发出。

原来,这支深夜叩关的骑兵全都是官军假扮的,假尚君义是胡平,魁梧汉子是天赐。天赐下令众军脱去外罩的教匪服色,露出官军衣甲,结阵守住关门。他自己纵马驰上关城,亲手扯下教匪的青龙旗,换上官军旗号。埋伏在关下的严梦熊知道已经得手,下令官军出击。八百骑兵先行,一千步卒后随,杀入马岭关。

隆隆的蹄声震醒了熟睡中的匪众,冲出室外,只见大街上到处都是官军铁骑。黑夜之中,弄不清来了多少人马,仓促迎战,无人统御,才一交手便纷纷败逃。官军也不紧追,只在各处纵火鼓噪,虚张声势。匪众军心大乱,只当已经被大队官军包围。东西南三面皆杀声震天,大火熊熊,只有北面甚是平静。匪众一起向北关拥去,夺路逃跑。

那教匪守关主将想要收集残部抵抗,却怎能抵得住如潮水般败退下来的溃兵,被溃兵裹挟着逃出北关,奔九江府而去。这位不知姓名主将以万余之众把守天险马岭关,居然在一夜之间被官军莫名其妙地攻破,逃回九江大营,将会受到何种处罚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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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军一战收复雄关,战果甚丰而损失极微,军心振奋,欢声雷动。清剿残余教匪,清查收缴的钱粮,分兵把守各处要地等等事宜,自有部将分头办理,不必严梦熊劳神。他与天赐返回官衙,吩咐提来在南关抓获的那小头目审问。

严梦熊居中而坐,天赐一旁相陪,皆面沉似水。两侧侍立着如狼似虎的军校,手按刀柄,怒目相向。那小头目一进大堂,就被这阵势吓得两腿打战。不等众军校威吓,他先瘫倒在地,口称饶命。

严梦熊双目炯炯,不怒自威。沉声问道:“堂下何人?”那小头目用颤抖的声音道:“禀大人,小的名叫刘二,是闻香教的一名低级弟子。”严梦熊喝道:“胡说,你是个头目,在教匪中一定地位不低。”刘二慌忙申辩道:“大人明鉴,小的确实是一名低级弟子。只因早入教几年,才当了一个小头目,管一些日常琐事。实则什么职权都没有,一切都要听法师坛主们的吩咐。小的身不由己,求大人开恩。”

严梦熊冷笑道:“本官原本要向你询问教匪军情。既然你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喽罗,必然不明内情,留着还有何用?一刀砍了算了。”

刘二脸色惨变,惊呼道:“将军大人,饶命啊!小的虽然只是个小头目,机密大事也知道不少,您要问什么,小的决不敢隐瞒。”

严梦熊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说道:“量你也不敢有所隐瞒。我且问你,教匪攻打九江,一共出动了多少人马?由何人统帅?”刘二道:“水军由蓝护教统帅,教主他老人家亲自坐镇步军。人数多少小的也不清楚,大约有几十万人吧!”严梦熊一瞪眼,喝道:“究竟有多少人马?是三十万还是四十万?”刘二慌忙道:“水军十万,步军二十万,大约有三十多万人吧!确切数目小人也说不清楚。”

严梦熊心想:“好家伙,三十万人马!黄仕甲这大草包,够他喝一壶的。”问道:“教匪与匡文尧狼狈为奸,你是否知道其中内情,从实讲来。”

刘二道:“匡文尧弃暗投明,不,他利欲熏心,与本教精诚合作,不,与本教狼狈为奸,商定好共取天下,事成之后,平分疆土。他放开大江水道,放本教水师顺流东下。又派遣精兵数万随本教一起行动,前天夜里诈开马岭关的那支人马就是他的部下。”

严梦熊道:“这些事尽人皆知,算不得什么机密,你想搪塞本将军吗?”刘二惊道:“小的不是,小的不敢!小的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头目,不知教中大事,该说的都说了,不知道的您老杀了我也是不知道。”严梦熊喝道:“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究竟知道什么?”刘二连连叩首,哀求道:“您老开恩,您老饶命。”

严梦熊心想:“看样子他是真的不知道。”问道:“九江府现在战况如何?”刘二答道:“没有战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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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战况?”严梦熊怒道:“匪教数十万大军围攻九江城,难道会按兵不动吗?”刘二道:“大人请息怒,小的不敢扯谎。本教围攻九江城,交战不足一日,城中官军就招架不住了。总兵黄仕甲献城投降,与本教……,那个同流合污,成为本教的座上客。”

“住口!”严梦熊拍案而起,怒喝道:“你这狗头胆敢胡言乱言,乱我军心,罪该万死。来人!给我拉出去砍了。”刘二惊得魂飞天外,大叫道:“冤枉,冤枉!小的句句实言,决不敢欺骗大人,求大人饶命。”几名膀大腰粗的刀斧手不理会这小子的鬼嚎,几只大手象抓小鸡般将他提起,倒拖出门外。哭叫声一路远去,嘎然而止。

严梦熊脸色阴沉似水,目射寒芒。沉默良久,忽然大叫道:“传本将军将令,全军集合,连夜发兵九江,与教匪决一死战。”堂上众军皆有惊容,面面相觑,均想:“咱们大人莫不是疯了?九江城下有教匪几十万大军,咱们才两千人马,这不等于以卵击石吗?”堂上一片静寂,无人应声出去传令。

天赐明白严梦熊此时急怒攻心,有些意气用事。忙劝解道:“严大人请三思,此事尚须从长计议。”严梦熊渐渐平静下来,挥手令众军退出,堂上只余下他与天赐。严梦熊道:“贤弟,那刘二所言一定不会有假。黄仕甲其人怯懦无能,临阵投敌,丢失九江重地。数万官军尽数覆没,只余下咱们这两千人马,要对抗数十万教匪,断无可能。弃关退走,我却心有不甘。今后如何举措,贤弟可有良策?”

天赐道:“匡文尧反叛,九江府失陷,数日之间,形势急转直下,对我军十分不利。此时进而求战固不可能,死守马岭关同样也是一条绝路。凭借地势之险,或可坚守十天半月,但绝难长期坚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有退往南昌,才是生路。”

严梦熊叹道:“退往南昌又能如何?一样是寄人篱下,看人眼色。那廖崇义与黄仕甲是一路货色,贪功重利,畏敌怯战,胜则归功于己,败则委过于人。九江府之变,他身为江西总督难辞其咎,我去投奔他只怕要成为替罪羊。”

天赐道:“廖崇义虽然没有多少才略,却比黄仕甲强胜百倍。那日南昌大战,他亲上城头擂鼓助战,振奋军心,可见并非一无是处的庸才。他是个聪明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此乱世,大人这样的良将他不会轻弃,必然代为脱罪,依为膀臂。大人应当前去依附于他,徐图进取。何必困守绝地,与城偕亡。”

严梦熊沉吟片刻,说道:“贤弟所言极是。事不宜迟,歇兵一日,明日一早便启程。九江府之失暂时保密,以防军心动摇,只说奉命开往南昌府便可。”天赐道:“这样不妥。军心不可欺,欺则易生变乱。九江之失绝难长久隐瞒,众军一旦得知真相,势必对大人心生疑虑,而大人再难取信于部下,得不偿失,断不可为。”严梦熊叹道:“贤弟治军之道胜我多矣!此事就依贤弟,明言相告,众军愿从则从,不愿从则去,听其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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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严梦熊召集全军,当场宣布九江府失陷,黄仕甲投降之事,申明大家去留自便,概不阻拦。众军皆有愤然之色,皆愿与严梦熊同往南昌,无一人离去。动之以义,晓之以理,虽懦夫也可化为勇士。严梦熊兴奋之余,深服天赐见事之明。

严梦熊下令焚烧营房,捣毁城关,以防为教匪所用。粮草银钱能带则带,不能带也尽数焚毁。轻骑简装,开出马岭关。此去南昌数百里之遥,一路上教匪出没无常。遇上大股教匪,官军避而不战,遇上小股,则一鼓作气击溃之。历经大小十余战,皆大获全胜,官军士气高昂。这一天终于到达南昌城。

果不出天赐所料,廖崇义见严梦熊千里来归,大喜过望,相待甚厚。非但不追究他的过失,反而上疏表奏他的功绩,拨与精兵数千,重加任用,依为左膀右臂。廖崇义的表章送到京里,很快就有了回音,加封严梦熊为总兵官,麾下官佐皆有重赏。

在赶往南昌的路上,天赐一直心事重重。严梦熊所说的“寄人篱下,看人眼色”始终在他脑中回旋,挥之不去。他想:“严梦熊身为武将,效命军前,报国杀贼,理所当然,舍此别无它途。而我李天赐不食朝廷俸禄,不恋官爵名位,何必自找苦吃,受制于人。投军的日子不算短,打过的胜仗也不算少,可是匪患不但未曾平息,反而愈演愈烈。究其原因,不外乎势单力薄。身为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纵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力。我李天赐如此,严梦熊同样如此,他受廖崇义黄仕甲之流的压制,无法尽展其才。而廖崇义虽高居总督之位,同样要受制于朝中权奸。”

他又想:“与其受制于人,何不另谋出路。朝廷并非没有忠臣勇将,只因天子暗弱,奸臣弄权,以致贤士趋避,民心不振。我看皇帝其人也并非全无良知,这万里江山他不会不爱惜。只要明之以事,喻之以理,必能励精图治,远奸臣而亲贤士。罢黜匡文尧黄仕甲之流,任用严梦熊等一干忠臣良将。必能整肃朝纲,扫清妖氛,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不错,欲成大事,从天子处着手才是捷径。他虽然狠毒,下毒害我,毕竟是同胞手足。国家大事,江山社稷这些大道理姑且不论,只论兄弟之情也该帮他。”

这些想法在天赐心中酝酿已久,只因一路战事不断,不好向严梦熊求去。到了南昌府,天赐去意渐决,却不知如何向严梦熊开口,终日坐卧不宁,度日如年。这一天天赐终于下了决断,乘现在南昌平静无事,正是求去之机。夜深人静,天赐来到严梦熊房门外。窗口透出昏黄的灯火,严梦熊的影子印在窗纸上,正在伏案读书。徘徊良久,天赐鼓足勇气,扣开房门。

严梦熊放下书本,起身相迎。笑道:“是李贤弟,快请坐!夤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相处多日,骤然求去,天赐自觉难以开口。嗫嚅半晌,方道:“末将有事陈请,求大人恩准。”严梦熊讶然道:“贤弟何故吞吞吐吐?你我亲如手足,不必如此拘谨,有事但讲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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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如手足!”四个字象一记重锤敲在天赐胸口,离去的决定几乎为之动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说道:“末将投效大人麾下多日,蒙大人厚遇,授以游击将军之职,待如手足兄弟之亲,知遇之隆,末将永铭在心。但末将自念德鲜能薄,难当此大任……。”严梦熊已经明白了大半,惊道:“贤弟,你要走吗?”天赐黯然道:“是的,大人。”

两人相对默然。良久严梦熊用沙哑的语音道:“贤弟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天赐道:“末将已经考虑很久了。”严梦熊深感失望,叹道:“我看贤弟这几天郁郁不乐,就知道是有心事,不想贤弟居然动了离去之念。唉!荆棘丛中,难栖鸾凤。贤弟才华过人,屈居于行伍,辜负了大好身躯。另谋高就,也在情理之中,愚兄能够理解。当今国家衰败,才俊之士皆心灰意冷,不独贤弟一人。我严梦熊又何尝不想抽身。唉!贤弟去吧,我不留你。”

天赐见严梦熊误解自己,连忙叫道:“大人,末将并无此意。”严梦熊打断道:“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部将,什么大人末将,再也休提。倘若顾念以前的交情,叫我一声严大哥,于愿足矣。”

天赐道:“严大哥,小弟绝非有始无终,为德不卒之辈。既已立志杀贼报国,匡扶社稷,终此生不会再生它念。向大哥求去,并非因为心灰意冷,也非另谋高就。小弟可以对天起誓,纵然远走天涯,也决不会忘记严大哥与众兄弟的隆情厚谊。此身虽去,此心犹在。有朝一日,普天下英雄豪杰并起讨贼,就是小弟与严大哥再见之时。”

严梦熊大喜,失望之情一扫而空。握住天赐的手,说道:“你我兄弟并肩杀贼,出生入死,非止一日。我信得过贤弟,贤弟也应该相信我。此去究竟有何打算,不知能否见告。”

天赐道:“治国平天下,非仗甲坚兵利,士马之众,而在于人心向背,人材得失。小弟跟随严大哥时日非短,历经大小百余战,立功至伟,斩首逾万,而匪患更见猖獗,湖广局势每况愈下,为何?只因朝廷政令失和,民心离散,将帅无能,军心不振。大哥这样的忠臣良将不得重用,黄仕甲匡文尧一流的奸臣庸才反得高位,麟凤困于草泽而狐鼠窃居庙堂。小弟自知用兵之道不及严大哥多矣,但身负奇技,不甘妄自菲薄。愿拼一腔热血,另谋一条救国救民之路,使普天下的忠臣良将皆有用武之地。”

严梦熊热血沸腾,说道:“贤弟,我明白你的意图,你是要进京,效荆轲聂政之举,仗三尺利剑,诛奸佞清君侧。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刘进忠许敬臣一干奸臣也非易与之辈,皆豢养众多死士,其中不乏高手,贤弟一定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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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笑道:“大哥以为小弟是个只会拿刀弄剑的一勇之夫吗?错了,错了!不是小弟自吹,那许奸刘奸府中纵然高手如云,小弟要取二贼首级,易如反掌。不过杀一两个奸臣,无补于事。去了一个许敬臣,还会有第二个许敬臣,去了一个刘进忠,还会有第二个刘进忠。小弟要行的是釜底抽薪之法,让奸党在朝中再无立足之地,为朝廷开一条纳贤用材之路。”

严梦熊喜道:“以贤弟的才智武功,愚兄相信此行定能成功。”天赐道:“成功的把握是没有的,但只要有一两分的希望,就值得一试。希望大哥善保有用之身,以为来日之图。南昌府四战之地,不可久守。廖崇义非王佐之材,亦不可久恋。如果南昌不幸失陷于贼手,严大哥能走则走,切莫再生与城偕亡之念。”严梦熊道:“贤弟放心,这道理我明白。我等着贤弟的好消息。”

天赐道:“小弟走了,大哥多多保重。”严梦熊连忙拉住天赐,说道;“要走也不急在一时,众兄弟处总要有个交待。且待明日,我置酒为贤弟送行。”

积雪初融,春寒料峭。南昌城东关外的土路泥泞难行,马匹驰过,雪水泥浆飞溅。严梦熊胡平马提调姚把总等一干同袍兄弟出城为天赐饯行,一路均默然无语,面带愁容。

驰到十里长亭,天赐带住坐马,回身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严大哥,诸位兄弟,请回吧!”离情别绪涌上心头,大家皆黯然神伤。严梦熊大叫道:“拿酒来!”两名随从策马而至,怀抱酒坛,下马入亭,在石桌上摆下几只酒盏,一一斟满,亭中酒香四溢。

大家围桌落座。严梦熊端起酒盏,说道:“贤弟,我敬你一杯,祝你此行顺利,马到成功。”天赐道:“借大哥吉言,小弟一定尽心竭力,以酬诸位盛情。希望大家再见之时,已经是匪患弥消,弓马尽藏,天下承平,万民乐业。那时我与诸位举杯同庆,不醉不休。”大家轰然叫好,一饮而尽。

胡平也起座敬酒,说道:“我胡平能有今日,全仗贤弟提携,贤弟真是我平生第一大恩人。我是一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能敬贤弟一杯水酒,略表寸心。”此后马提调等人一一敬过。天赐酒到杯干,不觉有些醺醺之意。胸中**勃发,击盏歌曰: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暗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尘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翠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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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六州歌头》是南宋张孝祥怀故国丧于夷狄所作,忠愤之气,无奈之情,令人闻之神伤。胡平虽然是粗人,不明词中深意,从大家的神情上也可看出眉目。叫道:“贤弟何故作此悲声,且听我的。”他唱道:

日高烟淡,倚天长剑影冲寒,声驰沸海,令走摇山。铠砌银纹,恰如龙驾雨,鍪斜金翅,兀地虎生翰。气腾腾雾结,阵绕绕云连。黄沙漫起,乌角吹残。鼙鼓掩轰雷,旗纛驱飞电。指日间长驱席卷,奏凯师还。

大家齐声叫好。天赐笑道:“胡大哥说自己是个粗人,这一曲却唱出了大家的心声。指日间长驱席卷,奏凯师还,好雄壮,好气魄!”胡平赧然道:“我也是从戏文里听来的,根本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胡乱唱出,让诸位见笑了。”经胡平如此一说,大家均放声大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你一杯我一盏,不多时两坛酒便喝得点滴不剩。

天赐掷杯于地,说道:“酒兴已尽,小弟去也。临行时尚有一事奉告诸位。小弟并非李国栋,冒名顶替,欺瞒多日,请诸位海涵。”胡平道:“不错,李兄弟本名李易,只因被朝廷追缉,流落江湖,报国无门。这才冒我部下一逃卒之名,投效军前。请严大人恕胡平相欺之罪。”

天赐大笑道:“非也,非也!此名非真名,此容亦非真容。小弟名叫李天赐,江湖上有个浑号叫做神箭天王。与诸位再见之时,即是我李天赐恢复本来面目之日。诸位请忘掉我这付尊容,记住李天赐三个字,将来也好相认。”胡平如堕五里雾中,欲待动问,天赐却已跃上坐马,飞驰而去。

马提调忽然叫了起来:“李天赐!我想起来了!前任兖州知府李明辅李大人不是有一位公子叫李天赐吗?李大人被锦衣卫害死,这位李公子杀死多名锦衣卫军官,逃亡江湖,被朝廷画影通缉。此事已经过了三年之久,李兄弟难道就是李大人之子吗?”

大家均大吃一惊,转首去看严梦熊。只见严梦熊恍如未曾听闻,怔怔地眺望着天赐远去的方向,久久无语。

天赐走后不出一月,闻香教起大军数十万围攻南昌。南昌地处平原,无险可依,苦苦支撑了十余日,箭尽粮绝。严梦熊记起天赐的嘱托,不再死守,力劝廖崇义弃城突围。廖崇义已经吓破了胆,自然立刻答应。严梦熊督军乘雨夜透围而出,辗转奔波千余里,余众不足万人,终于安全抵达江南。后来武林盟起事,在江南无法立足,严梦熊又率军渡江淮北上,驻马于河北。此是后话,略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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