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启明星爬上山头,两人再也支持不住,黑暗中要被那人寻到也不容易,当下随便找了个草堆钻进去倒头便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靳觉得脸上痒痒的,忽地睁开眼,原来天已亮了,有只蜻蜓在脸前晃悠,见他醒来,没趣地走了。
小靳抹两把脸,往旁边看看,那少女缩成一团,手握在腮边,小嘴微张,兀自熟睡。那模样,仿佛熟睡的一只猫。
小靳呆呆地看了一阵,才手脚并用悄悄爬出草堆,往下看去,看着看着,禁不住叫声好险。
原来这草堆位于一块巨石之上,两、三丈之外就是陡坡,昨晚黑灯瞎火没掉下去真是奇迹。之上是葱郁繁茂的森林,顺着陡坡往下则全是矮小的灌木和草丛。
初升的太阳已穿出云层,然而光还不是很强。有些淡淡的薄雾如纱般越过山头,向下飘去。山下亦是一望无际的白雾,但不多一会儿,阳光如刀锋一般,开始撕裂这些柔弱的伪装。近处的大地首先显现出来,不久,远方浓雾也开始翻滚腾越,少许借着风势升到空中,更多的则迅速退散了。入眼处一片墨绿,不少跳跃的光点点缀其中——那是遍布大地的水洼的反光。
小靳记起这个地方来了——巨野泽,方圆四、五百里的浅塘湖,围绕着它的则是更大的沼泽地。他也只是听老猎户茶余饭后聊过,说是这泽极大,到处是深潭,看上去是草丛,一脚下去就没法上来了。泽里还有各种水蛇、巨兽、淹死鬼……总而言之,不是小屁孩可以去的地方。
他回头看去,背后的群山此刻还有一大半笼在云中,山色如黛,端的是好风景。那个老妖怪此刻大概还在里面发疯吧……想到那老妖怪恐怖的脸,小靳仍止不住的寒战。
旁边一阵响动,那少女眯着眼探出头来。她乱蓬蓬的头发里夹着无数草根,阳光照在她凝脂一般的脸上,眩得有些让人不敢逼视。
小靳侧过头,道:“你醒了?”
“嗯……这是什么地方?”
小靳搔搔脑袋。
“巨野泽边上。我看我们是在劫难逃了。往回走,那个老妖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蹦出来;往前,你看看下面,一望无际的沼泽滩涂,那是人走的吗?我跟你说……”
小靳凑近那少女,刚要说老猎户说过的话,却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这味道虽淡,但仍让小靳心头扑通一跳,顿时忘了要说什么了。
“要说什么?”那少女等了半天,歪着脑袋问。她那对碧色的眼睛里流光异彩,晃得小靳眼花缭乱,忙揉揉眼,道:“什么?……哦,哦,是……你叫什么来着?”
那少女又打算避而不谈,不过转念想到昨晚已经当着他的面说了,不觉有些气馁,转过头道:“你都听到了啊,还装傻。”
“不是不是。我就单听到个岚字,什么岚啊?这么岚岚岚的叫,别人还以为我在叫苦喊难呢。你总有个姓吧?李岚?我难?还是困难?”
那少女脸色微红,踌躇半天,道:“那个名字其实也很久没用了,你就叫我阿清吧。对了,那个怪人没跟着来吧?我们昨夜一路急走,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站起来往后打量。
小靳听到老妖怪的事,也顾不上刨根问底了,忙道:“是啊,沿路踩断了花草也说不定,那老妖怪要是寻迹高手,天一亮一定会发现的。我、我们往哪里走呢?”
阿清纵身而起,跃到棵树上四面观看,一面问道:“这一带你不熟么?”
小靳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赤足站在湿滑的树干上晃来晃去,道:“我哪里跑到这么远来过?这山方圆一、两百里,老猎户都还没走遍过呢。怎么样,看得到哪里有路或是村落吗?”
阿清看了良久跳下来,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这四周都是树林,古木参天,连一炷炊烟也没有。我们从南面来,往西和往北都是高山,只有东面这巨野泽……”
小靳双手乱摇:“想都不要想!人进去的就没听说出来过。你道那一地的绿色是草地么?下面全是水洼,深一处浅一处的,不定什么时候一脚下去就没了。这事我见多了,还是翻山走要……喂!你干什么?”
却见阿清大步向山下走去,一面道:“是水洼更好!这下什么脚印都不会留了,要真有大一点的水塘,那怪人就算来了也不用怕他。”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有种你自己……”
忽听几个山头外传来一声长啸,声音凄冽,在群山间来回震**,正是那老妖怪的声音。远远近近的林中顿时腾起大群飞鸟,长声呱叫着在空中飞舞,也有野兽也跟着咆哮起来,一时间林中乱成一团。
小靳飞身跳下,只两三步便抢到阿清身前,沉声道:“这巨野泽方圆几百里,是你小丫头随便乱闯的么?能跟着我东平双杰之一的小靳走,算是你前生修来的。这边!”
※※※
下了一片陡峭林立的岩石群后,山势渐缓,入眼处全是齐膝深的草丛,其间星星点点的是耐不住寂寞提早开放的野花。微风吹来,依稀花香和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两人深深吸了几口,都觉精神大震。
小靳道:“我们这样走,草地里还是会留下一行痕迹,不如你我各走一道,不住交叉回旋,让那老妖怪慢慢寻去。”
阿清眼睛一亮,道:“好办法!”
当下两人分头走开,相距大概几十丈的距离,走了一阵又走回来,左右互换着再走,不时阿清还提着小靳在大树之间飞跃,小靳则拿小刀在树干上东划一道西划一道,留下奇怪的记号。
就这么走走旋旋,不知不觉已走出七、八里路,仍未有任何动静,便坐在一根横倒在地的大树上歇息。两人想着那人看着扑朔迷离的脚印的情形,都是忍不住好笑。
小靳摸着脑门道:“这个老妖怪,最好昨天晚上烧得他双脚烂掉,只有象乌龟一样乱爬……喂,对了,昨晚那么好的机会,你提醒他干什么啊,真是妈的……咳咳!”
阿清的双脚在一簇嫩叶灌木上踢来踢去,道:“你以为谁都象你那么坏心眼么?人家已经神智不清了,还骗人。”
小靳恼火地道:“坏心眼?拜托你想清楚点好不好?他如果不是疯疯癫癫,我们能跑得了吗?我还想真枪真刀干他娘……咳咳,跟他拼命呢。你掂量掂量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打得过他么?”
阿清歪着脑袋,咬着嘴唇认真想了想,叹口气道:“打不过。那人的内力真是吓人,那一手冰霖掌,十个我也不是他对手。”
小靳得意洋洋地道:“是嘛,所以说呢……冰霖掌?呸!我才不信呢!人能有那么厉害吗,那家伙绝对是千年的僵尸老妖怪!哎哟,那张脸真是……这种鬼怪就是要骗骗他,让他自寻死路。”
阿清道:“哪有什么千年老僵尸?明明是人嘛。”
小靳脸涨得通红,好象被人撬了祖坟一般,吐口唾沫指天发誓:“是人?不知道就不要乱讲!你可是亲眼见到的。我可告诉你,这山上的僵尸那可是出了名的,哎哟,一大片的坟冢望不到边,几百个僵尸就这么流着黑血走来走去……知道僵尸怎么走的吗?那脚是硬的动不了,只能这么跳,跳。”
说着双手平举,眼睛翻白,呵呵有声地跳了两圈,突然想起一事,皱眉沉思道:“对了,你以前不是也在死人堆里待过吗,真没见过?”
阿清道:“哪里有过。”但见到小靳认真的样子,心中也不禁有些疑惑。
小靳呸地吐口唾沫,一本正经地道:“那,我救了你的命,对不对?你也救了我的命,大家救来救去,一回生二回熟,就是朋友了对不对?朋友跟朋友,还会骗人吗?我小靳的名声,你到江湖上打听打听,那可是响当当说一不二的汉子……”
阿清听到前面的还象那么回事,一扯到响当当汉子,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嘲笑,轻声道:“骗人。”
小靳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轻松的样子,下一句反驳的话便闷在肚子里出不来了。
阿清见他不言语,道:“怎么?没话说了?”
小靳转过了头,双手乱抓头发,道:“你这丫头怎么都听不懂人话,我这简直是对牛弹琴,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了……道曾说过跟你师傅有缘,既然你师傅跟我师傅有缘,合着我俩不也有缘?可惜言语不同,这就叫做有缘无份了!”
阿清脸上一红,嗔道:“谁跟你有缘?”随即眉头一皱,就拍手叫道:“啊,对了!你还没说呢,道曾究竟到哪里去了?”
“那你还没说,你究竟找他干嘛呢!”
“我……”阿清眼睛眯成一线,望着远处山峦上眩目的白云,迟疑了半晌方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只是现在,爹不要我了,娘亲……娘亲也死了,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该去找谁……”
小靳偷眼瞧去,见她眼圈红了,仿佛有些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却始终没落下来,只望着天际出神。
小靳没由来跟着她出了一阵神,扯根草叼在嘴里,道:“那……那这跟你找和尚有什么关系?”
阿清道:“我师傅须鸿大师曾几次说起过这个名字,说是如果今后我有难,可以找他。还有,道曾见我动手就知道我的武功家底,还知道我的疗伤方法,也许他真见过须鸿大师。也许……也许知道她的下落也说不定。”
小靳道:“和尚?嗯,这臭和尚花花肠子多得很,知道些小道消息还真说不定。”一拍大腿:“这十几天你怎么都不问,偏偏等他走了才想起来?”
阿清摸着脸颊道:“我……我也不敢确认啊。须鸿大师说过别对外人讲的,如果不是昨天亲耳听见你说出她的名字,我……我可不能让你们知道。”
小靳呸道:“好稀罕么?你第一天装疯跳神和尚就看出来了,还想遮遮掩掩。耽误多少事啊……以后机灵点!”见阿清由衷地点头,心中大是痛快。
他站起来辨明方向,指着远处烟水蒙蒙的湖面道:“得往北走,到东平郡去。道曾在那镇上有朋友,通常一落脚要待上十天半个月,我们赶快点,如果能在五天内到达湖对岸就有办法找到他。哎,这个老家伙,现在麻烦上身了,恐怕还不知道呢。只是这湖……我们又没船,怎么过得了?”
阿清忙跳下树干,道:“我会水!”
小靳道:“好啊,你会水,就这么托着我过去吧,我倒省心省力。来来,最好现在就开始背着我走,只怕还快些。”
阿清一掌打开他伸过来的毛手,皱眉道:“这倒是个问题……你就不会做船么?”
小靳道:“我还会做轿子呢,你看拿个五十两的本钱,再等我做上三个月,连船带帆估计够了……哎哟!”
却被阿清扯着耳朵往后,只听她冷冷地道:“看那边——竹林!做个竹排总行了吧!”
“不行!哎呀轻轻轻轻点!得得,我怕了你了,我做还不成吗!”
当下两人来到竹林边,阿清以掌代刀砍竹,小靳就在一旁帮手。为防老妖怪远远见到,每根竹子都先用布条绑住,等弄断了再轻轻放倒。
忙了一上午,总算弄了二、三十根粗大的毛竹,再费了两个时辰除尽枝叶。下午,两人又潜进芦苇丛中,采来大捆芦苇搓成绳索。
阿清对这些事毫无经验,但天下第一贩小靳是什么人物?做这些事根本就不用动脑,又搓又结忙得不亦乐乎。阿清嘴上不说,不过神色间颇有些惊异。小靳看在眼里,觉得在这傲气的小丫头前出尽了风头,干得更是麻利,索性也不要阿清帮手了,自己一肩包干。
不知不觉月上树梢,绳子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小靳抹一把额头的汗,才觉得腰酸背痛,坐下歇息。
此时阿清已到沼泽里捉了些小鱼回来,但两人想起昨夜之事,都不敢再生火煮鱼,马马虎虎剖了鱼,就那样带血生吃。
阿清只勉强吃了两口,再也吃不下去。小靳一边猛吃一边道:“小姐,等你出去了你才知道这就算好的了。前年我们从山东一带过来时,别说生鱼,就是生蛇、生蛤蟆也吃过。”
阿清一阵恶心,偏过头去道:“我不信。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吃得下?”
小靳一副历经沧桑饱尝艰辛的激愤模样,猛拍大腿,粗着嗓子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吃过苦,哪里知道世道艰难!我跟你说,别说是生肉,饿你七八天,就是烂肉、腐肉,能抢到就不错了。我跟你说,我……我啊……”
他压低声音,凑到阿清身前,一双眸子幽幽发亮,道:“我……还吃过人肉……啊呀!”一声哀嚎,却是阿清不动声色抓住他胳膊使劲一拧,小靳痛彻入骨,叫道:“你……干什么啊放手啊!”
这下换了阿清幽幽发亮的眼眸盯牢了他,道:“你也吃过人肉,是真的么!”
小靳被她眼中那慑人的凶光吓得浑身一激灵,忙道:“没……没有,那……那是骗你的,我哪里吃得到人肉,我这么个小人没被别人吃就已经算祖坟埋得好了。”
阿清一推,小靳顺势一屁股坐倒,拼命揉着痛处,想开口骂两句,一抬头,月光下却见阿清的眼中似乎泪光一闪。
她转过头去默然不语,小靳没趣地再吃两口鱼,道:“你……你怕吃人肉的人吗?”
“不是。”阿清举手盘起长发,透过树冠的月光在她脸上映出班驳的摇曳的影,看不清她的神情。她静静地说:“是恨。”
小靳吐吐舌头,不敢再问了。
两人忙了一天,都觉疲乏,小靳麻利地将剩余芦苇压平,铺做两堆。阿清似乎也懒得再计较许多,只和他分开丈余,倒头睡了。
半夜里,寒气上来了。小靳在梦中一个劲地想要升堆火取暖,可是手足止不住地乱抖,怎么也掏不出火燎子。最后终于咬紧牙关,一把掏出来,却突然一哆嗦,火燎子脱手而出,落入水中……
小靳哎哟一声惨叫,猛地瞪开眼睛,呆了片刻,才发现原来只是在做梦。他觉得通体透寒,手足早冻麻木了,忙挣扎着坐起半边身子,想要搓搓手暖和暖和。这个时候突然一怔,全身刹那间都僵了——
月光下,有一个依稀的人影,在不远处一块岩石旁,无声无息地做着什么。
……是老妖怪吗?
小靳的冷汗一个劲往下流。他拼命捂住自己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响声,伏低了身子,慢慢往一旁摸去,想要推醒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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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了半天,哎,没有人?小靳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见身旁的芦苇堆里果然空无一人。
难道阿清已经被老妖怪拖去吃了?
这个念头让小靳一面狂抖,一面也发了疯地想要看看那东西究竟在做什么。他冒险地爬了一小段距离,躲在一块稍大的岩石后面,慢慢抬起头来。
看见了——月光照耀下,看得很分明,那人一袭灰色僧袍,身材娇小,却是阿清。小靳使劲揉揉眼睛,确定看得清楚,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心中重又狐疑起来:这丫头深更半夜,在做什么?
小靳自来奉行天大地大,小心为大之原则,当下并不急着跳出去问,仍旧偷偷地观察她。月光照在她**出的手臂和小腿上,仿佛通体透明的白玉。她面朝西方,半跪在一块略高过她腰部的岩石前,两手向前平推,像在用力推什么沉重的东西。等到双手伸直了,阿清侧身伏在那岩石上,好象又在听着什么……俄顷,再抬起身子,两手平推……她就这么一会儿推,一会儿伏,循环不断。
小靳看了半天,实在弄不明白她在做什么,可是心中不由自主地害怕。这月光、这夜风、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阿清的手推得很慢,可是即便这样,也可以感到她几乎是在倾力而为。
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小靳也可以清晰地听到她急促而略显慌乱的喘息声。她在害怕什么……是的……她也在害怕……
突然间,阿清一头扑在那石头上,听不见有什么异样的声音,不过月光照耀下,她的肩头不住起伏,实难抑制。
小靳抹一抹有些僵硬的脸,慢慢爬回自己的芦苇堆躺下,心道:“妈的,她在发疯做什么?那动作……那动作像在掩埋什么东西……大晚上的,真是晦气呀……”如此想着,缩成一团,不一会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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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小靳睁开眼睛的时候,阿清已经起来,正在准备竹竿、绳索。
小靳揉揉眼睛,似乎觉得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倒是因为寒冷,全身骨头生痛。他呻吟着爬起来,活动活动身子,道:“昨晚上……老妖怪没来吧?”
阿清摇摇头,道:“天色不早了,要快些到湖边去才行。”
当下两人分几趟将竹竿偷偷扛到沼泽边,趁着雾气扎起竹排。不到一个时辰,一个简易的竹排就捆扎完毕,此地离真正的湖面尚有几里远。两人一个拉一个推,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沼泽里艰难跋涉。
这个季节的晨风还很有些刺骨,但小靳衣服已被汗湿透了几次。不过想想在后面推竹排的阿清使的力更大,尚且一声不吭,自己也不好意思叫苦,只有辛苦忍耐。
他尽量选草甸厚而多的地方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先要踏实了才走。但沼泽变幻莫测,饶是他如此小心,也有好几次失足跌入泥潭中,险些没顶。还好腰间跟阿清相互系着绳索,立马便给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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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走了多久,小靳满脑子都是老猎户说的各种野兽、水蛇、淹死鬼的传说,又累又怕。突听“扑扑扑”一阵响动,就在身旁响起,小靳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摔倒在地,还没开口,身前灰影晃动,阿清已扑到,将他往后一推。
小靳几个翻滚躲进一簇草丛,探头一打量,却是几只野鹤从雾中钻出,长而瘦的腿在苍绿的水面上划过。领头的鹤侧过头看了一眼阿清,长声鸣嘶,于是众鹤们扑棱着翅膀,都挺着修长的脖子,格格叫着,如一道道羽箭般刺入空中,须臾不见了。
小靳抹一把汗,刚要骂娘,阿清已抢出几步奔入水中。她在齐膝深的水里转了两转,轻轻道:“好,是湖水了。就在这里下竹排吧。”
小靳忙赶到边上,伸手入水搅了几搅,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一个更大点的水塘?”
阿清不答,俯身在岸边拾起一块石头,掂了一掂,猛地向前掷去。两人侧耳听去,待得远处咚的一声闷响,两人都是同时吐出一口气。
当下两人坐上竹排,一人一竿轮流撑着,驶向湖心,不多时已见不到身后树林的阴影。再撑一阵,渐渐地雾气消散,东边山头霞光闪现,太阳也出来了。两人再往身后望去,见昨日所待的山林已在七、八里之外。
湖面上左一簇右一簇,到处是高高的芦苇丛,层层芦花如一道道潮水在风中翩然舞动,漫天都是白色的花絮。微风徐徐吹来,凉而不寒,已经很有些春天的气息。两人自知那妖怪现在要追来已然不能,都是喜不自胜。
小靳撑了一阵,撩了竹竿,躺下伸个懒腰,道:“哎哟,累死大爷我了……你先撑着,我歇口气再来啊。”
阿清道:“哼,大男人家,就知道偷懒。”
小靳笑嘻嘻地道:“这个不叫偷懒,这是分工合作嘛。你先撑一段,等一下再换我好了。”至于等一下是多久,自然不好明说了嘛。
阿清倒知道他的鬼主意,哼了一声。不过她自知不能象小靳这样对耍赖收发自如,眼见小靳装睡死过去,只得嘟起嘴继续撑船。好在她熟识水势,撑一阵**一阵,倒也不觉有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