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靳道:“丫头,快过去睡觉啊!”叫了两声,没听见反应,他转头看去,却见小钰在地上蜷成一团,小嘴微张,已经睡着了。
小靳抹抹汗,心道:“妈的,吓死我了。为什么这丫头粘上来,老子就象挨近火炉一样热?”他弯身抱起小钰,见她只穿着贴身小衣,只觉口干舌燥,脸涨得通红,好容易才收敛心神,把她放在稻草堆里,再拣两件已经烤干的衣服替她盖上。
干完这一切,小靳一溜小跑跑到洞口,大口呼吸着洞外潮湿寒冷的空气,心道:“怎样才能逃出去?我可不能叫老妖怪伤到她。对了,刚才老妖怪好象流血了,看来钟老大他们也不是不可能伤到他,说不定现在到哪里养伤去了,或许明天是最好的机会?”他坐在洞口,心里盘算着各种方法,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打起架来,靠在洞壁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小靳出洞查看,外面是一大片松林,不知延绵了几十里,远远地与苍色山脉融为一体。山洞在一个斜坡之上,坡面已被昨晚的暴雨冲得沟壑遍布,露出暗红色的泥土。
天空依旧浓云密布,仿佛随时会降到头上。小靳看了半晌,也分辨不出哪是东哪是西,只得回洞里。他与小钰商量了一下,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碰碰运气,当下两人掷石头占运,最后决定先穿过松林再说。
小靳找了一根趁手的木棒,既可打草惊蛇,又可当作拐杖,危急时还可防身。小钰的鞋掉在了车里,她赤着脚走在泥地上,不久就直喊痛。小靳撕下布给她裹住脚,背一阵走一阵。两人走了一上午,从松林钻到密林里,更加找不到北了。小靳终于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小钰也累得躺在地上。她躺了一会儿,突然道:“有水的声音。”小靳忙伸长了脖子到处转,道:“有小河吗?在哪个方向?”
小钰听了一阵,道:“是左边吧,我们找找去。”两人便闷着头向左边寻去。走出十几丈,穿过一片灌木,忽觉眼前一亮,这林子树木较稀少,不过都是参天古树,树冠如华盖一般遮天避日,地下只是些刚齐脚踝的软软的小草。横贯林子的溪流很浅,就在草地间蜿蜒南行,有的地方露出光滑的岩石,有的地方却全被野草覆盖。
小靳欢呼一声,放下小钰,扑在溪边饱饱地喝了几口水,只觉精神一振。他捧了水凑到小钰嘴前,让她喝了几口。小钰叹道:“好甜的水。我……我想……”小靳道:“你想怎样?说啊。”
小钰咬着下唇,踌躇了一下方道:“我想摸摸水。”
小靳牵她到水边,小钰伸手在水中**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好凉的水。”
“可不!”
“小靳哥,水深吗?”
“不深,可能只有一尺吧。”小靳拿棍子试了试,一回头,定住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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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小钰慢慢解开腰带,脱下外衣,露出淡色的贴身小衣。小靳只呆了一下,转身要走,却被小钰抓住了手臂。她的软软的小手顺着小靳的手臂慢慢滑下来,牵着他的手,低声道:“别走,陪我。”
小靳抹了一把脸,默不作声地坐下。小钰褪去衣衫,摸索着走入溪中。溪流的水只及她的膝盖,阳光一束束穿过层层翠绿,映在涓涓溪流上,流光飞舞,不似人间。
那些班驳的水影再倒映上来,仿佛水流在小钰光洁的肌肤上一般。她把水捧到胸前,让它们顺着微微坟起的胸部、平坦的小腹和均匀的腿流下。小靳看着那些飞溅的水花,有些飞得远的,飞入到光束之中,便发出眩目的光亮。他看得久了,只觉眼前到处都是闪烁的光晕,忍不住闭上了眼。
“好看么?”
“嗯……啊,是。好看。真好看。我……我说不好,我想不出怎样来说……”
小钰轻轻笑着,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过了一阵,她说道:“可惜我自己看不到。”她用水洗着手臂,洗着颈项,慢慢地,有一行泪流了下来。小靳看在眼里,不敢说话。
“这是石全哥哥的血,我摸得到……这么多,这么烫的血。这些血流到我眼睛里,我就看不见了,流到我的身上,我就感觉不到冷了。多么烫的血啊……可惜我要将它洗去。我要将它们都洗去了。阿清……”
“阿清。”小靳低声道。
“阿清说我就知道哭,什么也不做,说我只会逃,只会躲起来。这些话我都记得……所以我不想逃了。可是我……我怎么样才能不逃呢?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不知道……”
“石全哥哥那个时候很开心。他总是很开心,虽然他的话不多,可我知道他常常在开心。他陪我玩耍,陪我一起疯,一起闹,多好啊……石付哥哥,还有……还有阿清。阿清。”
“阿清。”小靳抓着脑袋说。
“他们俩就不爱开心。他们整天急死了,忙来忙去,想着怎么逃命,怎样救我出去。他们对我太好了,可是我……我只想开开心心的。我常常想,也许死了会更开心一点罢?好象阿绿那样……我是不是很傻?大概我也快死了吧。”小钰捧起水,倾在脸上。她尽力仰着头,好让水流得缓一些,让那冰冷的感觉长久一些。
“你在看我吗?”
“啊……在的。一直在的。”
“我怕以后不在了,我怕我死了……没有人会记得我,没有人会记得我的样子。我的样子啊……”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的样子。”小靳叼着草根,躺在草甸上,抬头望着支离的天空,道:“我想想看能记多久。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一千年?”
小钰道:“哪用记那么久。就……就记这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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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长呐!我以后修道成仙,不老不死,这么一辈子记下去,你不是占到便宜啦!”
小钰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她蹲了下去,全身心感受着溪水飞速掠过身旁,不时有飘落在水里的树枝或花瓣被她身体挡住,她伸手将它们拣到身前,再随水流漂下去。这么开心地玩了一阵——也许只是一刻,也许是几个时辰——她终于说:“我也会记住你的话的……这一生。”
“哪一句?我的话可是很多的。”小靳搔着头,有些担心。
“哗啦”一声,小钰站起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她缓缓呼出时,用力睁开了双眼,回头对小靳嫣然一笑,说道:“每一句。”
※※※
阿清一掌横击,忽地变爪,出手如风,在一棵百年老树上抓了几下。她刚要旋转身子踢向树干,道曾叫道:“快了!”
阿清停下手,抹抹头上的汗,喘着气道:“哪……哪里还是快了?”
道曾走到她身边,比了个鹰爪,横着一拉一提,道:“这里。你来试试。”退后一步。阿清默想了想,一把抓向道曾喉头,道曾略一侧身,阿清身子一沉,顺势一拉,袭向道曾胸前,道曾右手突然从天而降,斩向阿清眉间,停在她眼前一动不动,冷冷地道:“你死了。”
阿清愣了半晌,道:“我先抓到你胸前的。”
道曾摇头,仍旧冷冷地道:“你死了。我受了伤。因为你这一拉力道不够,我却已击碎了你的顶骨。”
阿清闭目想了一会儿,道:“那这一招根本不对嘛。若敌人都跟你一样强,怎么也避不开的。”
道曾道:“这一招当初须鸿使出来就无懈可击,我师傅连着两次都未能避开,若非凭着内力深厚,早受重创了。”
阿清大是惊异,连着比划了几次,忽然道:“快了是什么意思?”
道曾手捏成爪形,比在阿清脖子前,凝而不动,却又隐隐有锁住她咽喉之势,道:“这便是这一招的关键所在了。我师傅思索了整整三年,终于明白,第一击其实并非虚的,恰恰是这一招的关键。你的火候若是掌握得好,这一爪在对手眼中始终指向喉头,在对方避无可避,只能退后,身子已然后移时,就势拉下,必然中的。我刚才上身未弯,下盘未移,你就急着抽手,将全身劲力都集中在那一拉上。若我真的跟你比斗,甚至不用掌劈你,只需侧身,弹腿一踢,立时就可拿下。”
阿清一震,张大了嘴呆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道曾教了她一整夜,她初时学起来并不困难,甚至觉得这套拳法虽然变化怪异,也并不比“流澜双斩”高明很多,是以只练了三遍,就已将全部招式学会。然而等她开始练习时,道曾却始终不满意,往往一招她重复练了几十次,道曾仍旧摇头。此刻听道曾所言,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套拳法不再象“流澜双斩”一般只追求速度强攻,而是留有余地,虚实结合,予敌人最强的压力,果然如道曾所说,需要有极丰富的实战经验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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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曾道:“你明白了什么?”阿清道:“原来这套拳法是以虚当实,以实击虚。看来每一招里都有这样的诀窍,需要细心体会才是。”
道曾笑道:“明白了么?那么,我来试一试。”手一伸,抓向阿清喉头,阿清自知比道曾矮,要劈他实在勉强,当下身子一侧,预备踢他,不料道曾手突然一长,已捏住她的咽喉。虽然他使不出什么内力,这一下仍是迅捷,阿清啊的一声,想要踢他已然不及。
道曾冷冷地道:“你明白什么了?”阿清道:“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道曾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由虚变实,由实化虚。你若始终拘泥于某一招某一式的即定模式,就永远无法体会你师傅的武功精髓。”放开了她,自走到树旁盘膝坐下,合十参禅。
阿清摸着喉头,心中翻来覆去地念着“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由虚变实,由实化虚”这句话,又是惊奇,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只觉自己已站在一个大门之前,里面是从未窥探过的武学境界,然而自己能不能踏进去,就得看自己能不能真正理解这句话了。
她想了一阵,重又练起来。道曾听她练拳的声音时急时缓,睁开眼看了看,只见阿清动作时快时慢,时而一拳击出,力大势沉,转过身又是同一拳击出,却软弱无力,仿佛舞蹈。有时一连几式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有时又在某一式上停留很久,垂头沉思,或是反复练习。道曾知道她正在琢磨,如果能有所突破,则不单是这一套拳法能彻底领悟,更能在武学上有质的飞跃,当下暗自点头,不再叫停她,任她随心所欲地练去。
※※※
小靳盯着小钰明媚的眼睛,看了很久,终于叹道:“果然很象。”
小钰走上草地,低声道:“和阿清吗?”小靳点点头。小钰用一件外衣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坐在小靳身旁,头靠在他肩上,用手慢慢地将湿淋淋的头发一缕缕理在脑后。小靳见还有一个珊瑚挂坠小钰没戴上,伸手递给她。
小钰摇头道:“我不戴了。我送给你,好不好?”
小靳道:“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小钰道:“你戴上罢。如果……如果以后你见不到我,见着这挂坠,也许会想起我也说不定啊。”
小靳想了一想,道:“也好。”便要收到包袱里。小钰按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要你现在就戴上。”
不等小靳反驳,她拿过挂坠,动手给小靳戴起来。她那润玉般的脖子上兀自挂满水珠,就在小靳眼前晃动。小靳脑子里一阵晕眩,若非强行忍住,几乎就要凑上去闻一下。
好容易戴好了,小钰退后一些打量了一阵,道:“真好看。”
小靳脖子上多了个东西,好不别扭,拉来拉去地看。小钰端坐在他面前,道:“别拉得太猛,小心断了。”小靳笑道:“不会不会!放心了!你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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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钰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凑过来靠在小靳肩头,问他:“你在做什么?”小靳歪着头道:“看天。”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只觉依偎在一起是如此自然,已无需更多言语。此刻天穹一片苍茫,没有一丝儿风,四境万籁俱静,连鸟鸣之声都听不到,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了身旁的人儿。两人就这么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各看各的风景,各想各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小靳动动身子,伸个懒腰,道:“哎呀,饿了!”
小钰道:“我也饿了。我们怎么走呢?”
小靳左右看看,道:“一般来讲,我们沿着溪流走……大概能走出去的。就不知道这山有多大,要走多远。有虎,有狼……嘿嘿,还有老妖怪。”
正在踌躇间,小钰伸出手,在他头上抚摩着,道:“不怕不怕。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大大出乎意料了,再来什么也不怕。”
小靳看她两眼,忽然间勇气陡升,心道:“是啊,要说死,老子早在掉下悬崖时就已经摔死,没摔死也淹死,没淹死也给老妖怪吃了……乱七八糟这么多,他妈的,已经算赚了,还怕什么?刚才无头苍蝇一样乱蹿,现下找到溪流,看来老天还是不肯绝我,哈哈!”
当下跟小钰牵着手,沿着溪流走。那溪流在林间蜿蜒曲折,一开始还与林间土地相平,走着走着,地势渐低,而两边的树木也多了起来。不时有支流汇集,水面也逐渐宽起来,变成一条河流。小靳小钰在岸边走着,被茂密的灌木遮挡,越来越难得见到溪流,只有听着水声一路前行。再走一阵,听前面隐隐有轰响之声。小钰抓紧了小靳的手,道:“是什么?”小靳也有些紧张,仔细听听,道:“应该……是瀑布吧。”
两人觅着那声响过去,走出半里左右,眼前忽然一宽,原来已钻出林子。但见远处群山如屏,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一条山脉连着一条山脉,直延伸到天边,而自己脚前却是一个悬崖,高愈二十几丈。河水从身旁飞流直下,形成巨大的瀑布,落入一个深潭中,轰然如雷鸣,震得人两耳发颤。瀑布下水雾弥漫,气流升到空中,形成一朵朵白云,飘然而去。
小靳尤自不信,绕着瀑布顶转了两圈,然而这悬崖不知有多宽,林深叶茂,藤蔓交错,始终找不到别的去处。他看了半天,终于泄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想:“妈的,沿着溪流就可出山,和尚这么说,老猎户也这么说,偏偏在老子身上就是不灵验!不知道老妖怪是怎么到他的洞的,或许要翻过那道坡才行。”
他正要带着小钰转身,忽听瀑布下“呜——”一声,跟着有人大笑道:“师傅,哈哈哈哈!我懂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不是老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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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靳头皮一麻,扯着小钰钻进草丛,小钰也吓得脸色苍白。小靳指指身后的森林,两手做了个爬行的姿势。小钰点点头。当下两人手足并用,往林中爬去。
爬了一段,小靳突然一顿,小钰收不住,差点撞到他。只见小靳神色严峻,竖起手指做个禁声的动作,侧耳凝神听着什么。小钰忙伏在草中不动。她等了一会儿,觉得手上又凉又痒,低头一看,一条小蛇正从容爬上手背。
小钰道:“小……小靳……”
小靳并不回头,挥挥手要她闭嘴。他用一根树枝轻轻挑开面前的草,仔细打量。小钰只道他见到了什么危险之事,咬紧牙关拼命忍住恐惧,任那小蛇在手上游走。但那蛇转了一圈,渐渐地顺着手臂往上爬来。小钰道:“小靳……小靳哥……”
小靳听她声带哭腔,偏过头来低声道:“别动……我听见有蛇在附近……咦?这是什么?”
小靳看了小钰手臂一眼,“哇啊”一声大叫跳起身,不料脚跟被藤蔓一绊,摔个大跟头。那蛇受了惊吓,一口咬住小钰的手。小钰吃痛,呜的哭了出来。
小靳不顾一切扑上前,抓住那蛇的尾巴,那蛇转头要咬他,小靳情急下内息狂涌,那蛇突然挣扎两下,软软地耷拉下来。小靳也管不了是怎么回事,将蛇远远地抛出,蹲下来拉起小钰的手,但见被咬的地方已然青肿了老大一块。
小靳颤声道:“别、别怕!别动!我帮你吸出来就……就好了!”用嘴吸她伤口的血。小钰开始觉得痛,哭得眼泪汪汪,不一会儿只觉一阵酸麻感从手臂生起,向肩头扩散,渐渐地头颈处也僵硬起来。她吓得哭也忘了,用尚能动的左手摸摸小靳的头,道:“我……我……我动不了了。”
“什么!”小靳一抬头,小钰左手无力地落下,跟着整个人向后翻倒。小靳忙抱住她,见小钰的脸也变成青色,无助地看着他,已说不出话来。
小靳放下小钰,一阵猛跑,冲到瀑布顶,扯开嗓子叫道:“老黄!老黄上来!老黄!救命啊!”
但那瀑布水声太大,自己喊叫的声音完全被压制住,只听见老黄在下面中气十足地傻笑,显然根本没听见。
小靳回头看看,见小钰已全身蜷缩成一团。他咬咬牙,后退几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猛冲,刹那间已身在半空。他在空中翻过身,但见脚下的潭如滚水一般翻腾咆哮,张嘴大叫:“摔死你爷爷……”
“砰”的一声闷响,小靳一头扎入水里,只见到身旁无数气泡向上飘去,自己却比铁块还重般往下沉去。他想要挣扎一下,但水往耳朵、鼻子里猛灌,头象裂开般疼痛,渐渐意识模糊……
蓦地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向上猛提,哗啦一下拉出水面。老黄大笑道:“好!你小子有气魄,哈哈!”当胸给小靳一拳,小靳胸口一缩,“哇”地大口大口吐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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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将他丢到岸边,道:“你有种!不会水还敢跳,老子服你!”小靳吐得肠子都要翻出来,挣扎着抓住老黄的手,勉强道:“快……快救……小……小钰……”
老黄道:“什么?谁是小钰?”小靳伏在地上缓过气来,道:“是……就是我老婆啊。她……她在上面,被蛇咬了……快……”
老黄道:“你老婆被蛇咬了,我干嘛要救她?人都有一死,不过迟早而已。”
小靳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一翻身爬起来,指着老黄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的!我老婆要死了,老子跟着就咬舌自尽,有种你就看着!你这个乌龟王八蛋自己怎么不去死了算了!”
老黄道:“什么意思?她死不死跟你有什么相干……啊,好了好了,我救就是。嘿……妈的真痛。”伸手抹一把脸。小靳这才见到他满脸是血,胸前还插着两只两寸来长的铁钉。
小靳呆了一呆,道:“这……这是昨晚……”老黄无所谓地笑道:“嘿嘿,打得好。没想到江湖里有这般厉害的年轻人。走吧,我死不了,你老婆可难说得紧。”提起小靳,就从瀑布边攀着突兀的岩石往上爬,如履平地,不一会儿便上到崖顶。
小靳叫道:“小钰,小钰!”然而小钰并不回答,连动也没动一下。小靳扑到她身边,见她已然昏死过去,整个手臂都已变黑。他正吓得六神无主,被老黄一把推开。老黄扶起小钰,扯开袖子看了看,哼道:“什么小事,也值得这般惊慌?”就着她伤口处不住咀吸,吸了一阵,血渐渐由黑色变成暗红。老黄道:“小子,包扎伤口的草药认得吧?去采一些来。”
小靳忙向林中跑去。林子里树木遮天避日,灌木长得比人还高。他没走多远,就被各种木刺刮得到处是血痕,但眼下也顾不了许多,只往树木繁茂的地方钻。他足足寻了小半个时辰,才采到两株草药,想想也够顶一阵了,往回跑去。
他跑回崖顶,只见老黄将小钰扶着坐好,自己以掌抵在她背后运功。他不敢打搅,轻手轻脚走到一边看着。约莫过了一刻,小钰突然呻吟一声,脸上显出辛苦的神情,再过一阵,苍白的脸又渐渐红润起来。小靳再看老黄,见他脸上也出了密密的一层汗,头顶蒸起白雾,知道他运功也是非常辛苦,心道:“这个老妖怪,叫他做事倒从来不含糊。”
小钰呻吟声越来越大,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脸红得象要滴出血来。小靳不禁又是心急,只怕老妖怪不懂疗伤,一味强行运功伤了小钰,可是却又不敢在此刻打断他,因为此时两人内息相通,若强行打断,两人都会受内力反弹,老黄可能没事,小钰说不定就此了结。他知道内中干系,只得咬着自己的指头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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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老黄轻叱一声,一直护住丹田的左手抬起,在小钰背上连封数个穴道,右掌劲力猛吐,小钰哇的吐出大口鲜血,歪倒在地。
小靳叫道:“哎呀!老黄,你……你……”扑上去抱起小钰,却见她鼻息如故,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知道疗伤已然奏效,大喜过望,拍了一下老黄肩头,笑道:“嘿!你他妈的果然厉害!”
老黄闷哼一声,被这一下竟拍倒在地。小靳吃了一惊,叫道:“老黄!你没事吧?”
老黄摇摇头,直起身子,但见他额头和胸前几处伤口血流如注,想是刚才强行运功,以至自己的伤势加重了。他勉强道:“你……你老婆……死不了了……”站起来就走。小靳见他走路摇摇晃晃,忙道:“老黄,你受伤不轻啊,还不赶紧坐下疗伤?”
老黄道:“不……你老婆……怕……怕我这张脸……”依旧向林中走去。小靳突然觉得他这背影看起来无比孤独,心中不知为何颇为感触,跳起身追上老黄,将草药递给他,道:“这是止血的……”
老黄道:“不必了,你老婆用。我……我自己有办法。”小靳硬往他手中塞,道:“反正到处都是,我再去找过……”
话未说完,老黄将草药往后扔去,冷冷地道:“不必。你不用给我什么,我们一是一二是二地交换,谁也别欠谁。”说完大步走开,把小靳怔在当场。
第二十一章
阿清坐在火堆旁,望着跳动的火舌,仿佛觉得那是某人在演练武功一般。只见他一掌一掌不停地推出来,每一掌都既缓且慢,然而气势威猛,无法可阻。有的时候他侧身避开攻击,但根基守得很稳,身子纵上伏下,便将来者力道尽数化解,稍微防守一下,又迅速进攻,比之之前更为猛烈。
正在运功疗伤的道曾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见她呆呆地出神,便道:“怎么了?”
阿清道:“啊,没什么……我见这火焰跳跃,好象一个人在与人搏斗,出手老辣厚实,却又不失灵动,一时看走神了。你的伤怎么样?还好吗?”
道曾笑道:“很糟糕,几乎……不可能好了。”
阿清啊了一声,仍不甘心地道:“真这么糟?我可以运功帮你疗伤啊。”道曾摆手道:“没用的。我当时为冲破被钉住的穴位,经气逆行,导致任脉、督脉完全逆转。若现在有人强行运功给我,真气一岔,必死无疑。你不用再为我想了。你刚才说得很好,须鸿收你为徒,果然没有看走眼。你有此悟性,将来定可将你师傅的武学发扬光大的。”
阿清还是第一次听他称赞,脸上一红,道:“哪有什么悟性。只是这几天练习拳法,满脑子都是招式。哎,我师傅的武功太高,我怎么练都觉未曾参透,仿佛还有潜力没有体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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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曾道:“你别心急,慢慢来。以你的年纪能练到这个境界,已经算非常难得了。你师傅象你这般大时,恐怕悟性还不及你。”
阿清头埋进臂弯里,想着师傅的模样,喃喃地道:“我师傅……我师傅……对了,上次你说我师傅与你师傅林普交手失利了,后来究竟如何了?”
道曾沉默了一阵,方道:“我师傅也知道赢得侥幸,所以立即收手,道:‘你走吧。以后要到白马寺来,记得先与贫僧交手,赢了才可进入。’须鸿流着泪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究竟怎样了?让我见他一面,我就走!’我师傅叹道:‘施主,你应该知道,白马寺是绝对不会容得你的孩子的。你纵使杀光白马寺僧人,你的孩子……仍旧没有父亲。’”
“须鸿掩面而哭……掩面而哭……”道曾声音突然一哽。他顿了一会儿,方续道:“她说……她说已经不重要了。这两天里她已想通,要那孩子的父亲承认,只会逼死他,逼死孩子。她知道罪孽深重,只是还想见见孩子……”
阿清听他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在极力忍着什么,仔细一看,吃惊地道:“啊,你手臂又流血了,是刚才拾柴时碰到了吗?你等等。”扯下布替他换伤药。道曾闭着眼,任她折腾,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师傅听了,亦生感慨,于是到寺后的开山法师的舍利塔中抱来孩子,递到须鸿手中。须鸿抱着他,又哭又笑,给他喂奶,一面道:‘你好乖,一点也不闹。娘会永远记得你的脸……’啊……”
他一挣扎,脸上痛苦万分。阿清道:“别动,马上扎好了就不痛了。”道曾沉声道:“谢谢你……”
阿清包扎好他的伤,抬头看他,见道曾一双眼睛幽幽发亮,正痴痴地盯着自己。她心中一跳,忙站起身来,走到一边,道:“后来呢?我师傅带那孩子走了吗?”
身后传来道曾沉重的叹息之声,说道:“没有。她喂饱了,把他抱在怀里抚摩了很久很久,终于咬咬牙,重又交回林普手中。她说:‘他不能认,可是,可是……我也不能要这孩子。我要他活下去!我不要他死!’”
“我师傅说,他那时听了这句话,突然大悟,合十道:‘善哉善哉,施主如此想,实在是白马寺之福,天下武林之福。贫僧从今日起,不再是白马寺的林普。我将带这孩子远走他乡,抚养他长大成人。他日后必定明白施主的这番苦心。’”道曾说到这里,合十念经。
阿清道:“为什么?师傅是担心她的孩子会成为仇人的追杀对象吗?她的仇家这么多,难怪她几十年来一直在昆仑山隐居。若非高祖明陛下亲自手书招她,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出来了。”
道曾点点头,道:“果然是昆仑山吗?师傅曾带我游历昆仑,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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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道:“那……那你师傅带走的孩子……”
道曾道:“阿弥陀佛。听说那孩子性子极野,万难约束,与他母亲一个模样。十二岁那年,因为一件小事与人争斗,死了。贫僧十八岁时才跟随师傅,所以并未见过。”
阿清啊了一声,垂下了头,道:“师傅真可怜……她只得我一个徒弟,现下一个人流落在外。哎,只盼她早日回昆仑山吧。那你师傅呢?”
道曾道:“阿弥陀佛。十三年前,你们羯人皇帝石虎暴虐天下,从洛阳到长安的路上竟成尸林,瘟疫横行。我师傅为了救治世人,远赴洛阳,不久就染上疾病圆寂了。”
阿清听到“瘟疫”两个字,身子一颤,转过头去。道曾道:“这次陶庄出的瘟疫,也是人祸。”
阿清颤声道:“是吗?”
道曾道:“不错。有四百多羯人妇孺逃经陶庄,然而陶庄人为了捐足够的羯人人头,将她们悉数杀死。皇帝的暴行,而使人民相残,难道不是人祸吗?”
阿清颤声道:“我听说……我听说是有人把尸体推入井中,才生瘟疫的……”
道曾叹道:“这就是冤冤相报啊。石虎不暴虐,汉人又何尝痛恨羯人如斯?陶庄的人不杀妇孺,又哪里来的瘟疫?”
阿清道:“不说这个了……我……我想知道,我师傅……那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道曾道:“这个人吗?就是白马寺的方丈林晋。”
阿清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说:“原来如此!难怪他死也不肯认师傅的孩子,原来他是方丈!”
道曾道:“方丈又怎样?自己种下的因,自己不肯承认,算什么方丈?”阿清道:“他要是承认,非但他自己身败名裂,白马寺也从此成为江湖笑谈了。他应该是顾忌后一条才戳断自己的腿,死也不肯相认……我想……我想他一定也很痛苦吧。”
道曾哼了一声,不作回答。阿清歪着头想了一阵,又问:“那他现在呢?”
道曾道:“他已在七年前圆寂。听说在他临死时,咬破食指,在自己胸前写上‘不认’这两个字,哼,他是打算把这印记带入轮回,永生永世都不肯承认这个孩子!”
阿清道:“是吗?我倒觉得林晋大师恐怕是心中万分悔恨,所以写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永生永世都记住这份悔恨。”
道曾猛摇其头,道:“他那样固执的人,怎会有悔恨之意?固执之人,心必着于相,他再修多少生,也别想成佛了。”阿清看他一脸鄙夷之色,笑道:“你还不是一样的固执?”
道曾一惊:“什么?”几乎跳起身来。
阿清道:“你认定了一件事,就非做不可,认准了一个人,便万难更改——难道不固执么?我师傅说武功佛学,不取于相。她将武功与佛学并提,岂不是仍着了相?都是固执的人啊……”站起身,自己练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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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曾丢了几根柴入火堆。火焰越烧越高,他望着火,望得久了,那火中全是一个身影,一个枯瘦的身影。那身影胸口两个血色大字:不认!
“不认……”他捏紧了拳头,喃喃地道:“不认就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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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小靳在崖顶烧起一堆火,烤了些东西,扶着小钰吃。小钰全身无力,精神也不好,勉强吃了两口便不吃了。
不一会儿,月亮从极远的山巅露出头来,映照下界。远处的山蒙上一层淡淡的霜色,近一点是一片低矮的森林,夜风吹拂,可以看到一层层一片片在月色下起伏摇摆。这个地方离瀑布较远,那震耳欲聋的轰响也已淡去,隐藏在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后。只有间或万籁俱静时,才隐约得闻。
小钰虽然虚弱,但是被蛇咬的手酸痒难忍,一直无法入睡,小靳便靠树坐了,把小钰抱在怀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陪她瞎扯。
他指着月亮说:“你看那月亮,昨天还是圆的,今日便已缺了一角了。和……我师傅说,这个呀,叫做既死魄。”
小钰眯着眼瞧了半晌,道:“那月亮圆以前呢?”小靳道:“那叫既生魄。一开始是生,生啊生,生出圆月来,圆月过了就开始死,直到没有。每个月周而复始,都是这样的。”
小钰道:“真可怜……咳咳……月亮也会死吗?”小靳道:“不知道。大概不会死吧,上面还有嫦娥娘娘住着呢,月亮死了,她上哪里去?”
小钰道:“天上有天宫啊,她可以在那里住的。我……我也想到天宫去看看。”
小靳道:“你长得这么漂亮,一定是仙女投胎的。以后自然可以回去了。”小钰脸一红,道:“瞎说。”不过心里很是喜欢,过了一会儿低声道:“……如果我回去,也带你去看看……”
小靳正被个蚊子咬得冒火,伸手乱赶,就没听清楚她的话,道:“啊?你说什么?”小钰侧过身,将头深埋进他怀里,道:“没什么……小靳哥,你讲个故事给我听罢。”
小靳道:“故事?和尚整天在我面前念经,我哪里听过故事?”但是小钰不依,在他怀里乱拱,小靳道:“好好,等我想想……”其实他平时在茶馆里也听过不少故事,不过那些正经一点的什么西楚霸王垓下被围,什么秦王征服寰宇一统天下,不是太长,就是太多太复杂,连名字都记不清。其余短一点记得清楚的,又都是些市井泼皮笑话,粗俗难堪,实在无法在这位小姑娘面前说出口。
正想得头痛,见到小钰手上的伤,突然想起汉高祖斩蛇起义的故事,便道:“嘿,有一个,也跟这蛇有关哦!话说汉高祖刘……邦,生得是虎背熊腰,肩宽八尺,身高一丈,吊睛眉,琉璃眼……”
小钰扑哧一笑,道:“肩宽八尺,身高一丈,那……那不是个方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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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靳也着实不知道刘邦究竟长得什么样,强辩道:“你小姑娘家,哪里知道高祖就是这么长的,否则怎么能打败长胜将军西楚霸王赢政?人家刘皇叔还长得双耳垂肩呢。”
小钰道:“是么?我没有见过,不过西楚霸王是项羽……你接着说吧。”
小靳干咳两声,道:“反正大家都这么说……刘邦原来只是一个小官,不过却很得民心,哎呀,大概做的也和我差不多,都是些行侠仗义的事。有一天乡里百姓听到秦王死了,就都敲锣打鼓到刘邦门前,喊着要他起义。”
小钰道:“小靳哥,什么是起义?”小靳歪着脑袋想想,道:“就是……就是出去打仗,赢了的就当皇帝老子。”
小钰听他说“皇帝老子”,捂嘴轻轻一笑,随即一怔,想起了什么事,默然不语。小靳看不见她神色,继续眉飞色舞地道:“刘邦就想:我做不做得成皇帝呢?做皇帝的人,都有先兆的,就是好兆头。他一出门,嘿,刚好就有一条大蛇横在路上,挡了他的路。刘邦就对天说:我要是能做皇帝,就斩了这条蛇!可是那蛇也是修炼成了精的,就对刘邦说:‘你要敢砍了我,就等着以后报应吧,我闹不了你,我就闹你的子孙,你砍我的头我闹你的头,你砍我的尾我闹你的尾!’这下刘邦傻眼了。可是屁股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他呢,于是刘邦银牙一咬,念句真言,挥剑斩去,咣啷!刹那间是雷鸣电闪,山崩地裂……喂,你在听我说没有?”
小钰揉揉眼睛,道:“听着呢。”
小靳道:“于是,蛇就被拦腰斩成两段了,哎哟那个惨呐!蛇也傻了眼,就对刘邦说:你把老子斩成两段,以后叫你的江山也成两段!你猜怎么着?竟然灵验了!我师傅说,大汉一共四百年,可是到了两百年时,被一个臣子篡了位,这人啊就叫王莽,自然就是那个‘亡蟒’了!你说,神不神?”
小钰道:“这算什么啊,不过是后人根据王莽的名字编的罢了。如果他叫做王牛,那岂不是该说刘邦斩牛了?”
小靳摇头道:“非也。这可不是后人杜撰的。我师傅说,有一本史书叫做《史记》,是……是什么死马……反正是个大汉初年的人写的,这本书里就记了这故事。你想想,写这本书的人早在王莽篡位前一百年就死了,他怎么瞎编?”
小钰仍旧摇头,表示不信。小靳恼了,道:“给你讲故事,你却不信,那还有什么讲头?”小钰道:“小靳哥,我不爱听这些臣子啊皇帝的。你给我讲些其他的……其他神仙啊之类的故事罢,好不好?”
小靳正在挖空心思想,突地头顶一闪,远远的山头“啪啦啦”的惊雷滚过。小靳吃了一惊,道:“啊呀,不好,难不成今天晚上又要下雨?”想到昨夜那场大雨,如果不是有山洞躲,只怕要被冲走。现在小钰身体虚弱,更是经不得风雨。可是黑灯瞎火,怎么可能再找到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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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焦急间,“啪咔”一下,雷更近了。小钰紧紧抓住小靳的手,道:“小……小靳哥……怎么办?”
小靳抓着脑袋道:“我……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可是找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他刚要起身,忽地一道闪电划过,映见不远处林子里一个灰色的影子。
小靳吓了老大一跳,以为是狗熊或山猫什么的野兽潜伏过来,忙抓起火堆里一根柴,大声吆喝道:“喝!呸!走开!”小钰闭紧了眼睛,死死抱住小靳。
那灰影慢慢步入火光之中,却是老黄。小靳松了口气,道:“老黄,原来是你呀,老子还以为……你……你……”只见老黄眼神有些僵,仿佛要发作时的样子,直瞪瞪看着小钰。小靳心中一紧,忙将小钰往自己背后推去。
只听老黄道:“下……下雨了。”
“啊?”小靳背上寒战一个接着一个,颤声道:“什么?”
“我说,”老黄眼睛始终怔怔地看着小靳,用手指了指天,道:“要下雨了。”
“是……是啊,那……那怎么办?你快回山洞里躲躲去啊!”
老黄僵直地摇了摇头,指着小靳身后的小钰道:“你……你老婆……不能淋雨。要不,我带你们去个地方避雨?”
小靳觉得老黄实在有点不寻常,因为寻常的老黄一定不会这么寻常,但眼下也无法可想,更加不能拒绝或是刺激他,只得打起精神道:“好啊!有地方避雨当然好!那……”抓着小钰的手捏了几下,让她跟着自己,一面道:“那你就带路吧?”
老黄点点头,转身在前带路。小钰使劲扯着小靳的衣服,颤声道:“怕……我怕……”小靳回身紧紧抱住了她,凑在她耳边道:“别怕!有我在呢,他不敢怎么样。我看这雨也要下起来了,如果真有地方避雨,也好过在这野地里。你身子还虚弱呢。”
小钰听了,也无可奈何。当下小靳举着火把,牵着小钰,小心翼翼地跟在老黄身后三、四丈远的距离走。山林里一片漆黑,只有闪电划过长天时才看得见较远的地方。小钰被蛇咬后,胆子更小了,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吓得浑身战栗,不敢稍动,走得极是缓慢。但老黄今晚的耐心出奇的好,在前面劈断树枝,拉开灌木,替他俩开路,而且走上十来步,就会静静地站着,等他俩走近了,自己再往前走。
就这样走走停停,走了小半个时辰,三人转过一簇竹林,忽见不远处有一盏灯的光,在这黑漆漆的山林里甚是显眼。
小钰喜道:“呀!有人家!”
小靳先是一喜,随即又担心起来,因以老黄的性格,若真有人家在此,大概已经被他杀了,甚至被他吃了也大有可能。若是让小钰见到,不吓死她才怪。他忙喊道:“喂,老黄!这……这是你的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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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继续在前开路,一面头也不回地道:“不是,是家猎户的房子。”
小靳心中一紧,知道肯定又有人死了,可不能让小钰见到这些血腥的场面,忙赶上两步追到老黄,低声道:“喂!老黄,那……那里面可有……我……我是说,我老婆得过心疾,这个……胆小得很,最怕看到血啊什么的。”
老黄听到“血”这个字,浑身都是一跳,瞪圆了眼看着小靳,道:“血?不不!没……没有血……”
他神色间似乎真的对血有些害怕,摇摇手表示自己没有撒谎,继续向前走去。小靳心中七上八下,想:“妈妈的,这家伙莫不是彻底疯了吧?怎么办?难道真的熬不过今晚了吗?”
刚想到这里,额头上一凉,转眼间,豆大的雨珠铺天盖地落了下来,打得四周林子里的树哗啦啦地响。
小靳一把扯过小钰,闷着头向那灯火处跑去,一面心道:“反正也逃不出这个老僵尸的手心,要死就死,老子怕个屁!老子要死也不要死在泥里!”
他们跑进房里时,外面已经是疾风骤雨。这房子只有两间,似乎是猎户上山时守夜用的,极其简陋,到处都是缝隙,风呜呜地吹进来,象屋外围着群狼在吼叫一般。看桌子上厚厚的一层灰,已经有很久无人来住了,边上放着一盏简陋的松脂油灯,燃着豆大的火。
小靳扶着小钰小心地走进去,拿火把四处照了照,还好,还算干净,没有不洁之物。小靳心道:“妈的,老黄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难道他真的是狗不成?”他替小钰拍拍头上的水,道:“好了,能躲躲雨也不错。”摸到她肩头,只觉她浑身微微颤抖,担心地道:“你冷吗?”
小钰道:“还好……”小靳脱下自己的外衣,兜头给她披上。小钰道:“不要,小靳哥,雨这么大,你也冷的。”
小靳嘿嘿笑道:“这也叫大雨?跟我们那里的比起来,简直就当没下一样!你不要管,我走了一阵还正热着呢,再说,等会儿说不定还要和老黄切磋一下,又要出汗,反正都要脱了的。你先披着!”
小钰听了,只好披着,低声道:“小靳哥……你的衣服好暖……”
小靳洋洋得意,见小钰实在有些累了,站也站不稳,便举着火到旁边一间房子看了看,只见有一张松木小床,**还铺着些干草,便道:“小钰,来,到这里来休息一下。”
小钰合衣躺下,拉着小靳的一只手,道:“你……你陪着我……”小靳笑道:“那是当然!你睡吧,我给你守着,保管蚊子都不敢咬你。”
小钰对他一笑,闭上眼,不一会儿便安心睡着了。外面雷电交加,有好几处破口漏进风雨。小靳小心地从小钰手心里抽出手,摸到缝隙处,用谷草一一塞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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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做着,忽地一惊,跳起身来,只见老黄正靠在门边,看着熟睡中的小钰。小靳一步跨到床前,壮起胆子道:“你要做什么?我……我老婆在睡觉!”
老黄举起手,晃了晃手中的一个小壶,道:“有酒,你喝不喝?”
小靳见今晚老黄是不好对付了,摸着脑门道:“酒吗?好!喝他妈的!”拉着老黄走到桌前坐下,道:“来来,喝酒,妈的,老天不让我们乐,我们自己寻开心!”说着提起那壶酒就喝,不料一不留神猛灌了一大口,顿时烧得整个肚子火烫,憋了半天才叫出一声:“好酒!真他妈够劲……嗯……对了,这酒你从哪里找来的?”
老黄指着墙角一堆破烂的瓦罐,道:“那里找的。”
小靳噗的一声吐出来,叫道:“这屋里的?你……你他妈的想害死我?”拼命掐着脖子,又伸手进嘴里掏,弄得干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老黄不管他,提起壶浅浅地喝了一口。小靳扶着桌子站起来,道:“喂!你还敢喝?”
老黄道:“是好酒,封得好好的。你还要么?”小靳呸道:“好酒你自己喝啊!喝不死你!”
老黄便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道:“师父说,人能制性,最为重要。如果这般喝下去,不知道会不会乱性?”小靳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摸着肚子半天,似乎除了身体发热,也没见有什么其他症状,心中稍安。他本就没啥酒量,刚才那一口灌得有点猛,这会儿酒劲冲到脑门上,起了一头的热汗,脑子渐渐模糊起来,想:“哼,看来还不是什么坏酒……呃……果然喝了酒,身体热起来了。老猎户们都喜欢自己酿果子酒,据说大补,妈的,这种好事可不能便宜了老僵尸一个人!”这么想着,又夹手抢过酒壶,道:“哈哈,你师傅说得很对,不能乱喝,兄弟我来帮你喝!”又猛灌了几口。老黄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小靳放下酒壶,眨眨眼睛,抓牢了桌子,道:“妈的,这地方怎么是斜的?老、老黄啊,我、我……我还没问你呢,你、你出了白马寺后,到哪里去了?哈哈、哈哈,天下武功比你高的,嗯……我想想……对了,有不认儿子的林晋、抢别人儿子的林普,还……还有生儿子的须鸿统统都不见了,那你不是可以……那个叫什么来着……武林称雄!”
他问了后,只觉天地越来越斜,几乎要倒个个儿,干脆将整个身子都趴在桌子上,等着听老黄的传奇。谁知过了老半天,老黄都没有说话。小靳抬起头,模糊中见老黄仍旧端坐着不动。他揉揉眼睛,看清楚了些,只见灯光照在老黄身上,映得他如庙里泥塑的罗汉一般。
小靳不耐烦地叫道:“喂,老黄,你……呃……你倒是说呀!”又过了一阵,才听老黄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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