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但出了河宁城却是一片艳阳天。
居不易面无表情地坐在光滑的琉璃瓦上,噼啪掉落的雨滴在离他尚有数尺之远时便会自动滑开。
他很干净,没有湿身,也没有沾染任何尘埃。
当他看见远方有白色剑光冲天而起时,他的眼皮轻跳了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是灵叶道人居住的地方。
又是灵叶道人。
又是剑光。
不同的只是这次的剑光更添了几分凌厉的杀意在里面。
居不易环视四周。
那人很强!
强到巡城卫队明知有人在城里搞破坏,还是继续窝在自己的办公地里休息。
出去搞事,不要命辣?
有酒有菜,还有窗外美妙的雨景,何必挎一把利器到外边去寻不自在呢。
人都是有私心的。
居不易也是有私心的。
他有预感找今日灵叶道人麻烦的还是前夜所见女子。
那女人太可怕了,实力高绝且不多说,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她的心性。
她太淡定了!
就算是仙界之尊站在她面前,恐怕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她又太自信了!
以一只幻灵蝶搅动春夜,仿佛笃定自己可以轻松驾驭世间的一切。
真有王者之姿。
这姿态,居不易近期只隐约在河洛国的长帝姬身上见过。
但真要比起来,他觉得就是那位风姿可称东神洲西北第一的长帝姬也要比那女子略逊一筹。
这是一种难以言明的直觉。
修仙者修为迈入某个境界后,便常有心血**一说。
这“潮”可不普通。
倘若摸得准了,指不定便能从中寻得一番机遇。
居不易不想去与那陌生女子对峙。
他没有信心。
就算能击败那女子,也杀不了她,到头来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但他又不得不去。
他的修为很高,但他的地位很低,他只是受万众瞩目的执剑人的“剑鞘”。
剑鞘的实力不是自己修炼来的,而是通过圣灵洗剑池强行灌输出来的。
剑鞘者,终究不过是执剑人的装饰品罢了,等执剑人成长起来,剑鞘的一身实力便是给执剑人做嫁衣的。
命该如此啊。
居不易站了起来。
下面有动静了。
从窗口飞出来的是他的执剑人赵朔,以及赵朔的贴身侍卫丙一。
“你要过去看看?”
赵朔生得极为俊朗,头上戴着的小金冠更衬托他的骄傲,他淡然道:“惹出点小麻烦,春草阁处理不了,需要我亲自走一趟。”
居不易稍有些迟疑,他说道:“我劝你最好还是先暂避锋芒。”
赵朔哂笑道:“暂避锋芒?你怕了?”
居不易道:“有些险可以不必去犯。”
赵朔转过身:“走。”
走吧。
没辙。
居不易跟了上去,身为剑鞘的他不能弃赵朔不顾,除非他不再当这剑鞘。
可“剑鞘”连着的是他的命。
他在门外与春草阁的人汇合。
恭维声中,赵朔微眯着眼睛闯进了磅礴大雨里。
……
人渐渐多了起来。
但那些人都只敢留在剑气画出来圈外。
有人不信邪,试图强行闯进去,结果被弹飞出去数百米,身上爬满了细密的伤口。
就在雨水淹没了沟渠之时,剑气长廊忽的迎来了波动。
天光一闪,在距离白怜不到十丈的地方出现了一群人。
有熟人,也有陌生人。
站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赵朔。
他双手背负,微笑道:“看起来你对我很不满?”
声音**出去很远。
灵叶道人不安地望着居不易和丙一,他知道那两个人有多强。
萧锦瑟和苏幼微的神态同样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没有听见春草阁修仙者的话,她们暂且不知道赵朔等人来自洗剑阁。
但这不妨碍她们感到担忧。
对面有很多人,而白师姐只有一人。
白师姐站在屋檐上,她拄着无垢剑,背后只有阴云笼罩下的昏黑的世界。
一个人,一个世界。
待赵朔开口说话时,白怜缓缓地将无垢剑抽了出去。
剑光内敛,但这只是前奏罢了。
对面有两个化神期修仙者,但她之前未曾见过的那人气息不稳,可忽略不计。
人多吗?
千万利器莫过于心中的信念!
白怜脚下踩着的这个世界有她布下的天枢剑阵,有安岚赠予她的阵旗和符篆,还有她想要替二师妹铺一条通天大道的信念。
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为什么要出来?
不就是因为二师妹的修为停滞了,她想带二师妹历练一番么。
没有什么比打碎洗剑阁在二师妹心中塑造的高墙更好的历练了。
去特么的公平、公正、公道……
她现在只想挥剑。
白怜反问道:“洗剑阁?”
萧锦瑟清楚地听见了这句话。
她那充满焦急的瞳孔忽的一缩,然后机械般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赵朔。
苏幼微心有所感,她也曾有过类似的眼神,是白师姐让她暂时忘却了这些东西,只沉醉于白师姐的身心。
剑气外的围观群众也悟了。
难怪巡查卫队的人迟迟未到,河洛国不惧洗剑阁,但他们这些小虾米惧啊。
赵朔皱起了眉。
那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他一不舒服就想让自己变舒服。
于是他双目一横,使一道金光扎破雨幕,直奔萧锦瑟的眉心而去。
事与愿违。
金光还未抵达剑阵边缘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弹了回去。
“小心!”
身姿雄壮的丙一立刻出面替赵朔挡下这一击。
白怜淡然道:“你找错了人。”
赵朔脸色一黑,要不是丙一反应够快,他刚才就要丢大丑了。
他沉声呵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你感到不满的人。”
赵朔的脸色愈发黑了:“你既然知道我是洗剑阁的执剑人,还敢在这里等我过来,想必你也是有备而来的吧。”
“当然。”
“那就好,免得有人说我仗势欺人。”赵朔冷笑一声,他挥了挥手,“拔剑!”
丙一拔出了剑。
但居不易没有拔剑,他在犹豫。
白怜道:“你不亲自出手?我可以将修为压制到和你同一个水平。”
赵朔无视了白怜的提议,他挥了挥手。
丙一直接绕到了白怜身后,而居不易斜挎着利刃,皱眉道:“不得已而为之。”
赵朔接着道:“居不易是我的剑鞘,丙一是我侍卫,你若能跨过他们,才有资格与我交手,否则,你不配!”
上来就群殴?
还真是不要脸啊。
看来一场苦战是无法避免了。
白怜深吸一口气。
她想掩饰自己的身份,但只要陷入苦战,她必然会露出破绽。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现在就揭示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样还能抢占气势上的高点!
“不配?”
白怜嗤笑一声。
单论实力,洗剑阁还比不上度仙门,洗剑阁的威势来自瀛洲云山诸宗同气连枝。
“剑鞘是吧。”
白怜拂过剑刃,将无垢剑上的白色冰雪冰雪**去。
当她运转体内的功法时,就像按下了时间停止按钮。
雨停了。
雨滴凝滞在半空中!
居不易察觉到不对劲,是了,是灵气波动出现了异样。
他猛地扭过头,目光停留在白怜身上,这一刻,他看见了白怜变成了光。
那是温和的月光。
无穷无尽的灵力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震**的水波取代了方才的大雨,他似乎落入了无垠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