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幼微的识海被搅得一塌糊涂。
因为这是一场既分高下，也分生死的战斗，所以没有人会留手。
她守在识海边缘，沉默地看着眼前交错的光芒。
时而是血光。
那是心魔斩出的剑光。
无数道血色剑光汇聚在一起，好似夕阳下的平原上有千军万马同时发起冲击一样壮观。
时而是晃眼的白芒。
很大，很宽，也很高。
白芒宛如立于平原尽头的城墙。
任凭那血色的“千军万马”如何冲撞，哪怕平原上已经血流成河，它依然屹立不倒。
“一定要赢啊！”
苏幼微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上次这么紧张还是一个月前吧。
在河宁城，当她看见二师姐毅然决定要与洗剑阁的赵朔决斗时，她就在默默祈祷。
那时候她在心底喊的话和现在一样——
一定要赢啊！
仔细想想也挺奇怪。
二师姐明明是她的竞争对手，她却没有半点犹豫的替二师姐祈祷了。
放在前世她绝对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对手不就是用来踩在脚下反复**的么？
等她取悦完自己就可以杀掉了。
但现在……
她变了。
悄无声息地变了。
重生让她觉得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与白师姐的相遇让她想要与过去的所有阴暗割裂。
反正那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
既然没发生，那就和梦没有什么区别啊，总不能因为在梦里ghs就要被官府追捕吧？
只要自己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心魔知道？
那把它杀了就好了。
冲呀，白师姐！
苏幼微死死地盯着在空中漫步的心魔。
火很大，但终将成为烧死心魔自己的火焰。
某一刻。
平原上奔涌的血流消失了，识海重新恢复平静，但无边的黑夜中忽然出现一轮血月。
血月给世界蒙上了一层淡红色轻纱。
将心魔所有攻击全都防出去的“白师姐”仰起了头，心魔不见了，她被那轮血月吸引了注意力。
苏幼微心跳骤停。
心魔还活着。
整个识海里都充斥着来自于心魔的淡淡杀意。
她会从什么地方突然蹦出来？
苏幼微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这时候令她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她脚下大地忽然变成了暗红色，接着，坚实的大地变得柔软了起来，有一根根白色粗壮之物从地里钻了出来。
苏幼微看明白了，那是——
血肉大地！
骸骨森林！
以及鲜血长河！
她瞪大了眼睛。
一个苏幼微站了起来。
她握住从袖口划出来的短刀，一刀扎进了正准备往自己身上绑绳子的小厮胸口。
忽的，一道火热的白色拳劲从天而落。
“苏幼微”和那个小厮全都被砸碎，化作漫天飞舞的白的红的浆。
是“白师姐”动的手。
血月如眼睛般眨了一下，又一个苏幼微站了起来。
这回她带着老旧的斗笠在旷野上漫步，迎面走来一个轻抚胡须微笑的老者。
在两人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她右手间闪过一道冷冽的光。
噗——
鲜血飞溅，人头冲天而起。
苏幼微记得，这是她杀掉苏家家主时的场景。
又有拳芒将这血腥的场景撕碎。
但心魔仿佛爱上了这种感觉。
一个苏幼微倒下了，她马上又从血肉大地上拉起另一个苏幼微。
她和“白师姐”似乎都爱上了这仿佛永远也不会通关的打地鼠游戏。
苏幼微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她像是在一遍又一遍的体会死亡，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但她又不得不看着。
因为她闭上眼睛后脑海中会出现更多类似的画面，甚至还包括一些与白师姐有关的凄惨故事。
“看吧！”
苏幼微的脑海中响起了心魔的声音。
这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痕迹，它植根于你的记忆深处。
就算你不告诉别人，你也欺骗不了自己。
“无论是冷冰冰的我，还是那边温暖的‘白师姐’，都不可能填补上那个洞！”
心魔用苏幼微曾说过的话进行还击。
那个空洞太大了。
如果继续选择逃避，那它就会永远存在。
是啊。
苏幼微也意识到了这点。
前阵子，在与她观想出来的白师姐战斗的过程中，心魔表现的极其顽强，她且战且退，哪怕被摁在地上摩擦，仍然不死。
“这次就算真的依靠‘白师姐’的力量杀了她，应该很快就会诞生一个新的心魔吧？”
苏幼微摇了摇头。
那个新心魔可能会更加暴戾。
因为眼前这个心魔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心魔了。
她也重生过一次。
在这个过程中她似乎拥有了“心”。
与其用心魔来称呼她，倒不如用“另一个自己”来形容她更合适。
两个人。
两条不同的人生轨迹。
孰优孰劣？
光用嘴肯定是说不清的。
“决一胜负吗？”
苏幼微反复咀嚼着这个词。
她忽然觉得这很公平，心魔没有隐瞒什么。
【杀死我的方法已经告诉你了，想彻底杀掉我的话就自己来吧】
“呼～”
苏幼微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
从她拥有这样的觉悟开始，她要应对就不是心魔了，而是自己的前世与今生。
苏幼微抬起头，她望着突然出现在对面的心魔。
她们都是白发红瞳的少女。
但她们还是有很多不同。
她们一个穿着血衣，一个穿着月白道袍。
一个喜欢光着脚，一个喜欢穿白色长袜。
一个喜欢用普通的铁剑，一个喜欢用白师姐赠送的老版无垢剑。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了。”
苏幼微说道。
前世，是心魔让她可以在杀戮中一往无前。
“我也不需要‘白师姐’的保护。”
“现在的我可以保护自己。”
苏幼微朝着心魔走了过去。
“白师姐”试图拦下她，却被她轻轻推开。
停手吧，白师姐。
这是我的战争！
“白师姐”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到了识海边缘。
一步一步往前走的苏幼微身上升起了耀眼的白光。
所到之处，血肉消融、骸骨隐没、鲜血干涸。
片刻后，这个识海世界变成一半白一半红。
苏幼微毫不畏惧地和心魔对视，她们心中生出相同的想法——
那是突然出现的、生命中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