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跟在她身后,有些吃力。 更别提腿上的伤口还在疼,额头不由得冒了汗。 印象里郡主一直都是个温和体贴的人,如今这样待他…… 呵,或许是他活该吧。 都是他自找的。 一路上碰见几个太监宫女,他们见郡主板着脸走在前面,而陈总更是脸色沉到叫人害怕,没一个人敢说什么,全都小心翼翼地夹起尾巴做人,生怕触了霉头。 待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再相互看上几眼,交头接耳地嘟哝几句。 “这是怎么了?从前没见过郡主这个样子啊。” “许是陈总管办事不力,惹着郡主了?” 到了永安殿,枫黎停下脚步对绪白摆摆手,继而往后看了一眼。 她一下子就发觉,陈焕走路的姿势不对。 似乎还因为一路紧追着她,额头渗出了薄薄的汗。 “腿上的伤还在疼?”她明白是自己走太快了,“怎么不叫我慢些。” 陈焕在一丈之外停下。 他拿出奴才该有的卑躬屈膝,赔笑般开了口。 “郡主说笑了,哪有主子等奴才的道理。” 他这人,说好听些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难听点,则是看人下菜碟。 换成什么态度见人,对他来说是手拿把掐。 枫黎盯着他沉默片刻。 以她对陈焕的了解,若是故意阴阳她,多半说什么“郡主正在气头上,奴才哪儿敢提起”之类的,倒打一耙地把问题扣在她脑袋上。 现在这样,不是阴阳怪气,真就是跟她划分界限。 她道:“往前走两步。” 陈焕听话地往前走了两步。 步子有点儿踉跄。 枫黎知道,当时的口子不小。 也就是没伤到要害,才能勉强瞒过去不被人发现。 “很疼吗?进来换个药吧。” “奴才无碍,这点儿小事哪儿配让郡主挂念。” 陈焕非但没上前,还往后退了一小步。 “……” 纵使脾气再好,枫黎也被他的样子气着了些。 她抿唇,凝视他片刻,几步上前直接将人扛在了肩膀上! 陈焕心中一惊,捶在枫黎肩膀上的同时,忙往四周看去。 他低声道:“郡主!万一叫人瞧见……” 枫黎打断他的话:“陈公公放心,我已经让他们都回自己屋了,谁敢偷看,我挖谁的眼睛。” 她语气温和,听着就跟安慰人似的,但话里的意思却叫人颤上三颤。 就是有想偷看的,也被她给吓了回去。 她扛着人进殿,二话不说,就将陈焕不轻不重地丢在榻上。 “陈公公面子可真大,还得本郡主亲自请进来。” 陈焕手掌往旁边一撑,便知自己倚在榻上。 怕自己弄脏了榻让郡主不悦,他连忙起身,却被人狠狠按住肩膀。 一下子就按了回去。 他没抬头,见到一双脚站定在自己面前。 枫黎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用力,垂首俯视:“那天二话不说就跪在我面前,这段时间却处处躲着,推三阻四,我叫你过来见我,你都敢当做不知道。”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陈焕轻颤的睫毛,还有线条流畅的鼻梁。 稍侧侧头,还能看到他轻抿着的薄唇。 他模样不错,只是眉目间总叫人觉着刻薄狠戾,加上从前在慎刑司的活计,这才不太讨喜。 她想,那些怕他厌他的人,定是都没瞧见过他看似讥弹实则嗔怨的模样。 分明很是……可爱。 不知不觉间就弄得她越发在意起来。 只是现在,他不太听话了。 “是觉得太冒险,后悔了?” 她顿了顿,压下心头冒出的复杂心绪。 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 “毕竟,皇上若是知道了,陈公公怕是要……不得善终了。” 陈焕眼皮动了动。 他分不清郡主这话的用意。 是单纯地询问,还是……在以此作为要挟? “走到奴才这个位置的,能有几个善终的呢。” 陈焕扯动唇角,自嘲地轻笑了笑。 他始终没抬眼:“奴才自打七岁时进了宫,就没想过能够善终,郡主大可不必吓唬奴才。” “你的意思是,你不后悔与我说那些话?” 陈焕按在榻上的手指用力。 没说话。 枫黎把他所有细小的反应全都收入视线中。 这个态度,应是默认的意思? 皱了一路的眉头舒展开了。 她还以为这人勾起了她的心思,自己反倒退却了呢。 要真是那样,她定要陈焕好看。 她弯腰,拉近了自己与陈焕之间的距离:“那为什么躲着我,难不成是怕我拿你那点儿小心思利用你为我做事?” 陈焕随着她靠前,往后退了些,伸手撑在身后。 脚在榻边上磕了一下。 她拿出指挥千军万马时的低沉语调,压迫道:“说话。” 陈焕微凸的喉结颤动一下,轻笑:“奴才倒希望自己对郡主来说,还有些利用价值。” 他始终没抬头,怕自己看到那张脸就忍不住又暴露了叫人厌烦的情绪。 “……” 枫黎微怔,心头的不爽散去大半。 她能听出陈焕话里的自嘲。 而且,他不是不抬头看她,是不敢看她。 她顺着陈焕的话开口:“你都有什么价值?让我瞧瞧陈公公……” 尾音拉长,她盯着陈焕的双眼,眉眼带笑。 “有没有自知之明。” 倒是挺想听听陈焕主动说出她想听的话。 不过,说是价值不太准确,她对他生了心思,便互通心意地相处陪伴罢了。 “……” 果然是绕到了这里。 陈焕有些难过,也有些庆幸。 或许更多的是庆幸。 郡主还愿意见他,还愿意利用他,那是给他脸。 他只要能继续不远不近地陪伴在郡主身边,就该知足了。 他端着一副规规矩矩的姿态,把他最好使的两个用处答出来:“奴才了解皇上的心思,直到宫内宫外大小事宜的消息,可以为郡主提供便利,想做什么都好谋划;宫中之人皆听奴才调遣,郡主需要人手,奴才可以挑出值得信赖之人,供郡主随意差遣。” 枫黎没听着自己想听的,追问:“还有呢?” 陈焕默了一下。 心中暗想,如今郡主面临的顶顶重要的大事,就是赐婚了。 他鼻尖有些发酸,但压下了心绪。 “若郡主属意哪位殿下,奴才……”他瞌了瞌眼,“奴才必定竭尽全力。” “……” 枫黎的眉头拧起来了。 有点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