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她想向他坦白,但知道他心里早有疑虑,她莫名有些不舒服。
他摇摇头:“还有……第三桩,也是,最重要的一桩。”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他说这第三桩事的神情与之前些微不同,一双琉璃眼里散着不明的情绪,方才还直视她的眼神也偏了几许。
他这模样莫名让她愉悦,她不喜欢被掌控的感觉,他这种类似别扭的情绪让她找到与他最熟悉的相处模式,便不觉噙了笑,“说呀,我听着呢。”
“那日,不,是那夜……”他眼神微垂,落在那一团枯败的桃枝上,说:“你我……亲近的那一晚。”
原来……
她脸上也蓦地热了下,却强自撑着,“那晚怎样?”
“因轻薄了姑娘,损了姑娘的清白,我、小僧一直未曾多加去想,因……愧疚和自责……”
他呼吸微顿,似在整理到了嘴边的话,许是开口的话已经说出,后面的话顺畅了许多。
“然,过错终要忏悔,我、小僧静思己过却发觉……关于那晚的记忆朦胧模糊,虽知确有其事,却总又不那么真切,像……像场梦。”他蓦地抬眼看桃花,“姑娘不要误会,小僧并不是要推卸责任,只是……”
“嗯,我明白,你不用解释这个。”桃花笑笑,心里却大惊,因为那本来就是一场梦,是她进了他的梦里,虽有石三从中作梗的缘故,但到底是勾着他做了那等荒唐事,她记忆清晰,他觉得是梦却也正常。
和尚松口气,“后来次次回想,越发觉得不甚对,故而对姑娘身份,存了几分疑虑。”
桃花又点点头,三件事虽都未有确切的明证,但三次的疑虑加起来,足够在他心里拧一个小小的结。心中五味杂陈,她一双眼紧紧锁着他,“那现在呢,我帮你确定了心底的疑虑,你看到那桃枝了,我确实与你们寻常人不同,所以,你觉得我,是什么?”
语气平静,语气的微颤泄露了她的紧张。
他温润的眼却一如往常,勾了个笑,“你便是你。”
“你不怕我?”
“为何怕你?”
“若我是……妖呢?”
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说不清是松一口气还是沉一口气,她离他那么近,却恨不得钻进他脑中揪出他真实的想法。
他说不怕,大概是真的不怕的,她见过了他在熊爪子下头还能闭眼念经的模样,也见过了他那日摩云山下面对暴怒的山民沉静的模样,他不怕她,他知晓她不会害他,那他……
知晓了她是妖呢?
他说过的还俗……
是在她是个普通人间女子的前提下的吧……
心里忐忑,眼神却越发迫人。
好在他眼里的温润没有褪去,好在他没有立时的惶恐和厌恶,他眸子里映着她的模样,说:“你,便是你。人也好,妖也罢,我只知你是桃花。”
欢快,愉悦,惊喜,她立时瞪大了眼,“那还作数吗?”
“嗯?”
“还俗啊!还作数的吧!反正、反正不管怎么样,咱们生米都煮成爆米花了,你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
“当真?”
“当真。”
她终于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一下窜起来在桃林里边跑边喊,“哈哈,我好开心!好开心啊……”
笑声在林中不断传来,她转着圈,裙摆纷飞,所经之初,大片大片桃花盛开,笑声踏落花瓣,落在她的衣裙,像一只只蝶,颤巍巍采撷缥缈的幻象……
他看痴了眼,忘了惊,也忘了制止。
她跑远又跑近,带着一片花香奔到他跟前,一把抓起他的手将他拽起,“长留!长留你看!我能叫桃花都开,你喜欢吗?你喜欢这样吗?”
他怔怔的,由着她牵着她走进一片粉色里,花瓣落在鼻尖,微痒,他却一动不动,像是一动就要从这虚幻里惊醒。
她脸上也染了花瓣的颜色,笑着立在他身前,抬手缠在他脖子,踮脚极快向他而来,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事实上,这个动作她才做了不久,只不过方才是他把她逗急了的意外,这次确实……
两个声音,一个说推开她!你尚未还俗,成何体统!另一个细微的声音却说,不要动,由着她,就这么由着她……
落下的花瓣飘到眼前,他不觉眼皮微落,一个眨眼的动作,再看清眼前,却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桃花……桃花!”
他转身四顾,她再无踪影,若不是一地迅速枯败的落花,他只觉仿佛一场幻象,她,吻,花,都是他的幻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