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玉佩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并不浓烈,与路两旁大片大片的花林不甚相同,但即便如此,这香气却像带了尖尖软软的小勾子,勾着人的感官,叫人无法忽略。
张生就在这香气里神思恍惚了下,他记得这香气的,傍晚才只见过半边身子的那姑娘,这是属于她的香……
他浑身一个激灵,脑中立时想起姑娘盈盈一双桃花目,神思说不清是更清明还是更恍惚。
牛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前方的路在眼前明晰起来,直直一条路,将大片桃林一分为二,路的尽头,他目之所及的最远处,隐隐树影和花香里,有一不大的茅屋,像是为他指引方向的一般,一缕青烟缓缓的升,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前方,身子不受控制的从牛车下来,地上有飘落的花瓣,一瓣一瓣,粉粉白白,他脚上穿着千层底的布鞋,薄薄沾了些土灰,他脚下顿了了一顿,有些羞赫,觉得这样的落花,不该被他的脚踏上。
不甚清明的神思里,他隐隐知晓这是不对劲的,已是深秋,哪里能开出这样好的花?凤尾村外的路,他已经走过无数遍,闭着眼都不会走错的路,记忆里何曾有过这样的地方?分明一行人同在车上,他却看不到旁人了,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还是他眼睛的问题?
他站在原地,有风吹来,落花纷纷,有一瓣飘在他鼻尖,轻轻的试探性的麻痒,他将那片花捏在手心,缓缓收手,再抬头时,步子已经大步迈开。
该向前走的。
路的尽头那所茅屋,是他要去的地方。
他脑中充斥着这个念头,一同出现的还有许多杂乱的画面,比如家中昏黄的油灯,比如油灯下染着墨香的书,比如学堂中老夫子抑扬顿挫的词句,比如爷爷死前拉着他的枯干的手,交到他手上的玉佩,还有屏风后露出半张脸的姑娘……
而今,屏风上的桃花源好像成了真,就在他身侧两旁,他行于路中,有种怪异却执着的念头,路的尽头,茅屋之中,桃花源中的姑娘,在等着他。
步子踏得不慢,望着极远的路,仿佛一下缩短了一般,他回头望过一眼,牛车看不见了,他想,他或许已经走了许久了,也或许……这只是场怪异的梦境。
梦外,是他先对那姑娘起了旎念,所以梦中,她便出现了。
茅屋就在他眼前,他推开篱笆门,径直向里走,越走,步子却是越慢……
茅屋开了一扇小窗,窗内,坐着一个姑娘,姑娘露出半边侧脸,白皙明媚,他想起一句诗,诗里说人面桃花相映红,姑娘手拿一本书,忽而抬手翻了一页,手指细嫩如葱白,五指盈盈,捏着书页的手仿佛也捏住了他心上某处,他怔怔的移不开眼,又想起一句诗,诗里说,书中自有颜如玉。
他想,若是真有颜如玉,一定是姑娘这般的模样。
一眼便再移不开,她若在书中,便引得书生手不释卷,她若在海上,便引得渔人迎波踏浪。
一眼便再忘不掉的姑娘。
他脚步徐徐轻轻,缓缓来到窗前,心中万千话语争先恐后,堆挤在喉咙一句都出不来,幸而屋里的姑娘似有所感,她抬起了头,转了过了眼,书还在手中,目光却来到了他身上,他下意识挺了背脊,像个接受检阅的战士,也像个臣服于她的子民,想让她满意,却又不敢窥视她的心思。
“你回来了?”
声音一如傍晚时分的清冽动听,语调却是裹着欢喜的。
他一怔。
心跳得不受控制。
“今日下学的早吗?怎的提前回来了?”姑娘笑语盈盈,看着他的眼,波光潋滟,情谊丛生。
他脑中轰的一声,隐隐花香袭在眼前,他一时分不清是梦是幻,只呐呐开口,“嗯……下学得早……”
莫非当真是梦?
不然姑娘怎会与他这般的熟稔了?
“傻站在外头做什么?还不快进来。”她娇娇嗔了一句,支起身子,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指尖微凉,被触摸到的地方却灼烧得热起来,这股热,从额头点了满脸,脸上热,身上僵,心中却福至心灵,既然这是他的梦,那是不是说,梦中的他与她,已经成为了他求而不得的关系?
这个想法一冒出,他控制不住的心脏狂跳,因为这梦境太真实,姑娘的眉眼太真实,连从窗内望进去,屋内衣架上挂着他的袍子都那样清楚,他恍惚里看向她,才注意她的头发已经不是初见时的模样,她……梳了妇人髻……
一张脸,那样清晰好看的笑着望他,不遮不掩的,任由他看,仿佛,仿佛他有权利这样做,仿佛,他便是要看得更多,她也不会阻止。
“怎的不说话了,看我看傻了?”
她身子微倾向前,单手托腮支着下巴,眼尾微挑,惑人又俏皮,激得胸腔荡漾,他点头,结结巴巴,“你……你太好看……”
她一下笑了,眉眼弯成个半月,笑意蔓开,手指又落在他脸上,“原来你这般肤浅,娶我就是因为我好看?”
娶……
娶她!
脑中迷雾更甚,神志却更清明了一般,他极快的摇头,“不是,你不要生气,你不光……不光是好看,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她眼底藏着的东西太多,是让他沉迷欲罢不能的东西,她身上萦绕的气质太不同,是让他从众人中一下能认出她的东西,她是不同的,不止是一双桃花眼,不止是一张如玉美貌,太多的情绪,拥堵在喉间,他脸色涨的红,讷讷解释不清。
急得要出了汗。
她扑哧笑了,“瞧你,还是这么不禁逗,我逗你玩呢。”她歪着头,美好得比一树的花还要炫目,“我看中的人,怎可能是肤浅的人。”
他笑,有些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