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点头的。
第一时间就该点头。笑着应他,说好我跟你走。这样之后她才会重新靠近他,在百年后,他的身份地覆天翻之后,她终于可以顺利的靠近他。
她不该……失控的。
手心攥得越来越紧,手心刺破的痛算不得什么,她尝过更煎熬的痛苦,在更加苦涩的血腥中浸泡过,这点疼算不得什么,这样的疼根本无法阻止她的失控,所以她的表情还是又冷又嘲弄的,对他的厌恶敌意,还有更深更复杂的情绪,有那样一瞬间,她以为他或许已经看出。
但,他在她的话之后,却像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又或者,他做出的姿态,仿佛早已不记得她……
是了,她现在的模样,在那场凶阵之后,她被困在虚无中的时候,她的相貌不知何时已经变了,眉眼里依稀有曾经的痕迹,但却很明显的已经是另个人的模样了,她自称叫桃花,坚持着这个名字的时候,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她究竟想要他怎样的反应,认出或是遗忘……
现在这般看来,他应是已经遗忘了的……
是了,变了的,何止又只有她呢?
他这番上神的模样,又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弱质书生的模样早已不同。
万千情绪,滔天翻滚。
他仿若未觉。
“三日前,”他忽然开口,却是说,“人间,凤尾村,你惹了祸事。”
声音近乎寡淡的陈述,她心底微跳,眉却轻挑,眼中似笑非笑,“不过割了条舌头,上神连这等小事也要插手?”
他低眼看向她,嘴角浅淡的勾了一个弧度,吐出两个字,“腰牌。”看着她收起嘲弄笑意的脸,他表情不变,“不问来处,该归于何处便是何处,世间自有定数,那枚腰牌,本该作为张家传家宝传下去,在张生这一代,会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他的妻子。”
半空卷起的风和沙不知何时停止涌动,落针声可闻的坟地中,只有他低沉的声音清晰的向她耳中传来,他说:“如今,张家的定情物送了出去,要成为他妻子的姑娘却杳无所踪。”
“那又如何。”她冷哼一声,“能做定情物的不只是那所谓传家宝,他有一个心上人就能有第二个,难不成还因为我出现了那么一遭,他就终身不娶了?”顿了下,她嗤笑一声,“就算不娶,兴许他身体有什么隐疾,与我又何干。”
他笑了下,浅淡的笑,像是笑她的无情薄凉,他说:“说中了一点。张生的生途簿已经变了。你插进他的人生,像在他的生途中加了一条岔路,而今,他拐进岔路,不可回头,原本合满一生寿终正寝的命途,变成‘半生孤苦,至死无依’,张家一脉就此断,原本的运途簿中,张家一脉的后人,会是后朝至关重要的一人。”
停顿片刻,似在给她接受的时间,他道:“你拿走一块玉佩,却改变了现今乃至后世人的运途。这,也是为何妖界有不可踏足人间的规矩的道理之一。”
一番话说完,坟地中静谧下来。
她胸腔起伏不稳,呼吸深深浅浅。半晌,她问,“所以你带我回天上,是要带我认罪伏法最好以死谢罪?”
“不是。”
“呵,那是要……包庇我?”
挑眉,眼带挑衅,似笑非笑。
他看着她,“不是。”
“死是最下等的惩罚,既犯了错,弥补才是正道。因你之故让人间运途簿紊乱,我带你回去,你与我一同修正运途簿,等所有人的运途回归正途。如此,你种下的因,有了该有的果,到此,可了断。”
“了断?呵……”她眉眼微敛,掩了那一瞬里的情绪,再抬眼时,眼底清明,她睨着他,“好啊,那就跟你回去啊,毕竟我惹下那样大的祸,有什么理由,不跟你回去,一同……了断呢。”
了断……
了断!
她心底充斥着这两个字,一字千钧的两个字,压着汹涌的情绪和冲天的煞气,她微扬了下巴,“上神,我问你句话,劳你回答一下如何?”
“嗯?什么。”
“你演这一场‘偷窥’的戏码,引我主动招惹你,今夜此番,可都是为了最后这番话?先礼后兵,让我乖乖跟你走?”
微顿,她轻笑,“九重天的上神,要是真不想被发现踪迹,以我的道行,怕是万年也发现不了,你随身带佳酿,身上却无饮酒人的气息,今夜这壶酒,是为我准备下的罢,那我是不是可以猜,若我还是不乖顺听话,接下来上神便会告诉我,我饮下的酒里,有你天界的小特产,我若不听话,便有不听话的对待方式,是不是?”
他脸上的神色,已经没了方才嘴角微勾的模样,那浅淡的笑意消失,他的表情寡淡起来,听到最后,这份寡淡瞬息里有了变化,狭长的眸子一眼望进她心底的利,但也只是一瞬,她问完,他又是一张寡淡近乎薄情的脸。
“是不是?”她追问。
“你说是,便是。”
她轻轻呵一声,“果然……果然啊。”
垂手,拍拍衣裙沾上的土,拂平裙角的褶皱,红衣纷飞,长及腰下的黑发,像给她添了一层薄薄的保护,她噙着笑,漫不经心又乖戾不羁,“那好啊上神,你带我回九重天罢,我跟你回去,修正那运途簿,然后咱们……做个了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