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改命
桃花无法知道轮回道的另一端发生了什么,在漫长的晦暗中,昼宁守了多久,她就守了多久。
生死簿始终是打开的,始终只在那一页。
昼宁大多时候是警醒而凝重的,他牢牢盯着生死簿,最初的时候桃花还不知何意,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保持一个动作的昼宁忽而神色冷凝,双手间无数法力凝成的气将生死簿整个罩了起来,他看起来那样的凝重,桃花只觉浑身的血都僵住,下意识去看那轮回道的入口——
那里依旧只有无边的晦暗,那人……
未曾出现。
她紧接着凝神去看那生死簿,昼宁突然如此,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若是那人……
一瞬间里脑中无数的念头闪过,但这些都在她的目光凝到生死簿上之后便都消失了,因为她眼睁睁的看到……看到……
生死簿摊开的那一页,排在第一个的葵阳的名字……
就在她的目光中,缓缓的,一笔一划的,消失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葵阳两个字消失后,生死簿上空开的位置马上被写在第二的哮地的名字替代了去,而昼宁的动作也似乎是松了口气,他缓缓收了法力,坐在地上舒出口气,又抬手捶了捶自己的腰,显然若有什么危险的话现在也已经过去了,桃花盯着哮地的名字,脑中极快的转动着,心里大抵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那人入了轮回道,去逆天改命,昼宁阻止不得,便做了最大的帮助——他用了些法子改了这些名字的寿命,也就是说,生死簿上摊开的这一页的妖怪,若现在去投了胎,那也注定是短命的,昼宁是为了让他尽快的完成轮回,也是怕夜长梦多再生端倪。
这也是洛止的意思。
但这样改了命数是有代价的——短命多死于凶。原先有些的命数是可以寿终正寝的,但因着这般更改也成了横死大凶的命。
桃花在这晦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了,每一个片刻都在无限的放慢,以至于看到生死簿上终于有了变化,她只觉也随着那轮回道中的人一同过了短短一生似的。
若她没有想错,那么轮回簿上一个名字消失,就代表着他……他在人间,死过一次。
现在葵阳的名字不见了,哮地的名字成了第一个,那么他呢……
他会……回来一次还是说……
桃花的念头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只看昼宁便大概晓得了答案,那人大抵,这时是不会出现的。
她了解昼宁,或者说……是老桃。
两千年多年的师徒,即便他大抵没有将她真正的当成徒弟对待,但桃花虽是草木,但亦有心,他护她教她,这些却都是真的。就算他自己再怎么想,两千多年的性情也不是可以全然假装的。
他了解桃花,如同桃花也了解他。
所以只是看他此刻神态,桃花便晓得方才的险难怕是已经过去了,而那人若是要回来,他也绝不会是现下这副百无聊赖的神情。
心底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沉了口气,她走回到昼宁的对面坐下,掌心灯一直燃着,桃花从那灯光里打量昼宁的脸。
不知看了多少次,但每次那种强烈的熟悉感都能让她眼眶微酸,她第一次觉得这样保持着这不能被看到的身体是件好事,至少,她不用想该如何面对昼宁——这个是她师父,却也不是她师父的阎官……
眼睛微闭了下,她强迫自己移开了眼,目光重新落回到生死簿上,她盯着那些名字,大多时候是看着哮地的名字的,她知道自己在等这个名字消失,也知道这便意味着那人又回经历一番人世间的苦楚,名字消失的一刻,便是他横死的一刻……
而这个的轮回,会一直一直的重复,不同的名字和经历,相同的苦难和折磨,都在那一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重复着……
比起他,身在地府的她,是不是恍若仙境……
心口疼得厉害,那疼似在蔓延,从心口血脉蔓延向全身,似乎连呼吸都成了负累,她没想他一次,那痛便更甚一层……
她便在这样的疼痛中,不知度过了到底多久——
生死簿上的名字一个一个的消失,昼宁的神色从凝重到放松,再从放松到凝重,而她也在这一遍遍的重复着,仿佛跟着他一同经历了无数次的生和死……
身心俱疲,满目血丝,但神经却紧绷着,即便在无边的晦暗中也无法安稳的闭上眼休息片刻。
何况她并不想休息,昼宁有时候会在一个名字消失,新的名字替换到第一个的时候假寐片刻,那个时候大抵是这晦暗中最令人轻松的一刻,但桃花闭上眼睛,却片刻也不得安宁,眼前都是他的模样,各种的,笑的不笑的,看她的不看她的,坐或站着的,洛止或……长留的。
她想了许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就那样守着,却似并不知晓自己要守的到底是什么。
终有一日,生死簿上那些熟悉的名字只剩了最后一个,那是曾经桃花的最后一只妖,那名字后出现的已经是旁人的了,而至此,桃花已经不知在这晦暗中度过多久了……
昼宁连日来的紧绷也仿佛到了极点,他开始在轮回道前面走来走去,步子时缓时快,脸上神思也一会喜一会忧,桃花站了起来,骨头僵硬仿佛已经不听使唤,她靠在石壁上,目光望着生死簿上最后一个名字。
那名字终于开始消失,昼宁也最后一次施法的时候,她以为她会无比紧张,这是最后的最后,成或败在此一举,她以为她会紧张,但,她靠着石壁看着昼宁那熟悉的动作时,却并没有那么紧张——也大抵是紧张到了极致,所以她产生了一种无端信任他的错觉,那是种盲目而自负的感觉,仿佛笃定确信了他会安然无恙的归来,就从那轮回道消失的地方,他会好好的,安然无恙的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