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真的……
记起来?
这一刻,无数的欢喜和快活涌起,貔貅只觉万年来从未有过的欢喜和快活,又觉得与此刻相比,他这万年好似是从未真正欢喜快活过了,仿佛又回到那段与她一同游历五界四海的时日……
他最落魄最狼狈的是那时,可最快活最欢喜的,也是那时。
他用力眨眼,想用眨眼次数向她表达他的心意,但眨到一半忽又觉得不对,她的话,他何时没有听过了?
唔……
除了最开始在祈元殿见了那场找茬……
那时,那时他不是还没认出她的吗……
貔貅心中一阵的委屈,可惜眼神中欢喜快活太多,将他那委屈都冲散了去。
桃花轻咳一声,故作严厉,“那你可听好了,不论如何,再见到红月上神,你切不可再跟他杠,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且让他解了你的定身术,晓得吗?”
晓得!晓得!
“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惯他,可谁叫咱们现下没本事解他的术法呢,这不叫认输,这叫战略性示弱,我从前教过你的,记得吗?”
记得!记得!
“还有,还有洛止,”她微微的顿,轻咳一声,“我若没猜错,你是因着怨怪他,所以才被红月教训的,是也不是?”
貔貅这次的眨眼,显然的慢了些,还带了些忐忑和小小的委屈。
桃花心道果然如此。
“你啊,还是如此冲动,旁人不知,灵书是亲眼见了的,若不是他,我怕是在风神手里撑不住的……”
哼,那也是他晚了!
分明他也晓得她是谁嘛!分明他就晓得她会有危险,就不能将那万分算计分一丝在她身上?
他就是气,气他明知妖界有险,还要让她置身险境!
正想着,脑门一痛,却是桃花一个脑瓜崩弹下,“又钻牛角尖,我从前怎么教你的,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
——主人主人,我今日遇见两小儿,他们在争辩,初时辩日,还请那位你说的大儒做决断来着,可到最后也没争出个你对我错,这不是浪费时间?
——非也非也。皮皮啊,我且问你,你觉得过程和结果哪一个更紧要?
——过程?不对,结果?
貔貅记得那时他苦恼不得解,觉得似乎哪个都是紧要的,又似乎与这个比,另一个好似更紧要些。
他记得,那时他的主人,头戴个斗笠在山神庙躲雨的青蝉,她笑得肆意,说:“哈哈上当了!”
“皮皮呀,你为何就一定要分出哪个更为紧要呢?”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要你自己悟,我且先教你个法子如何?”
他记得,那日正是在人间,人间逢战乱,流民失所,他们避雨的山上,野草连根都被挖尽了,光秃秃的山神庙只剩一座半边身子的残破神像,她就坐在神仙前,一面鼓捣她那面镜子,一面道:“过程和结果,你且看哪一个更好更让你舒心欢喜。若结果圆满,过程艰辛多难,那么结果便是重要的,若结果未遂如意,那么过程便是重要的,你便告诉自己,不论如何经了过程也算好的,总也有修习到的东西……如此这般,大可不必非要给自己一个关于哪个更为紧要的结论,且随心,随地,随处,如此便好了……”
他听得怔了,只觉有心中有什么豁然清明,但似又陷入更大的困惑,那时他看着她,觉得她果真是世上顶厉害的神仙,说得话都是这般的……
这般的有禅意。
那时她也是一个脑瓜崩弹过,将愣神的叫回了神。
貔貅怔怔看着眼前的桃花,只觉一瞬里好似又回到哪个残破的山神庙,她一身青衣,最落魄也最肆意,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腰间常挂一葫芦,葫芦中不总是有酒,银钱富余的时候便是有酒,没钱买酒了就灌一汪山泉水,世间再艰难,她似也总不会为之所扰……
万年里他每每想起她,最多的便是她那副没大有神仙模样的扮相,那时觉得若她魂魄能归,于他来说便是结果最重要,他便原谅她万年前没心没肺的自戕……
若,若她归来……
过程便不算得什么。
这样想着,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看向她的神情里,便没了那些倔强和尖锐的东西,他看着她,轻轻眨了眨眼。
桃花在他的眼神中,心中微涩,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愧疚更多,她倾身伸手,抱了抱貔貅。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所以我替你去问个清楚,我去问一问神君大人,若他没得解释,那我便替你与他算一算这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