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着一袭白衣,伏于案上批注,觉察到她便转头来冲她笑。
她对王说:“关于公孙冶的事,我什么都不会说。”
王说:“好。”
她一怔:“你便不想知道?”
“想。”王答,“但我已经知道。”
“所以你才向他要了我?”
“是啊,我想看看替他出谋划策的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王笑。
“我是鬼,你不怕么?”
“我是王,如何会怕?”
伊始,她以为王这番举动必然有什么阴谋,后来她发现,这不过是她的臆想。
王什么也没干,甚至有束手就擒的准备。
她不明白:“对于公孙冶,他的野心想必你早就知道了,可为何却迟迟不动作?”
彼时的他正在案上抚琴,琴音铮铮,高山流水:“要何动作,骨肉相残,为了区区一个王位?”
“你既是这般不屑,何不禅让?”
琴声戛然而止,商音急急停顿划破宁静。王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若我有一日死去,你会如何?”
如何?还能如何,不过一世一世静默等待罢了。
“我封你为后,我若是死后,你随我入葬,可愿?”
那是创伤之后被人温柔以待的感动,是寂寞等待千年之后的悸动,是看惯悲欢离合还愿意相信人间情爱的初心。
“好。”
后来她终于明白,那时的王已是无权无势,空有一个王的称号。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用她的法子成功地将王位夺去。而她更没有想到,她当时有多想公孙冶成功,现在便有多想让他失败。
她也明白王其实早就看透了她的计谋,却没有加以制止,不过是因为他气数已尽。
王的身子一向不好,那段时间更加坏了。
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王怔怔望着那墙上的镜子,几个妃子大臣跪了一地,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笑,然后便闭上了眼。
只有她知道,那时的他在说:“真想抱抱你啊。”
她知道,他为她寻遍整个大风,找会引魂之术之人。
可找到这个能人时,他却已经不在了。
当公孙冶带着长剑领着将士攻进宫时,他将那镜子从王的陪葬品里拿了出来,贴身放在自己的怀里。
可那之后,那镜子再也没有现过人来。同一面普通的铜镜无异。
他终是寻到了那道人,道人一瞧那镜子,只说这镜子已经没了魂便走了。
他将它挂在寝宫的墙上,夜夜相见,却相顾无言。
愧疚么?
愧疚罢。
终是鼓起勇气,伸出手就像当初一般轻轻摩挲着,轻唤她:“神乐……”
“呲!”——
裂痕从指腹之下蔓延开来。
“不!”他摇头,不顾碎片刺进自己的血肉,似乎要将她从镜子里拉出来一般,可那满手的不过是镜片渣子。
后来,他将那碎片一同葬入了王的皇陵之中。
这个世间再也没有镜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