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江湖Lang子、武林汉子,也难免偶尔有这般醉人的遐思。
所以他停了下来。
住了下来。
睡了下来。
夜凉如水。
月如狗。
一只白狗。
因为有云,也有雾,由于靠近泪眼山的飞瀑之故,已开始有水气空懞,一街迷雾,小镇如梦,月给打湿了,像趴在苍穹的一只白毛绒绒的狗。
铁手正在榻上,未眠。
他想起燕赵出没时的香味和美女——看来,这好汉是***和喜欢香味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街外有钉凿声。
——这么晚了,谁在打铁?
月光下,上身**,黑背朝天。
背上纵横着几个大疤痢。
光头,顶上又有一个大疤痢。
腰畔横掖了一把铜销藏刀。
在月亮下的影子很愤怒。
上前看他的脸容很慈和,在笑,但右脚足踝上绑拖着一块大石。
笑的时候血盆大口,牙龈有血。
他用锤凿打在石板上,砰砰崩崩,碎石飞溅,发出老大的星花,有蓝红青绿紫,然后一个黄色的,像地缝里闪上来的电。
他在刻字。
刻。
咱嘛呢叭咪哞他在墙上刻。
树干也刻。
茅厕上亦刻。
现在他正在青石板地上刻。
——月亮照着他的背,近处一看,原来那几个疤痢正是刻了咱呢叭咪哞之字。
碎石片打在他手上。
星火溅到他额上。
他毫不在乎。
他咀里哼着歌。
歌低幽。
歌声怪异。
村民都来看他。
而且都向他吐口水,男女老幼都一样。
铁手不禁骇问:
“为什么?”
“吐口水是尊敬他。”
“为什么不用别的方式?”
“他只许人用这种方式膜拜他。”
“那么,他是谁呢?”
“你不是本地人?”那村民不屑的看着他,“连“疯圣”都不知道?”
“蔡狂?!”
铁手惊动之余,只见老村长俯首向正在“越色镇”的石碑上刻上咱呢叭咪哞六字的汉子恭敬的问:
“圣主,你为什么来?”
“我还没来。”
“你要到哪里去?”
“我去过了。”
“你在唱什么歌。”
“驱鬼歌。”
“我们村里的人能帮你什么?”
“你们帮帮自己吧。”
“你刻的是什么字?”
“咱呢叭咪哞。”
“那是什么意思?”
“万佛之本,六字真言。”
“我们有人看见狂僧在前三村赶来。”
“吓?”
“他是赶来和你会合的吧?”
“他是他,我是我。”
“那么,他背后为何背着间房子呢?”
“你背后也背着东西,你没看见吗?”
“什么?”
“我倒看见了,人人都背着,你背的是人命,他背的是钱,这厮背的是名,那厮背的是田……只不过,梁癫背的是一间自栖栖人的房子,而我……”
他仰首望月。
月在中天明。
但不甚亮。
他的眼光像在月华上镌字:
“而我……只是渡人……救人……救人……渡人……”
这时,铁手已静悄悄的离开了客店,溜了出来。
他决定不骑马。
因马已太累。
他把马偷偷送给了向他探询的村民。
他决定要在蔡狂刻完字之前动身。
他决意要夜上泪眼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
——水行不避蚊龙者,渔夫之勇也;陆行不避凶虎者,猎夫之勇也。
(明知“狂僧”梁癫和“疯圣”蔡狂还有“大劈棺”燕赵及其三十一死士都来了,我还是得上七分半楼泪眼山——我算是什么?侠者之勇?还是愚者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