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夫人不是眼睛有所不便?”金正宇问道。
“十几年过去,都已经习惯了。”夫人都也不回,准备去了。
此刻屋中只剩下金正宇同燕若男二人,金正宇在屋内一个扫视,便将诸般物事尽收眼底,了然于胸,屋中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
金正宇看了一眼燕若男,而燕若男正好奇的看着他。金正宇问道:“你妈妈的眼睛?”
“我爹去世的时候,我只有三四岁,我记得妈妈哭了好几日,之后就说眼睛被一层雾挡住,看什么都不太清,现在情况越来越糟了。”燕若男凄婉道。
金正宇微微点头,想到了一段佛语:生是苦,老是苦,病是苦,死是苦,与所怨憎者聚会是苦,与所爱的分离是苦,所求而不得是苦。人生于诸般苦中,犹不自知,他不免一声叹息。
“若男,过来端菜了!”是燕夫人的声音。
燕若男赶紧答道:“来了。”一溜烟跑了出去。
当晚,燕夫人准备了数道菜肴,有野兔,有山鸡,还有一些山中时令野蔬。三人围桌而坐。金正宇看着满桌盘碟,色彩缤纷,久已不沾烟火的他不仅食指大动。
燕夫人道:“山中简陋,没有什么食材,做不出像样的东西,公子就将就用些。”说罢率先拿起竹筷说了一个“请”字。
金正宇赶忙答道:“让夫人如此费心,在下实在过意不去。”金正宇夹起一块兔肉放入口中,咸淡适中,鲜嫩无比,再尝一块野鸡,炖的火候十足,入口即骨肉分离,唇齿留香,还有几盘时蔬,金正宇一一尝过,也都鲜爽可口,他不仅有些羡慕燕若男,虽深居山中,却可餐餐吃到这等美味。
“哦,对了,若男,好像床下还有一坛酒,是你爹当年留下的,你去取来,给公子倒上。”燕夫人刚刚想起,忙令若男去拿。
若男乐于从命,二话没说。
“不用,夫人,我甚少饮酒。”金正宇说道,其实何止甚少,他到如今,还只有当年爷爷在世的时候,有过偷偷饮酒的经历,想到故去的爷爷,他不免心中一阵戚然。
“酒来了。”是燕若男欢快的声音,她拿来三只泥碗,一一斟满,率先端起一碗道:“喝!”竟仰脖干了,颇显豪气。
燕夫人无奈笑道:“这孩子,一会就知道那‘梨仙醉’的厉害了。”说罢也端起碗咕噜咕噜喝干了。
金正宇碗方及唇,听到“梨仙醉”三字,不免一震。这梨仙醉乃梨山自酿,普通市井资财再丰,也无从购得,这么说来,这燕云山当和梨山有些渊源。
金正宇浅尝辄止,看着燕若男双颊酡红,如红梅似芍药,分外娇艳。
金正宇不敢放肆,这梨仙醉他虽未喝过,但名声却是如雷贯耳,有多少修真泰斗都在它面前变成一摊软泥,威风扫地。他想着这燕若男看似豪爽,却不胜酒力,而燕夫人细水长流,面色不变,腹中似可容江河。
三人交杯换盏,直吃了个把时辰。
是夜,新月如勾。
一坛梨仙醉还剩半坛,燕若男早已伏在桌上呼呼大睡,口中还梦呓不止:死山猪不要跑,看你能跑到哪里……明明射的是山猪,怎么就变成人了呢,哦,是猪妖……。
燕夫人笑出了声道:“这孩子,不知怎么了,最近夜夜做梦都是山猪啊、猪妖的。”说罢爱怜的理了理燕若男乱发,然后拿过一件虎皮披在燕若男的肩上。
金正宇不禁莞尔,这丫头过于单纯,那么惊险刺激的事自然会夜夜入梦,然而他是不会说明的。
这时燕夫人拿起桌上酒坛,摇了摇,嗯,还有半坛。她开口说道:“公子,能否陪我这山中野妇到外面说说话?”
“夫人客气了,请。”金正宇赶紧说道,做了个请的姿势。
燕夫人提着半坛酒,拿着两个泥碗,走在前面带路,金正宇默默跟在后面,山道崎岖不平,金正宇须运足目力,方能有所趋避,走得平稳,而燕夫人双目不明,竟如先知先觉般行得轻松,没有一丝磕绊。
片刻后,二人站到一道崖前,新月一弯,繁星点点,远处山影重重,崖下一片墨色。
这时金正宇仿佛听到一个飘忽凄婉的声音:“这峰叫坐忘峰,这崖便是舍身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