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张艳丽得惊心动魄的脸庞,双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修长的手指在他肩上轻轻一点,若不是芬克斯即使挡住,可能就要向上或者向下了。 黄金龙不喜欢同他人如此亲近,皱起眉:“离我远点。” 那人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委屈:“……我们不是伴侣么?” 意识深处的芬克斯终于认出了这是何许人也,他最好的敌人和最坏的伙伴。 他张了张嘴:“……我们不是假扮伴侣么?” 海妖王垂下眼睫:“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呢?真的就不掺假吗?假的也可以成真。” 黄金龙一阵烦躁:“……你在莫名其妙说什么绕口令?” “莫名其妙的,是我吗?”潜杏再度凑近他,两人之间几乎不剩下什么距离,“明明是你在那么多人面前为我冠上了伴侣之名——不是吗?” 芬克斯的肌肉紧绷。 无论是因为潜杏状似亲密的靠近,还是克制距离的话。 那同样是他在不断质问自己的话。 有别的更稳妥、更无须欠下任何情分的方式来解决。 可自己偏偏选择了这一个。 为什么。 为什么? 海妖王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芬克斯已然能够感受到对方深幽的吐息,云烟一样。 如此逾越的举动分明够两个人大打出手。 然而此刻他竟然没办法推开他。 是不能。 还是……不想? 潜杏鱼尾上的鳞片带着来自海洋深处的、冰冷的气息,拂过芬克斯的小腿。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海妖王低低地问。 “其实可以不这么做的,对吧。” “然而你还是作出了这样的选择。” “假扮的约定……” “只是为了梨觉吗?” “除此以外,到底有没有私心?” 有没有私心。 有没有私心? ——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绮丽的尾鳍从他的小腿向上,如同剧毒的藤蔓,将误入歧途的旅人捆绑得动弹不得。 拂过膝盖,然后再向上。 直到一步之遥。 芬克斯在一刻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为什么人类如此恐惧塞壬的传说,为什么没有海上漂泊的船员逃得过海妖歌声的引诱,义无反顾走向虚幻的、灿烂的陷阱。 哪怕心智强大如自己,竟也快要抵不住如此蛊惑。 好在,最危险一刻,芬克斯强迫自己醒了过来。 他呼吸粗重,心跳超出正常的频率,冷汗浸透了长发。 芬克斯闭上眼缓解着自己因受到刺激而蠢蠢欲动的精神力,片刻后重新睁开。 他分开五指将垂下的额发拨到后面,第一反应是看向椅子里;在这种情绪十分不稳定的时刻,如果能够看到宝宝崽,就是最大的安慰。 然而扶手椅拼成的小床里空空如也。 ——崽呢?! 芬克斯从剥离梦境的怅然若失中彻底清醒。 小系统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也因此自然而然拥有了“闪现”和“瞬移”能力。 这样一声不吭消失,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芬克斯做了个深呼吸,告诫自己要先冷静下来,分析小家伙能去哪儿。 以前多半是去找绫希了,不过今天绫希跟着林望住在别的楼层。 那么这个房间…… 对了,他不是单独和宝宝崽住在这儿的。 套房的另一边,客厅的对面,还有一个人。 芬克斯披上睡袍,走向潜杏的房间。 一切暗淡寂静,唯有浴室里流动着水声与光点。 黄金龙收敛气息,从门缝中向里看去。 小梨觉早就从那个叫人沮丧的问题中回过神,继续在泡泡里畅游。 小家伙在水里灵活得很,根本不需要任何游泳、潜水技巧,两条小短腿有力地扑腾扑腾,一会儿像青蛙,一会儿像海豚。 的确没有幼年期的人鱼天生优美,也不妨碍他在水里玩得开心。 绕着他来回游动的海妖王,则完全是另一番风景。 若海里有潋滟的云霞,大约就是尾鳍漾出涟漪的模样了吧。 黄金龙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没办法不去想起那个梦,想起梦里与自己靠得极近的另一个人。 他的对手,他的宿敌。 与他针尖对麦芒多年,他最想要杀死,也最想要杀死他的……另一个人。 梦境是由潜意识制作出的话剧。 那么,梦里的潜杏做的事、说的话,难道就是他所期望的潜杏? 这下连芬克斯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海妖王早就注意到不速之客,这时候垂眸轻笑:“怎么,暴君也想要加入我们吗?” 既然窥探被识破,也没有装模作样的必要。 芬克斯走近。 小幼崽见到哥哥也来了,快乐地游向他,热情地挥手邀请:“咪咪,来玩呀!幺幺哥哥可好玩啦~!” 海妖王:“。” 这话怪怪的。 芬克斯听懂了小系统稚嫩的童言童语,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揶揄地看向潜杏。 海妖王冷哼一声,别开脸。 成年人之间隔着水帘,像一层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的透明分界线。 从这个距离芬克斯甚至可以看得清,哪怕在水中,潜杏的睫毛依旧根根分明。